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的女人

画玄子

女人家的院子里养着几只大公鸡，女人养鸡不是为了吃，而是负责每天把她从沉沉的深睡着唤醒，因为女人从小在农村长大，听惯了这原始而高亢的打鸣声，这不，鸡又开始叫了，女人醒了，女人的睡眠从来没有梦，女人睡觉非常快，头一搭枕头，细细的鼾声就起来了，每天嘹亮的鸡鸣声将她唤醒时，她只觉自己是刚睡下，还没将浑身的酸痛歇好，天怎么呼啦一下就快亮了！既然鸡叫了，女人就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开始这一天的忙碌。

      女人首先将电饭锅插上，米是昨晚就掏好的，倒上开水，女人将食指戳进去比划一下，到第二个关节，水正好，女人把锅盖盖好，开始打扫卫生。

      女人家住在小城的北端，以前这儿是小城的郊区，她和丈夫在城里打拼了几年，攒了点钱，夫妻俩都不想再回农村，去过那从土里刨食儿的日子，就在城里的‘农村’地段买了三间地皮，盖了三间平房，还拉了一个大院子，房子刚盖好那一阵，女人睡到半夜都会被笑醒，她太高兴了，能在城里盖下房子，这意义太深远了，这意味着从此她真的就是城里人了，她这一辈子是，她的子子孙孙更是！

      没想到，小城的政务新区选址竟也在小城的北端，她家房子前面的泥巴路很快就被修成了一条又宽又长的水泥路，而且还装上了气派的路灯，这下，女人家的位置倒是小城的黄金位置了，女人心里当然高兴，只是，她再没有精力在半夜笑醒了。

       女人将家里的水泥地用井水拖了一遍，又将家具里里外外抹了一遍，抹家具时女人显得格外细致，这些家具都是她的男人打的，她的男人是个木匠，手艺不凡，这带院子的三间大平房就是靠男人的木匠手艺挣下的产业，只是——女人轻叹了口气，男人已不再是她的男人了，男人后来改学装潢，带着一帮徒弟去给人家搞室内装修，挣的钱是多了，可人也走味了，居然抛下三个孩子，和一个城里女人好上了，三天两头回来要和她离婚，逼的女人只有哭的份，闹男人不理，上吊她舍不下三个孩子。

      鸡又叫了一遍，天已麻麻亮了，收拾好屋子，女人从碗厨里端出一碗辣椒酱，一碗萝卜干，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坐下来吃早饭。自从男人变心后，女人就在北门菜市杀鸡，这是一个新兴的服务行业，城里人买了鸡鸭在家杀嫌脏，就拿到菜市杀，杀好，烫毛，收拾干净，一块钱费用，她们娘几个现在就靠她杀鸡过生活。

       吃完早饭，女人进房间将女儿和小儿子子喊醒，老大是个男孩，成绩一直优秀，已考上西北工业大学，到西安上大学去了，在家的两个孩子一个上高一，一个上初二，成绩都很拔尖，她有时在心里骂那个挨千刀的男人，被鬼迷了心窍，三个聪明懂事的儿女不要，一心只惦记那个城里的女人。

      孩子都起来了，女人到自己房间，将灯打开，坐在梳妆桌前，拿出粉饼和口红，对着镜子，开始化妆。女人以前从没化过妆，可自从她见了那个夺走男人的城里女人，她就开始化妆，城里女人烫着一头大波浪，脸上搽着白白的粉，嘴唇涂的鲜红。女人用湿毛巾将脸润了润，开始上粉，粉得用手指慢慢的匀开，然后是描眉，涂口红。女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白的脸，黑黑弯弯的眉，鲜红的嘴唇，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也是很好看的，可为什么男人就变心了呢？女人的眼里汪起泪雾，可她很快坚毅地抽了抽嘴角，站起来换上出门的衣服，女人现在再也不穿那些颜色老气的衣服，不是大红就是翠绿，她今天穿的就是一件葱绿的绣花短袄，领口和袖口还滚了黑色的边，接着换上70块钱买的人造革靴子，拿上包和围裙准备出门了。“把门关好，中午等我回来炒菜。” 撂下每天必给孩子的话。她的嗓门很大，是为了招揽生意练下的。

      在菜市的一个角落，一并排有三个杀鸡摊位，就女人是一个人忙，其他俩家都是俩个人。她的手在水池里忙，眼睛却在人群里锐利的搜索，看见有人向卖鸡的这边走过来，就赶紧丢下手中的活笑脸迎上去：“阿姨，您买鸡吗？大伯，您买鸡啊？”看到已买下鸡的就伸手去拿人家手中的鸡“我来给您杀吧！”三家抢生意，为了抢鸡三家经常吵架，女人不得不泼辣，不得不眼尖手快。顾客看她老忙接活，鸡杀的太慢很生气：“你这人怎这么吧蹭，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快点，快点啊！”女人埋头干活，这样的话已伤不着她，顾客也怔怔地看着她，总觉得这杀鸡的有点奇怪，为什么要穿的这般讲究，还搞的红口白牙的。

