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有了幸福的笑容

大雪飞扬

                                一
    刑老汉病了几天，刚刚走出大门，站在阳光里，却发现自己的树没了。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树，只是觉得眼前空落落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后来它就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的那棵树。他揩揩眼睛，没有看见树；他问旁边的一个小孩子，前边是不是有一棵大树，孩子迷惘的看着他，摇摇头。他就确信自己的那棵树没了。

    刑老汉就去问自己的儿子李欣。儿子李欣正坐村口的大路边看天空，天上是一朵一朵白色的云朵，还有一些飞翔的小鸟。刑老汉哼了一声，儿子才从发呆状态醒了过来，看着刑老汉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刑老汉说：“我的那棵树没了！”儿子“哦”了一声，站起来走了。刑老汉以为儿子看自己的树去了，也就跟着走了过来，但转了个角却不见儿子的影子。但刑老汉还是确信儿子看自己的树去了，儿子脚下麻利，走路像一阵风，他确信儿子已经拐过了许多墙头，看见了那棵已经消失了的树。村子里人看见刑老汉从拐角里走过来，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什么，接着向前走去。碰到的人就问老汉“老爷子，干嘛那么紧张？”老汉涨着脸说：“我病了几天，一出门却发现我的那棵棺材树没了，那棵树我已经盯着它长了三十多年，它一转眼怎么就没了？我让我的儿子看一看。”村里人就不置可否的笑笑，尽管这种笑里带着一种特别的意味，但刑老汉却不觉得，他一心想着儿子看到那棵树时的表情，一定是既激动又兴奋又义愤填膺，就像自己曾有的那样，在年轻的时候，自己遇到同样的事情先是因有了点事情儿激动，激动过后又把自己弄得很生气。但刑老汉走过墙头，又走过墙头，看见了那棵已经消失的树了，却没有看见儿子的影子，那个地方仍然是那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空落，儿子居然没有来，刚才的那些想象一点儿也没有发生。刑老汉走到那棵树跟前，那棵树已经不是高参入云，亭亭如盖的样子，变成了一个平贴着地面的伤疤，伤疤上面有泪珠流出来。刑老汉弯腰揩了揩树口上的泪珠，然后坐了上去。坐上去的刑老汉两眼空洞，目光迷蒙。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夜色起来了，老汉才走到门里去。半夜里，刑老汉的屋里传出了低低的啜泣声，那啜泣声从低矮的门缝里传出来，被夜色毫无保留的吸收了。

    刑老汉一早就去找村长。他要告诉村长，我病了一场，我的树就没了，那是我看着长了三十多年的一棵树，我准备要用它打一口棺材，下辈子我就要住在里面。但走到村长家的大门口时，他看见村长背着一个筐向山里走去。刑老汉就站在那儿看着村庄，看着一条狗从山道里走过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树躺在一家人的屋后，那棵树已经被截为几节，上面还苫着许多化肥袋子。刑老汉就背着手，去找那户人家。但刑老汉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自己的树。刑老汉就又回到了村长家的门口，他要再站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树。他伸长了脖子、再伸长了脖子向村庄里去看，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棵倒下去的树和苫在上面的袋子。后来他又在自己的脚下垫了一块砖，仍然没有看见那棵树。这日球的树，和我捉迷藏。

    刑老汉就决定去地里找村长，他要告诉村长，我的树找到了，可是又在我眼皮子下面溜了。到了村长的地里，他看见村长的老婆和三个闺女正钻在一片黄芩地里拔草，一地都是淡紫色的花；到处却看不见村长的身影。刑老汉想，这村长也和那树一样和自己捉迷藏。刑老汉就看着村长的女人和三个女儿还有满地的黄芩花。刑老汉想，村长多好啊，一个女人，三个女儿，一个女儿出嫁能卖两万块钱，三个女儿就能给村长赚来六万块钱，村长还有这满地的黄芩，那黄芩也是钱啊！这样想着，刑老汉忽然看见钱就像一条河一样朝村长的口袋里流去，村长的口袋越涨越大，快成了村口的那眼池塘了。但忽然刑老汉觉得自己的心头有了一丝隐隐的疼。因为他猛然间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刑天，那是他去世了的儿子。那年儿子二十岁，要娶媳妇了，儿子却倒在一辆汽车的车轮下。儿子要娶的媳妇就是后来村长的媳妇；儿子要是不倒在车轮下，地里除草的四个女人和那满地的紫花都是自己家的，那满满的流进村长腰包的钱，也会流向自己的口袋里。想起这些，刑老汉就觉得心里有了隐隐的疼。

