他 [原创]

遗墨

　　太阳把星星甩在了水里，一抹珠光耀眼。我坐在1560次火车上，吃些零食。胃口却不怎么好。这个时候，我开始嗑瓜子。车厢里,人很少。我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穿红白格子长衫配搭深蓝色牛仔裤的中年男子。长长的头发搭配长长的胡子，出奇的醒目。小小的眼睛，鼻子却出奇的高,一脸的黄相。总让人觉得这是个不干净的人，当然，我是说他的外表。他一直在抽烟，小眼睛有点低垂。眼睛里却似无一物。即便是直视前方，也只不过是摆个必须的造型，以此证明，是个健康人而已。

　　在他抽第7支烟时，我忍不住和他说话了。之前，他是一直没看过我一眼。虽说我不是什么漂亮女子，可长久被人这么冷漠。心里的自卑就多了点。我对他说：“吃瓜子吗？”他缓缓地抬起了头，这才看了我一眼，眼神异常的犀利，望过来时，会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似的，让他一眼洞穿。他的脸冷冷的，也没什么反应，可一只手却伸了过来。于是，我们两个嗑咋嗑咋的嗑起了瓜子。

　　“你那里下车？我去A城。你呢？”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边嗑瓜子边说。

　　“A城前一站。”

　　“哦！你是做什么的？留这么长的头发，让人看上去挺不舒服的。不仔细看，还以为你是搞艺术的。”

　　“我画画的。头发是自然长成，没想过考虑剪发。”他还是没看我，嗑着瓜子，表情冷冷的说着。

　　我停顿了下来，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好。总觉得自己的热情在贴他的冷脸。于是拾起骄傲，不去理他。
　　
　　半小时后，我情不自禁犯贱了。起因是那个推车叫卖盒饭的女乘务员，在给乘客递盒饭时，不小心将饭盒里的汤水渗了出来，也凑巧的淌在了哪个我对面坐着的男人身上。这个过程静止了一分钟左右，那乘务员和那男的都没说话。一个表情不知所措，一个表情痴呆若无其事。我则看不过去了，对着乘务员说：“你应该说声对不起吧？这些油水是很难洗干净的。”乘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丝毫没表情的受害者。也没怎么过度，转身走了。我看到乘务员这一举动，心理气滋滋的，她就这么牛逼？我刚想站起来打抱不平，可转头一看，那男的痴痴地目无一物的样子。我就又更来气了。于是我压住火，坐了下来。对那男的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脾气？你至少也要让她对你说声对不起吧？真服你了。忍术学的这么好。”我还想说点什么。发现他的脸还是老样子。丝毫不理会我的好意。我决定不去为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费口舌了。心里却为这个家伙的不知好歹生着闷气。过了会，他却自言自语地说话了：“我的衣服还不见得比这汤水干净？好几天没洗了。懒的跟那八婆生气。”我一听。一阵恶心扑来。不自觉地移动了起来并不知所措。

　　“你要是在和我说话，就请对着我，我怕我自做多情了。”

　　这时，他把脸抬了起来。还笑了笑。牙齿上断断续续有些咖啡色。不难看出他的烟瘾很重。可笑起来的时候，样子却也显得，还算单纯。我不自觉地又把话题打开了。

　　“你这人可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呀？你老婆就不管你这么邋遢？”
　
　　“离了。”

　　“哦！对不起，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恩！”

　　“是不是你们画画的人感情都很丰富？或者你有外遇？”

　　他听到我说这话，嘴角往一边斜，露出了一丝轻笑并发出点声响。我自然不舒服。

　　“我靠！你们女人的逻辑怎么都一个样。呵呵”他笑的声音有点大。前面一个老头被惊得转过了头，他并不理会，继续地说着。

　　“算是我老婆有外遇吧！当然，这不是主要问题，关键在于我没钱。没钱能满足她的欲望。她还算漂亮。为了不委屈她、折磨我。我们一致决定离婚。”

　　“真看不出你这样德性的人还会结婚！我觉得你这种人结婚不结婚都一个样。没一点人情味的。说起离婚，好象跟什么也没发生过，说的那样轻松。我想你老婆肯定是受不了你这种漠不关心的脾气才离开你的。还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我说完，对他笑了笑。怕引起他的众多不快。