      菜市卖菜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女人将杀鸡时扔下的一大袋鸡肠拎着，到肉摊边打了一斤瘦肉，胡乱买了点素菜，骑着三轮车急急往家赶。孩子在安静的做作业，女人看着俩个孩子心头一暖，赶到厨房麻利地忙活起来。

       下午，女人拿出大脚盆来到井边，将鸡肠倒出来，用剪刀将肠子一根根剪开，把里面的屎用水拉掉，再用盐和醋一遍遍搓揉，把肠子洗的雪白，然后装进干净的袋子里，准备卖给卤菜摊。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女人将被水泡的肿大的手放在围裙上擦干，进屋接电话。“喂”“喂，你好，请问你是武威的家长吗？” 武威是她在西安上大学的长子。“是啊。”“我是武威的辅导员，你家武威自从国庆节后就没来上学，一开始我以为他家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都一个多月了，他还是没来，我怕有什么意外，所以给你打个电话，请你赶快叫他回校，好吗？”女人愣在那里，那说着一口普通话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星球般的遥远。

      武威没过完国庆节就回西安了，可老师竟说他没回去，那他去哪里了呢？女人站起身来，茫茫然不知所往，不觉的竟走到了大儿子的房间，女人很讲究，三个孩子一人一个房间，一张床，武威虽然去外地上学了，可他的床铺女人没拆。女人坐到床上，楞楞地看着那绣着荷花的枕巾。她的手摸过叠的整齐的被褥，这床还是武威临走时叠的样子，女人每天只是进来拖地，抹桌子，床没动过，剩下的俩个孩子很懂规矩，从不乱翻哥哥的东西。女人的手摸向枕头，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的手，女人呼啦一下将枕头掀开，她看到一叠钱和一封信，女人愣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浑身如筛糠般颤抖起来，她展开信读了起来：“……妈妈，我不想用那个丧失道义的男人肮脏的钱来完成我的学业，我不忍心看着您被生活折磨的如此辛劳，我已决定去打工，去挣钱供弟妹他们上大学……”信纸无力地飘落，女人的心如万箭穿过般的疼痛，她突然想起来国庆节时，男人来家送大儿子上学的生活费，顺便又跟她提离婚的事，武威义正言辞和父亲进行了一番舌辩，男人的脸被儿子臊的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翻脸破口骂向儿子：“好，你这个狗日的，你竟敢管老子的事，你的生活费老子不会再给一分！”

        女人想到这，一股气一下子就冲到脑门心，她霍地站起来，到厨房拿了把菜刀，腾腾地出了门，她来到城里女人家的门口，把刀一下子就甩到了门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武义才，有种你给我出来，我今天非要了你的命！”女人骂了半天见反应就用脚狠劲地揣门，可还是没人应承。旁边出来一个大妈：“你找她家人吗？她家人都不在家。”“那去哪里了？”“好象到苏州去打工了，走了有一阵子了。”女人看着大妈，定定地看着，忽然一口鲜血喷洒出来，眼前一黑，一头栽到地上。

      女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打着点滴，俩个孩子左一个又一个坐在床边，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女人恍惚了一下，想起了辅导员的电话，想起了儿子的那封信，眼泪如河般地流淌出来，哭了一会，她忽然坐正了身子，严肃地对俩个孩子说：“你们俩给我跪下！”俩个孩子互相望了望对方，就双双跪下了。“你们俩给我起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学习，上完大学，听见没有？！”俩个孩子泪眼看着妈妈，深深点下了头。

      初冬的凌晨，院里的菜挂了一层月白色的寒霜。公鸡昂扬的打鸣声又开始了，女人披衣起床，照旧做那些每天必做的事情。吃完早饭来到梳妆桌前，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粉饼，眉笔和口红，沉沉地化着。化完后定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孩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一层泪气浮过眼睛，女人叹了口气，“叫我到哪里去找你呢？”换衣服时眼泪还是在脸上冲刷出了一条蜿蜒的河。

[ 本帖最后由 画玄子 于 2008-12-13 19:05 编辑 ]

雪落梅花

新朋友的沙发，坐下来欣赏
问候一个先

雪落梅花

很感人的小说，写出了一个女人的坚韧与艰辛，人物形象饱满
建议标题改改，如《化妆的女人》或其它

画玄子

感谢朋友的指点，是恰当点，这个小说是亲耳听闻的事，心情有点复杂心酸，这个世界总是有无奈，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用文字记录出来，让更多心灵善良的人触摸到底层劳动者的悲凉

海怡

又是勤劳的糟糠之妻被甩的故事，为什么在婚姻失败中受伤最重永远是女人女人？！

问候新朋友，按照排版要求再编辑一下吧。开头空两格，段与段只见空一行。：）

田瞳

欢迎新朋友！小说写底层受苦人的生活，贴近现实，有动人之处。只是感到有些浅，尚停留在事情表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