    刑老汉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入夏之后的山野。入夏之后的田野一块儿绿，一块儿红，一块儿紫，一块儿黄。他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李欣，儿子正在一块地里拔草，儿子弯着腰，把自己的头全都埋到庄稼里去了。刑老汉似乎也能够看见汗珠从儿子的额头上滚下来，打在了一朵紫花的花心上，晶莹的闪着光。刑老汉欣慰的看着儿子。他想，今年上冬了，一定要给儿子找一个媳妇，儿子都三十五岁了，找不上一个闺女，也要找一个寡妇。但是，紧接着，他又觉得不对劲，儿子拔草的那块地是自家的吗？自家的地是下面的第六块啊，儿子却正在第五块地里忙碌着；这狗日的杂种怎么连自己的地都忘了？想到这里，刑老汉觉得自己的疲乏全都消失了，他要跑过去告诉儿子，你走错了地方，你怎么能给别人拔草呢？你拔了草，别人也不会记你的情 ！但当刑老汉跑过去的时候，心头的焦急却全没有了，因为在儿子的旁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村长啊，他知道儿子没有走错地方，他是有意走到村长地里去的。村长地块多，村长一定是见儿子眼睛爱往自己的闺女身上粘，才领着他到另一个地块的，这个不要脸的村长！刑老汉坐在地块的上面狠命的咳嗽了两声，一声是咳给儿子的，儿子抬头看了看刑老汉，眼里空洞的没有任何内容，又低下头去拔草：一声是咳给村长的，村长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干脆坐在地里的庄稼棵中间，抽起了烟。刑老汉就想跑过去，告诉村长。我病了几天，当我走出门去的时候，发现我的树没了；今天早晨我在你家的门口看到了我的那棵树，但当我走近的时候那棵树却没有了！但刑老汉并没有走近村长，他觉得村长旁边的那些花刺得自己的眼睛生疼，就慢慢地向山下走来。

    太阳照到院子的中间来，该做饭了，刑老汉从早上起来还没有吃任何东西呢。刑老汉从自己干瘪的面袋里挖出一小碗面来，又挖了一大碗，但他手抖了抖，又把那一大碗面倒回去，该不该给儿子做饭呢？这杂种，吃自己的饭，干别人的活，你不配吃这一大碗面！刑老汉就拿着那一小碗面和了起来，但是，和着和着就看见了儿子那张窄脸，看见了儿子一回来就匆匆忙忙往厨房里赶的样子，又把那一大碗面倒回来了。饭做好了，上面飘着油花和翠绿的葱花，刑老汉脸上就有了幸福的微笑。锅洗好了，刑老汉就把留给儿子的饭倒进一个小脸盆里，要盖上盖子的一刹那，他的心头又有了隐隐的痛，不能给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留饭，你吃了自己家的饭，怎么给别人去干活？一定要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一点颜色看看。于是，又把那一脸盆饭端出来，放到自己睡的小屋子的一个柜子里。自己也就顺势躺到炕上去。

