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情

敬一兵

　　　　　　　　　　雨中情

　　　　　　　　　　　　　■敬一兵

　　出租车拐进了黑黝黝的胡同。

　　车灯就是柴娃的眼光，阅读墙壁，阅读屋檐，阅读门牌，也通过后视镜，阅读尾在出租车屁股后的那辆行动诡异的越野车。瓢泼大雨哗啦啦叩敲在挡风玻璃上，瓦檐流下来的水像一幅帘子，试图扰乱他注视的目光，可他还是看见了57号门牌。

　　大雨哗哗下
　　前线来电话
　　要我去当兵
　　……

　　抬手敲门，屋里一个女孩朗诵的声音戛然而止，紧跟着传来询问：

　　谁呀？

　　我，柴娃。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出来，借了反光认出了他，高兴地回头向屋里喊道：

　　妈妈，柴叔叔来了！

　　柴娃进了屋，立即就把门关上。三只装满了各种食品和药品的塑料袋放在床边后，他就关切地问小女孩的妈妈：

　　下雨了，脚疼吗？

　　不疼，不疼。她感激地答道。

　　他扶她靠坐在床头，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鸭梨，削完皮递给她吃。见她吃完，就起身拿了脚盆，倒好热水，轻轻将她的双脚挪移到盆里，认认真真地为她一边洗脚，一边按摩。他知道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小女孩的妈妈，都会用泪汪汪的眼睛注视他，但他每次都不愿意把头抬起来看她，这次也一样。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我有一些事情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以后来看你和你女儿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你要自己好好照顾你自己。

　　孩子的妈妈没有问他是什么事情。她知道男人不喜欢女人打听他们的事情。

　　小丫，医生说了，你妈的脚要天天用热水浸泡，要按摩，以后这事就你来做哈。

　　叔叔，我知道了。小丫很喜欢叔叔叫她小丫，而不是叫她的名字。

　　做完这些事情，柴娃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到小丫妈妈的手里，见她刚要张嘴说话，他迅速用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唇前，示意她不要问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并用眼光暗示她将信封藏进她的内衣里面去。他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再次细细地环顾了一下房间，就对小丫大声说：

　　好好照顾你妈妈，不要让叔叔操心，好吗？

　　叔叔放心，我会的。

　　好，我走了。

　　说完话，柴娃头也不回，开门就出去了。小丫妈妈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赶紧让小丫把窗帘拉开，她要用眼睛送柴娃。这一看就让她惊呆了。只见三五个黑影扑上来，迅速控制了柴娃，并将一付手铐戴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推进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越野车里。车子立即就开走了，无影无踪。

　　叔叔！叔叔！

　　小丫哭喊着打开门追了出去。两个人挡住了她，把她带回到屋里。

　　我们是警察。两人向小女孩的妈妈出示了证件。

　　他出什么事了？小女孩的妈妈焦急地问警察。

　　警察没有回答，而是仔细地搜查柴娃放在床边的三个塑料袋。又四下打量室内的陈设。一张木床。一张饭桌，饭桌上放了小女孩的课本。一个小立柜，上面有一台旧电视。墙角牵了一根绳，上满挂着娘俩的衣物。床下有个小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鞋油、鞋刷，还有几块绒布片。这个小木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一个警察问小女孩的妈妈：

　　姓柴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柴叔叔是我们的恩人！小丫抢在妈妈的前面回答了警察的提问。

　　听完这样的话，警察很吃惊。见警察用疑惑的眼睛盯着小丫，小丫的妈妈就将事情的原本向警察作了陈述。

　　小丫的妈妈过去在一家制鞋厂打工。一次，因为不慎，将茶杯碰落在脚上，滚烫的茶水把她的一只脚烫出许多水泡。后来烫伤好了，脚还是使不上劲，去看了很多医生，都说不出个子午丑卯来。最后在省城的一家大医院里，才被诊断出是脉管炎，不好医。脚走不得路，鞋厂解雇了她。昂贵的药费，还有小丫读书的学费，成了她生活的巨大负担，再加上小丫的父亲去世早，小丫妈妈的低保也只是车水杯薪，娘俩的生活自然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丫见妈妈整天愁眉苦脸，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上小学三年级的小丫，就利用下午放学后的时间，上街擦皮鞋。

