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芳香碧丝草

　　“妈……”望着车窗内的妈妈，秀秀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傻孩子，哭啥？妈还来，还来看你和孩子。回去吧，风大，别把孩子弄感冒了。”妈妈从车窗内探出头，伸过胳膊，轻轻地掀开襁褓中的婴儿，就看了那么一眼，又赶紧盖上。


　　列车开始蠕动，妈妈的手朝秀秀伸出，秀秀将儿子移到左臂，伸出右手和妈妈紧紧相握。妈妈满眼的不舍，满眼的温柔，留给女儿的是满眼的痛。


　　车速越来越快，妈妈的手松开了，秀秀还在跟着列车跑，口里喊着“妈”。妈妈的身子探出了一半，手扶着车窗，回头，泪一串串地甩在了车后：“回吧，回吧，别跑了，小心摔倒。”


　　火车，在天尽头消失，雨淅淅沥沥。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秀秀拾起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声音，秀秀问：“爸，妈到家了吗？”


　　“没呢。可能还在路上吧。”爸爸说。


　　“嗯。那再等会吧。”秀秀放下电话，人瘫在沙发上，心怦怦地乱跳着，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恐慌。


　　“爸，妈还没到家吗？”五分钟后，秀秀再一次拾起电话。


　　“没。可能路上遇见了熟人，又拉起了呱。我出去看看。”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


　　时间过得好慢，秀秀盯着秒针，真想一下子把它转上三百六十圈。


　　床上传来了几声“叽叽”声，儿子醒了，两只小胳膊正在舞蹈呢。看来是尿了，要不就是饿了。秀秀上前揭开襁褓，小家伙真的尿了。秀秀为儿子换上一块新的垫子，抱起，揭开衣襟，将乳头塞进儿子的嘴里。


　　儿子一下一下吸着母乳，额头和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秀秀为儿子轻轻抚去，嘴角一勾：“傻儿子，急啥？慢慢吸。”


　　看着儿子吸奶的样子，秀秀想起了妈妈。


　　妈妈在秀秀眼里一直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从记事起，她就没听到过妈妈与爸爸顶过嘴。爸爸脾气不好，时不时就大发雷霆。听爸爸一直没完没了地吼，妈妈偶尔地也会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又轻轻地将眼帘放下，不语，低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在爸爸的大喊大叫声中，妈妈的脸始终保持着平静，如果正逢有人来家里串门，妈妈的脸随时都会绽出笑，那么柔，没有人会看出，就在刚刚，爸爸因莫名地对妈妈的不满而叫骂过她。妈妈好像从来不会生气，对爸爸的大喊大叫她可能习以为常了。有一次，爸爸的叫骂声刚刚落地，妈妈看看时钟，用一贯温和地声音对爸爸说：“老刘家的三儿子今天吃喜酒，你快去吧，别让人说不是。”说着，为爸爸找出新衣服，新鞋。


　　记得那是一个雨天，那时秀秀读二年级，爸爸被人喊去玩牌了，秀秀偎在妈妈的怀里睡了。等秀秀醒来时，见妈妈正对着窗外落泪。


　　外边的雨好大，哗哗地下着，妈妈的泪，连了线，没有止境地那么流着。秀秀不懂妈妈因何而落泪，但她很乖，她不想惊动妈妈，悄悄地闭上了眼睛，可她再也睡不着。


　　从那时起，秀秀更乖了，她尽力不惹妈妈生气。


　　人都说秀秀象妈妈，漂亮，学习也好，夸她将来一定有出息。秀秀听着身后飘来的这些话，努力地学习着，她真的想有出息，她想通过自己的出息来改变妈妈的命运，她想将来把妈妈接到身边，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不要再听爸爸的无理嚎叫。


　　读初中时，秀秀住校了，一个礼拜回家一次，从此也很少听到爸爸的叫喊了。不过她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次回去，妈妈的脸上还是以往地平静，嘱咐她要好好学习。