　　下工的时间到了，村路上传来了下工后匆匆回家的人声。刑老汉等了好长时间，才听见儿子回家了。儿子在院子里停留了几分钟，就朝厨房里走去，儿子扶开门的声音他都听见了。他看见儿子进了厨房，闻见了油腥夹着葱花的香味，鼻孔都惺了惺，但是当儿子揭开饭锅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儿子吃惊的看着锅里。想到儿子失望的眼神，刑老汉都想笑了。他甚至能够听见儿子的骂声了。儿子离开厨房，向院子中间走来，刑老汉相信儿子一定来问他了，向他的小屋子走来了。但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儿子推开门进来的声音。让刑老汉失望的是儿子推开了左面的那个房间的小门，儿子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刑老汉决定去问问儿子。当他走进儿子的房间时，儿子躺在炕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乌黑的顶棚发呆。刑老汉说，“李欣，你还没有吃饭呢？”儿子嗯了一声，翻过身去。刑老汉的气就来了，“你不吃饭，给我耍什么脾气？”儿子仍然嗯了一声。刑老汉说：“我问你，咱们家的地都荒着，杂草把庄稼都吃上了，你怎么跑到别人的地里去了？”儿子突然转过身来，说：“你做的什么饭？”刑老汉说：“还有什么饭，不就是平常的那饭？”儿子讥讽的笑了笑说：“告诉你，我今天吃的什么饭，我吃的是肉饭。你说，一家的饭里有肉有油有菜，一家的饭里却什么都没有，我该给谁去干活？那一天你能给我做上村长家那样的饭，我就跟你干活！”儿子说完了，还打了个香香的饱嗝；那个饱嗝里确有肥腻的肉腥味在飘荡。

                       　　　　　　　　　　二

　　阳光暖暖的照着。村子里晒太阳的只有刑老汉和一条狗，那条狗趴在一棵大树下吐着舌头；此刻在村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闲汉。一辆三轮车拉着一车东西上来了，停在村口，刑老汉知道，无论是做什么生意的都和自己无关，自己柜里的粮食不多了，没有粮食，人家的西瓜和蔬菜是不会给自己的。前几天，儿子没有和自己商量，就把一碗粮食拿去换来了一颗大西瓜，让刑老汉心痛了几天。

　　人都上地了，不知道这些人，跟谁做生意？想到这些，刑老汉就有了只有小人才会有的那种快意。从三轮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站在村口看了看，就朝刑老汉走来。刑老汉说：“我没有粮食，你们的西瓜我买不起，你们的西瓜比街上都贵！”生意人笑了，给刑老汉递过来一只烟，弯着身子点着了。刑老汉就为自己刚才的快意感到了内疚，脸上有了别人不易察觉的红。刑老汉吸了口烟，把自己脸上的红遮过去。生意人说：“我们拉的是一车杂货，不是西瓜！”一个生意人就去开车，把车开到刑老汉的门口来，从车上取下许多东西来，脸盆、纽扣、煤气灶、铅笔、钢笔摆了一地。刑老汉拿着一枝钢笔举在手里说，“你们这东西没有一样是我能用的，可惜连一个小孩子也没有！煤气灶我也不会烧！”生意人说：“老汉，你估计一下，我们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刑老汉已经有四年没有上过街了，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值多少钱，但觉得生意人抬举自己，不说个数字就觉得对不起人家，就说“五百”。生意人笑了笑，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刑老汉不知道生意人说的是多少钱，生意人得意的说：“三千！”刑老汉说：“人都上地去了，你们给谁卖啊！”生意人并不失望。生意人说：“我们的东西是大甩卖，货压在家里一段时间了，我们要处理了，做其他生意，只卖一千，老汉就卖给你吧？”刑老汉摆摆手说：“你这些东西，我不能吃，也不能喝，我要它们干嘛？”生意人也笑了，又递过来一只烟说：“老汉，我们的这也是好生意，你不能吃不能喝，但你能卖啊？三千块钱的东西你要了，也能摆在这儿卖啊，一卖就是两千块的利!”刑老汉看看两个生意人，没从他们脸上看出一点狠毒的样子来，就想，是啊，我不能上地干活了，守着这些货，就能赚两千块钱，活人总不能等死啊！但他知道生意人鬼精，他说：“你们这些东西值不值三千？”生意人就一样一样的给刑老汉算了起来。算完了，刑老汉和生意人都笑了。刑老汉说：“我只有九百块钱，你们卖不卖？”两个生意人商量了一会儿，一副很心痛的样子说：“老汉，你也不容易，跟我们的爷爷年龄都差不多了，我们就认痛，给你再让一百块！”