　　“呵呵，我不喜欢和女人说话。一个字累！”

　　“和我说话，你觉得浪费口水？可我怎么自我感觉不错呢？”

　　“无知的人一般都这感觉。挺好！”

　　“你怎么这样说话？看你也没高知到那去。如果你厉害，能混成这样？”

　　我说完后，又觉得有点不妥，把话说的太重，内疚就来了。所以将眼神时不时地留意他的沉默。他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和先前是一样的。这反而加重了我的心思。

　　人越来越少了。路途中的人逐渐地熬到了目的地。所以车门一打开，是没有什么人回头留恋在旅途中结交或者相邻过的陌生朋友。这些过程是没有必要去缅怀，可能也不值得。过程里，有些欢乐就足够了。我看了看对面的他。他的头仰了起来，眼睛微闭。他的表情、那些匆匆的乘客，还有窗外那暗蓝色的景物。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异常的无味。

　　我又开始吃零食了。这样的车厢和那些酸酸的气味，我无法入眠。吃的也很不入味。这样的夜晚陌生的直线，我觉得孤独是一种煎熬。唯一可以让我安静下来的，是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这个时候，他起身了，往厕所的那头走去。我这才看清他的身材。走路的样子冲冲的，在昏昏地日光灯下，那样的瘦那样的高。

　　他回来的时候，靠在了窗户边。我们的距离近了，是平行的相对。可我却觉得更加的孤独。我们各自安排着各自的视线，没有对视的可能。

　　“你是出差吧！绝不是去看你男人。”

　　他突然说话，我吃惊了会。看着他那副没表情怪怪的样子，我却有了急着说话的心情。

　　“我长的很妇女吗？不要说去看男人男人的，没面子的很。再说，本小姐未婚并可能独身。”

　　紧接着我又说：“你眼力还行，我的确是去办点公事。你一下午都没正眼看过我。有这洞察力，不容易的。”

　　“呵呵！如果是去看你男人，你他妈的还会这么不耐烦。眼睛里肯定是缩定沉思。那会像现在这样，浑浊无神。靠！”

　　“天啦！你看着我，马上看着我。我好歹也是有文化的人，你不要这么粗俗好不好。是你找我说话的，我再寂寞也不至于这么犯贱！”

　　“哈哈！我靠！你还挺有脾气呀。好，我他妈的今天就正经点。你是不是学声乐的！”

　　“为什么这样想？”

　　“你声音还行，唱歌应该可以。”

　　“呵呵！你的逻辑也太简单了吧。不过，我做什么职业应该和我们的聊天没什么关系吧？”我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不得不佩服。并为自己不懂得含蓄的浮浅，有丝担忧。

　　“当然！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我先吸支烟。幸好今天带上了一整包，否则，他妈...。呵呵！想说粗话了。”他从红白格子长衫上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点火的速度很快，并猛吸了几口。这时，他三七分的头发往一边搭了下来。把半只眼给遮住了。他甩了下头，头发很听话的搭在了头顶，松松垮垮的。那眼神微微的射来。感觉我一阵的紧张，像似突然的要被什么掏空了似的。和他对视了起来。

　　“我画画二十年了。今年36。我很奇怪我能这样画下去。呵呵。”

　　“或许，你喜欢画画呗！这不需要理由的。和喜欢一个人一样，找到了感觉，瞬间就会爱上。”

　　“恩！也许吧。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最好的朋友说我不可能画上十年。可现在，我却画了二十年。”

　　“那你还结婚？你这样有理想，要不要家庭有什么重要？”

　　“理由你说了。找到了感觉，瞬间就会爱上。我对我老婆曾是这样。在我的感觉里，婚姻和我的理想是不矛盾的。可对于我老婆而言，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没钱对吧？”

　　“对。我这种人，在现实里、你们的眼中，是卑微和不正常的。我对如何赚钱，没丝毫兴趣。不是觉得它不好，只是我全部的精力都在画画了。开始画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有钱，将来也是如此。所以，我不能有太多的欲望。我可以吃很差的饭菜，穿很烂的衣服。住很脏的房子，可我却告诉自己，不能画很糟糕的画。”