　　一切都那么顺利，秀秀大学毕业后，因对象的关系，被分配到了人事局，她说接妈妈来住，可妈妈说，等你结婚吧。


　　秀秀结婚了，妈妈又说，等你们有了孩子吧。


　　孩子出生了，妈妈真的来了。妈妈照顾了秀秀和孩子一百多天，一天，妈妈对秀秀说：“我该回家看看了，把你婆婆接来吧。人都隔辈亲。”


　　妈妈临走前，把孩子的棉衣棉裤做了一摞，秀秀笑：“妈，你做这么多干嘛？”妈妈说：“谁让你不会做呢？妈给他多做些，到时候拿出来穿就行了。记住，每年春天拿出来凉一凉，这些棉衣棉裤他能穿到四五岁。孩子长得快，一岁我给他大出一点，穿时看看大小。”


　　“妈，费这些时干嘛？到时去商场买着穿就是了。”秀秀笑。


　　“商场卖的不如自己做的暖和，等他稍大些再去给他买着穿。”


　　临走前那晚，妈妈说，秀，今晚咱们娘三睡一张床吧。秀秀知道妈妈也舍不得她和孩子。


　　那晚，妈妈说了好多话，妈妈说：“秀呀，李军是个好丈夫，知你，疼你，好好珍惜。夫妻间没有不打架的，记住孩子，男人，只要没有大毛病，多说几句别跟他计较，别去争那理和非。你的嘴有时太硬，人家都让着你呢，可千万别把这么好的男人推进别人的怀里……”


　　“妈，那我爸呢？我爸是不是好男人？”没等妈妈说完，秀秀问妈妈。


　　“你爸呀，他是个好人，不奸不黑，就是没文化，火气大，小心眼。不发火时也知冷知热，可一旦发起火就恨不得把人给吃了。”妈妈不快不慢地说着，脸上始终如一地平静，“你不看妈妈在村里很少出门？妈妈怕遇见人。遇见女人好说，遇见了男人，尤其是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哪怕一句话也不说，让你爸爸看到了，那就是我偷了人。开始时我也辩解，可越辩解，他的火气越大，看着他那拳头握得咯咯响，我的心都凉了，面对这样的丈夫，我还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拳头虽没落在我的身上，可已经打断了夫妻情。之后我就没把他看成是自己的丈夫，他只是你的爸爸，我的恩人。”妈妈平静地讲述着，象在讲叙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秀秀想起前几年看过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她的心在丝丝地疼，妈妈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可因爸爸的小心眼，妈妈不快乐。


　　妈妈娘家没有亲人了，妈妈从小跟着她的奶奶长大，秀秀五岁那年，妈妈的奶奶去世了，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妈妈的奶奶临终前说出了一个秘密，说妈妈不是她的亲孙女，妈妈是她的爷爷去集市赶集时，在路边捡来的。为此，老人的两个儿子和老人闹翻了，说只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对他们死不养，活不葬。老人看着妈妈小小的生命遭弃，可怜，不忍心再扔。那个年代，温饱还成问题，再把孩子扔出，谁还会捡？


　　天下的父母都一样，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有人让二老去公社告他们，可二老思前想后，放弃了。从此，老两口就自食其力，拉扯着妈妈艰难度日。


　　妈妈学习好，可刚刚升上高中那年，她的爷爷突然病逝，剩下年迈的奶奶，再也不能供她上学了，于是妈妈只好辍学。刚刚下学的妈妈，啥事也不会做，春种秋耕，对她来说，比书本知识难百倍。


　　有好心人登门献策，说何不给妈妈找个婆家，也好有个男人撑起天。妈妈当时只想有饭糊口就行，只要别饿死她的奶奶就成。妈妈不怕出力，可问题是有力不会出，地里的活计她一窍不通。


　　妈妈在村里是出名的好脾气，人又漂亮，于是家庭条件好一些的爸爸就走进了妈妈的生活里。爸爸的村庄离妈妈村不远，对妈妈的脾气和漂亮早有耳闻，可就是没见过面。顾及到妈妈的家庭情况，两人相中后三个月就结了婚。