　　刑老汉就去屋里找钱，但是却怎么也找不见钱，他的钱一般都放在自己的那个陈旧板箱的布块里面，现在却没了，是不是被儿子偷去了？但他仔细一看，锁子没有被撬过的迹象，这钱跑哪儿去了？后来他看见了柜子下面一只破鞋张开的大嘴，就笑了；是去年上冬怕儿子撬箱子，移到鞋里去的，你说怎么就忘了？他把手伸进鞋里，听见那些钱在自己的指尖上笑着。那是自己积攒了许多年的钱，狗日的儿子经常偷偷的在自己的屋里找钱，这些钱终于逃过一劫。生意人帮老汉把东西搬进屋里，还给刑老汉发了只烟才走了。

　　那些东西摆在屋子里，占去了许多空间。刑老汉想到这些东西能给自己赚来两千块钱，脸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坐在一堆杂货中间，想象着儿子回来时惊愕的表情。他一定要告诉儿子，这些东西都是钱，能赚来两千多块钱，咱们拿着这些钱再借一些，就可以给你取个女人了。刑老汉就坐在那儿等儿子回来，刑老汉觉得时间再也没有这么漫长过，院子里的日脚挪动的比自己的脚步还慢。

　　儿子总算回来了。儿子一看那些东西，脸上就有了刑老汉渴望看到的那些惊愕的表情。刑老汉说：“儿子，这是爹买的东西，摆到门口去卖，我们就能转赚到许多钱！”但接下来儿子的表情就有点儿让人失望了，儿子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傻乎乎的笑容，而是踢了一脚那货，说：“你这货，顶多能值三百块钱！你看看这些钢笔能写吗？连煤气灶都是假的！”刑老汉说：“怎么会呢？”儿子说：“连你都能做生意，那天下人都做生意去了，谁还去种地？”刑老汉不相信，拿着钢笔叫隔壁的小孩去写，小孩把笔塞进墨水瓶里就笑了：“这笔吸不进水，送人都没人要。！”

　　刑老汉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刑老汉进去的时候，看见儿子正对着那堆东西撒野，院子里到处都是笔、纽扣和脸盆的残骸。儿子一边用力的踏一只脸盆，一边大吼：“这家里不能呆了!”刑老汉小心翼翼的从儿子的脚下把那只脸盆拿过来，然后去捡拾那些纽扣。

　　儿子回自己的屋去了，躺在炕上，两眼空洞的看着乌黑的顶棚。

　　刑老汉坐在院子里。月亮上来了，院子里到处是月亮的清辉。

                       　　　　　　　　　三

　　刑老汉在家里躺了几天。想到那些东西还能换回一些钱，就弯着身子把那些东西摆到村路上去卖。有人说：“刑老汉，成生意人了！”刑老汉不置可否的笑笑，空洞的看着照到大路上来的阳光。

　　刑老汉忽然看见有一个大檐帽从村子里走了进来。刑老汉慌慌忙忙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要告诉那个大檐帽，自己的树没了，自己守了三十多年的一棵树，病了几天，走出来时，树却没了！旁边的一个女人笑着说：“老汉，你别急，是抓你儿子来的！”刑老汉笑了笑说：“抓我儿子干嘛？”女人笑了，把自己的嘴贴在刑老汉的耳朵旁说：“你儿子摸了人家村长的闺女！”刑老汉才不相信呢？儿子是一个再也老实不过的人，怎么会干那种事呢？他愤怒的看看女人，女人却怪异的笑了，说：“刑老汉，我刚才可什么也没有说啊!”