　　一个警察边听边掏出香烟，准备点火吸烟，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将烟放进了烟盒。

　　小丫的妈妈继续向警察叙述。

　　她记得那是去年的一个下午，放学回家的小丫，把书包往桌上一放，就背了小木箱出去擦鞋。眼看天就要下雨了，妈妈叫小丫别去，可小丫对妈妈扮了个鬼脸，还是出去了。

　　小丫来到她常来的那个路边屋檐下，摆好了刷鞋摊。可能是天要下雨了，没有人来刷鞋，倒是来了两个小混混，蹲在她的摊子面前一会儿拿鞋刷刷自己的鞋子，一会儿又拿起鞋油挤弄，把个刷鞋摊弄得乱七八糟的。这还不算完，两个小混混居然死皮赖脸喊小丫拿钱出来，说是收保护费。小丫说自己没有钱。两个小混混听后心里直冒鬼火，一个对了小丫伸出巴掌就扇了一耳光，另外一个用双手抓起鞋刷和鞋油，威胁她再不拿钱出来就要扔了东西。小丫哭求也不济于事。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走来一个脸色铁青的人，伸手就揪住一个混混的耳朵将他拧起来，然后掴了他一个大耳光，接着骂这两个小混混是杂种，屁股上的蛋黄屎还没有屙干净，就想来操社会了。两个小混混认出了来人就是传闻中的黑社会的大哥，屁都不敢放一个，怯怯地喊着柴哥饶命，下次不敢了，然后按照柴哥的要求，跪在小丫的面前认错和保证。到这时，被叫做柴哥的人，才放开了揪耳朵的手，让他们滚蛋。

　　两个警察对望了一眼，然后又齐唰唰将目光对准小丫的妈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丫就是那个下午，才知道他姓柴。小丫对柴叔叔千恩万谢，一定要免费为他擦皮鞋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柴娃没有再坚持，让小丫给他擦了皮鞋。刚擦完鞋，天就下起了大雨，小丫赶紧从小木箱里取出两只塑料袋，套在柴娃的鞋子上。柴娃二话不说，帮小丫收拾了摊子，一起躲在屋檐下避雨。抽完一支烟，雨还是很大，柴娃就与小丫聊天，得知了小丫妈妈的情况，还有小丫擦鞋的原因。见雨没有停的迹象，柴娃决定送小丫回家，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小丫的头上，替小丫背起了小木箱，牵了她的小手就冲进了雨中。

　　两个警察无言，默默地站在房子的中央。

　　沉默了很久，一个警察把小丫拉到身边，摸着她的头说：

　　以后好好念书，不要擦鞋了，我们会时常来看你妈妈的。

　　小丫感觉自己鼻子酸酸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不约而同，两个警察从身上摸出两百多块钱，放在桌子上，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夜深人静，小丫睡着了。小丫的妈妈，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感情，捂了被子悄悄痛哭起来。

　　渐渐平静后，小丫妈妈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小丫她柴叔，是个好人呀，他怎么会犯罪呢？是不是警察搞错了？坏人有这么温暖慈善的一面吗？在她的记忆里，反倒是有些当官的，看上去像个坏人呢。

　　小丫妈是个心细的女人，她知道，小丫的柴叔叔，也不是一个生活宽余的人呀。每次他帮助她娘俩，看得出，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

　　不能用这钱。也不能把这钱交给警察。即便他真犯了罪，以后从监狱里出来了，他需要这钱。想到这里，她从怀里掏出了装钱的牛皮信封，琢磨这钱藏在什么地方最安全，最合适。

雪后

问好敬版，很高兴能读到您的小说。小说描绘了一段雨中送情的故事，细节的展开，给人留有足够的想像与发展的空间。欣赏了。

杨友泉

佳作提读！

杨友泉

佳作提读！

谢文成

好人坏人，小偷，警察，当官的。复杂的世界，人性的美。构成了小说的景观，问好敬一兵老师。

暖玉

看后给读者留下想像空间的好文：信封里装的钱是怎么来的？以往接济她们娘俩的钱都是怎么来的？柴娃的真面目如何？是人性善与恶的两重性的体现？还是或善或恶只是一出编出来的剧？主人公未来的命运如何？……
一编让人看后难忘的，回味的作品，应该是好作品！问好！

芳香碧丝草

好文再次欣赏！问好一兵老师！

敬一兵

原帖由 一了 于 2009-5-21 21:09 发表
正面看作品是留有缺陷的，但就是这种缺陷给读者留下了想像的空间。柴娃这个好人为什么被警察带走了？生活不是小说，完全有这种可能的事情。不要用好与坏来评定某些人或事了。好的小说是有话则短，无话则长的。好的画 ...

这个点评十分专业，我记下了，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21 09:24 发表
佳作提读！

再次感谢！

敬一兵

原帖由 琴若雨 于 2009-5-20 18:28 发表


　　 昨天就来读过，欣赏一兵老师的精彩小说，生动感人，贴近生活、贴近社会，立意好，寓意悠远，学习了！

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和鼓励，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5-20 13:30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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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兵老师，这下子看见手啦。 感谢的应该是你。借你宝地再次说声：谢谢！

不必客气，呵呵～～

敬一兵

原帖由 沃野云空 于 2009-5-20 12:26 发表
让我想起了一句老套的话，世上还是好人多。有些人所谓的恶也许是出于生活的某种无奈。深深地同情，同时也很无奈。

感谢你的提读点评，问好！

敬一兵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09-5-19 21:49 发表
支持！没忘记学习哈！！！！！！

敬一兵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09-5-19 14:27 发表
情节动人,好看!问好

感谢鼓励，握手！

敬一兵

原帖由 蒙正和 于 2009-5-19 08:33 发表
拜读。问好敬版！

还请老朋友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