　　妈妈带着她的奶奶嫁给了爸爸。


　　爸爸成了妈妈的救世主。


　　为了感恩，妈妈在婚姻的路上小心谨慎地行走着，村里人对妈妈一直好评，奶奶对妈妈如同女儿，她常对秀秀说：“秀，长大后要好好孝顺你妈妈，她是个好人。你爸脾气不好，你妈妈受了不少委屈。”秀秀点点头，把奶奶的话记下了。


　　妈妈也常教育秀秀，孩子，记住，长大了，别忘记你的奶奶，你姑姑，你的叔叔们，他们都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东西不在多少，一块香蕉，一件衣服，一瓶酒，这是你的一点心意。秀秀点点头，把妈妈的话也记住了。


　　“叮铃铃“电话响起，秀秀放下儿子，走到电话旁，是爸爸的。


　　“爸，我妈到家了？”秀秀问。


　　“你妈啥时走的？”爸爸反问着。秀秀看看钟：“有三个小时了。”


　　“我一直迎到车站，也没见着个人影。”爸爸的话，在秀秀刚刚平静的心海里又一次搅起了涟漪，“爸，车会不会晚点？”秀秀给自己找出了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因为下了火车，还要坐上十几分钟的汽车才能到小村。秀秀的意识里，坚决认定是汽车晚点。


　　“哦，可能吧。”


　　还未到夏天，天还不是太热，秀秀感觉闷得喘不上气，把窗户推开了。


　　秀秀抱着儿子在屋里来回地走着，一会一个电话，问妈妈到了没。


　　天渐渐黑了下来，妈妈还没到家。那晚，秀秀彻夜未眠，爸爸也一夜未睡，爷俩几分钟一个电话。李军哄睡了儿子，陪着秀秀一起等在电话旁。


　　第二天一大早，秀秀三口就奔到了火车站，咨询昨天通往某某小城的火车是否有意外发生。一条消息让秀秀当场晕了过去。


　　车站人员告诉他们，在他们说的那个小城的站口，发生了一场事故，死者的头和身子都没找到，只发现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从穿戴上看，是位女性，可没找到任何联系方式……









[ 本帖最后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5-11 06:24 编辑 ]

尤世民

哭也一天笑也一天，为什么不开开心心过一天？ 有意思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李有旺 于 2009-5-12 10:08 发表
一曲饱含深情的关于母亲的颂歌。提读。问好

————————————————————————————
谢旺仔小弟的光临和支持！祝福！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5-12 07:39 发表
情节平淡，透露一种亲情，感人。

一点看法，结尾的“车祸”显得突兀，缺少铺垫，是处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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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邱班指点！问好！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5-11 23:44 发表
献给母亲节最好的礼物
燕子辛苦了
向天下所有的母亲
致敬

————————————————-
谢谢为公老师的光临和一直的支持！问好！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沃野云空 于 2009-5-11 20:51 发表
笔端流露脉脉温情。

————————————————————————
谢谢沃野朋友光临！问好！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佳儒 于 2009-5-11 18:34 发表
欣赏学习。
问好燕子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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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光临！叫我燕子或芳草都行，不必再加“版主”，不习惯。问好朋友！

李有旺

一曲饱含深情的关于母亲的颂歌。提读。问好

邱天

情节平淡，透露一种亲情，感人。

一点看法，结尾的“车祸”显得突兀，缺少铺垫，是处败笔。

天下为公

献给母亲节最好的礼物
燕子辛苦了
向天下所有的母亲
致敬

沃野云空

笔端流露脉脉温情。

佳儒

欣赏学习。
问好燕子版主！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11 14:27 发表
支持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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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版，谢谢再次鼓励！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5-11 12:07 发表
　　作者对于生活具有十分敏锐的观察能力与准确的再现能力。这一点，从其小说、散文等多种形式的文字中都有很好的体现。本期这篇小说新作《妈妈》，在较好地把握人物的基础上，情感贯穿始终，对于其中母女之间的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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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过多的感谢话我不说了，新的一周愉快！

以后我会在布局上下功夫，不懂，但我可以学。相信我慢慢啃，会把这块骨头啃下的。

问好！！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11 10:33 发表
在母亲节的日子里，愿天下的母亲都幸福永驻！小说描写细腻逼真，情感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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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扬版光临指导！祝福深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