　　刑老汉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的柴草中间散了许多小麦。刑老汉就站在门口叫儿子，但却没有儿子的身影，就蹲在地上捡拾那些麦子，儿子是越来越不顾家了，麦子怎么能随便撒到这儿来呢？

　　他把那些粮食放到厨房里的柜子里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肉味。奇怪，哪儿来的肉味？他想到了自己挂在屋檐下的那块腊肉，那是他留下来，准备在自己七十岁生日那天和儿子好好吃一顿的。他抬头一看，那块腊肉果然没了。他要去问问儿子，你怎么把我留的腊肉给吃了，那是我过七十岁生日的东西啊！你吃了，为什么还要故意把麦子洒在门口，延迟我进门，你个好小子啊，有一点东西你都要独吞。刑老汉仿佛看见儿子狼吞虎咽吃着的样子，听见自己要进门了，慌里慌张把一把麦子撒到了门口。

　　刑老汉走进儿子的房间的时候，儿子正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两个嘴唇还咋咋有声，好像怀里的被子变成了女人。刑老汉咳嗽了一声儿子才从自己的梦里醒过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了刑老汉的心头。刑老汉说：“你是不是动了人家村长的闺女？”儿子说：“动了！生了那么花一样的闺女就是供男人动的！”刑老汉说：“你动了哪儿？”儿子说：“我动了嘴唇，动了大腿，动了……”儿子说完了，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刑老汉说：“我说你怎么不给自己家里干活，我还满意为你就看上了人家的饭，原来也看上了人家的闺女,你这狗日的总是成天想着癞蛤蟆要吃天鹅的肉！村长的闺女就是你动的！”儿子带着满足的笑容说：“我不动，总得有人动！”

　　刑老汉跪在了儿子的炕前哭了起来：“儿子呀，你怎么做这么糊涂的事情啊，我虽不是你亲生的爹，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是没有给你找上个女人，但我们不能做那样的事情，你知道你动的是谁的女儿……”儿子却背过身去，又去做自己的好梦。

                        　　　　　　　四

　　刑老汉走进村长家的时候，已到了晚上。刑老汉看见村长乌着脸，一根连着一根抽烟 ，好像要从那些烟棒上抽出仇恨来，一口气，一根烟棒子就被村长抽去了一大半。村长的女人泪汪汪的蹲在那儿，几个女儿也坐在旁边，泪眼婆娑。 刑老汉走进去的时候，看见村长家人的眼睛都变成了刀子，一起向自己刺了过来。刑老汉不知说什么好，就跪在了地上，失声大哭。大檐帽拉了一把刑老汉，把刑老汉从刀群中拉了出来。

　　大檐帽把刑老汉拉到了旁边的一个屋子里。大檐帽抽了一只烟，说：“刑老汉，李欣是不是你的儿子？”刑老汉说：“是我的儿子，都是我没有教育好！”大檐帽说：“是你的儿子，怎么叫李欣？”刑老汉说：“我老婆死了以后，我收留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后来那女人又走了，却把孩子留下来了。他妈来的时候他叫李欣，现在还叫李欣。”大檐帽说：“原来不是你的亲儿子！”大檐帽严厉的说：“你儿子动了人家村长的女儿，这是杀头的罪，你知道吗？”刑老汉说：“我知道是应该蹲班房的！”大檐帽说：“我今天来就准备把他抓走，但村长的女人不同意，人家怕张扬出去，对自己的女儿没有好处，求了我许多情。人家想私了！”刑老汉说：“你们不抓走李欣了？”大檐帽点点头，“只是人家有个条件，这事情不能给别人说，永远都不能给别人说，而且你家的李欣必须离开村子，再也不能进这个村子，远走高飞，到外面去！”刑老汉听说要让儿子远走高飞，一下子慌了，说：“我只有这样一个儿子，我还想着让他养老送终呢！”大檐帽说：“那我就把他抓走，你还是永远都见不到他！”