　　我看着他的眼睛，低垂低垂的。说的话却清晰而镇定。我有种感觉在滋生。或许，我会慢慢地理解他，他的特别。

　　“那你有工作吗？”

　　“我靠！那当然有，在我们皮鞋厂做仓库管理员。280元一个月，挺好。主要是空闲时间多，我一有时间就画些速写和白描。这对创造很有帮助。”

　　“嘿！你就甘于这样生活？搞艺术的人过的很好的很多，你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过的好点。如果你有这样的心思，你老婆应该是不会离开你的。”

　　“别人怎么活，是他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我现在过的很好。生活的过程很充实也很兴奋。我只要进入到绘画的角色里，我就控制不住的兴奋。甚至可以让画笔把思维带开。生活吗，能吃饱喝足就行。呵呵！这感觉你是很难懂的。我心里的追求和别人是不同的。但我也不觉得我这样活着就没价值。每个人对世界对事物的看法是不同的。我只能这样走下去，不是害怕现实，也不是躲避现实。而是，我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我每一天都过的紧张，所以充实。”
　
　　“那如果你那一天画不下去呢？”

　　“呵呵！这问题我还没想过，如果画不下去了，也可能是我的艺术走到头了。我会做些努力。实在是不行。也许，我会选择离开。那时候，我存在的意义就已经不在了。”

　　“自杀？”

　　“不排除。”

　　火车越来越慢了。前方有个车站，汽笛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把头转向了窗外，我很难想象我对面居然坐着这样一个稀奇的人。他无疑给了我思考的空间。我很沉重，可他又是乐观的。这又让我觉得庆幸。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们可以过的很好。喝着可口可乐，吃着麦当劳，穿着有记号的品牌服装。或许有不错的职业可以满足炫耀的虚荣。当然，我是远要比他“幸福”的多。可为什么却在他的面前，那样的失落？我们眼前那些刺眼的光彩、那些过眼的流光，将我们的虚荣定格的那样的短暂。我看着眼前的他，他也是这样看着我。一脸的镇静。而我却是思索、浮躁的。

　　就是这样，他笑了笑。望着站台上的灯火和稀疏的人群。把眼神直直的停在，一个他的世界里，那样子是可爱的。晃动的一切物体包括我的眼神。都只是停在他身边的一个道具而已。即便火车在开动。

　　“你看那些人。记着他们的样子，你会发现其实我们都很相似。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肢体语言，很有趣。”他把头转了过来，浅浅地笑着，对我说。

　　“恩！你的注意力很好。大家都在重复很多的动作，平时并不觉得。今天却觉得的可笑。”

　　“也没什么的。我爱想些不重复的事情。回过头来，或许也有人像我这样来看我，看我的重复。”

　　“你是幸福的。也是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真好！”

　　“呵呵！我也这样觉得。我不喜欢想太多，每一天好好的活着，然后充实它就好。我马上要下了。朋友，我不喜欢在告别的时候说告别的话。你要好好的，和我一样。”

　　“恩！朋友，我觉得认识你很开心，有机会能看看你的作品吗？我也喜欢绘画。”

　　“把你手给我。”
　　
　　我停驻了会，有点莫名的感觉，可手却不自觉的伸了过去。他打开我的手掌，我看了他一眼，他掏出圆珠笔，在上面写上了他家的电话号码。他说他没有手机，在家的机会也不多。所以，我给他电话是需要巧合的。我很想给他，我的手机号码。可他一直没开口要。或许，这是没有多少意义的。只是我的手，那样小心的放了下来，却不敢紧握，怕出汗，找不全号码的痕迹。

　　很快，车又停了。他站了起来，表情还是那样冷冷的。

　　“下了，朋友。和你聊天很开心。”

　　“我也是，希望你好好的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手上没有行李，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把眼睛看了过来时，对我笑了笑，很快的转身。

　　他一直没有回头，冲冲的走着，笔直笔直的。

　　后来，我给过他很多电话，一直是没人接的。直到有天，对方传来了声音。我才知道，这是真的。
　　
　　“还记得我吗？画家”

　　“呵呵！你的声音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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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弥漫

　　哈哈，“懒作者”，留下故事让我们想象了：）

遗墨

是的！：）

秋意弥漫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