　　儿子被带进来了, 大檐帽说：“李欣，你干了什么？”儿子说：“我动了村长的女儿 ！”大檐帽说：“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没有？”儿子忙改口说：“我什么都没干，我没有动过村长的女儿！”大檐帽说：“我们刚才说的，让你离开村子，能不能办到？”儿子说：“可以，但我没有路费！”大檐帽厉声说：“李欣，你干了坏事，本该把你抓走，但人家村长心肠慈软，放你一条活路，你还要讨人家要路费吗？”

　　儿子说：“我们家没有一分钱，我没有长翅膀，怎么远走高飞？你们就把我抓走吧！”大檐帽气弯了脸，呼一下站起了身子，亮出明晃晃的铐子。儿子大声叫喊了一声：“我动了村长的女儿，你们把我抓走吧！”说着，伸出了双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檐帽僵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村长女人进来了，把一叠钱丢在儿子的眼前。儿子拾起了钱，理直气壮的揣进了自己的怀里。那个女人忽然跪了下来，跪在了刑老汉和儿子李欣的前面，好像犯了错误的不是刑老汉的儿子，而是自己，泪水很快就模糊了双眼。儿子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玩世不恭的讥讽的表情。刑老汉“啪！”的一声打过去，打在儿子的脸上。

                         　　　　　　　　　五

　　回到家里，儿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给刑老汉，自己也衔了一支。刑老汉看见儿子的眼里有了泪珠，刑老汉已经想不起来，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见儿子流泪了。他知道儿子的伤感，自己也不由得流出了泪。儿子在一阵破鞋袜里翻腾着。一会儿，一沓钱就露了出来。儿子跪在刑老汉的前面，叫了声“爹！”儿子说：“爹，我早就谋划着要离开村子，只是这事情我不愿意让你知道。你的那棵树也是我卖了，我准备拿着这些钱远走高飞，现在我把这些钱还给你，我走后，你就给自己打一口棺材吧！”儿子说着就把钱放到了炕沿上。刑老汉拿起钱，装进儿子的口袋。儿子掏出钱，又放到炕沿上。刑老汉又要把钱装回儿子的口袋里去，但看到儿子的眼睛，那里蓄着的都是水，抖抖手就把钱放了下来。

　　刑老汉摸摸儿子的头说：“孩子，你到外面要学的勤快一点，再不能干让人下眼看的事情了；就去新疆或者内蒙，那里地多，好下苦；到那儿多挣一些钱，有了钱就找一个女人，好好的去过日子！有了孩子，就让他，隔着远远的距离，叫我一声爷爷。我虽然老了，耳朵背了，但我一定能够听见！”刑老汉说着，仿佛真的听见了孩子的叫声，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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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大雪飞扬 于 2009-2-10 22:10 编辑 ]

边走边唱

文章字里行间充满乡土气息，自然而又清新！

sunfuxin

精华，真实！

田瞳

生活气息浓郁，有原生态的味道，邢老汉的形象写活了，他的命运也令人同情。

石丁香

与生活和时代相结合的小说，耐读！学习，问好！

大雪飞扬

原帖由 边走边唱 于 2009-2-9 09:57 发表
文章字里行间充满乡土气息，自然而又清新！

谢谢你的阅读和点评

大雪飞扬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2-9 09:59 发表
　　乡村生活故事，写得颇为真实，人物与主题富有时代气息。

谢谢霍老师的阅读和点评，向你学习！

大雪飞扬

原帖由 sunfuxin 于 2009-2-9 10:30 发表
精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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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夸奖，向你学习

大雪飞扬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9-2-9 15:35 发表
生活气息浓郁，有原生态的味道，邢老汉的形象写活了，他的命运也令人同情。

谢谢田老师的阅读和鼓励

大雪飞扬

原帖由 石丁香 于 2009-2-11 16:10 发表
与生活和时代相结合的小说，耐读！学习，问好！

谢谢丁香的阅读和鼓励

吕永红

这个真不错，欣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