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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农民巷55号
星期天的早晨雨停了，我决定实践自己蓄谋已久的计划，去兰州，拜谒维尕耶图拉·穆罕默德·召非墓庐。当然此行还有另外的任务，此处不表。
兰州城关区农民巷55号是一个以小吃文明的街道，前些年过农民巷，蔬菜沿街叫卖，两边的饭馆相当火爆，简陋的餐饮，吸引大量的布衣族前来就餐,现在情况好多了,街道两边进行了改造,修建了若干仿古建筑,门店都装修一新,但饮食街的特色没有变，清苦一生的哲赫忍耶道祖，第一代穆勒什德，维尕耶图拉·穆罕默德·召非墓庐位于街道中段，他在尘世烟火的包围中静卧了２００多年。
乾隆四十六年，清政府不当处理激发哲赫忍耶，从而导致著名的撒拉人事变。清政府查出哲赫忍耶的导师马明心（维尕耶图拉·穆罕默德·召非）于是突袭哲赫忍耶关川道堂，从家中捕走马明心，监于兰州。此举酿成乾隆四十六年的回族、东乡、撒拉族大扑城。浑身褴褛的民众团团围住兰州，要求清廷释放马明心。清吏惊惶，企图杀一儆百，于是当年三月二十七日把马明心杀害于兰州城墙上。义军悲愤至极，不求生还，但求一死，寻无水孤山死守，与官军战至最后一人一刀，无一人生还，无一人投降。马明心一妻自尽于家，另外一妻张氏及女儿被充军伊犁。
马明心遇难后究竟葬于何处?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悬案,据苏曼尔《哲赫忍耶道统史传》载：“清廷下令斩首，在狠毒和恐惧中奖太爷暗杀在城头上，把遗体藏起来，派人严密看守，他们把太爷的遗体弄到一个拴马的地方埋下，自此凡是在这里拴的马酒都去．．．．．．于是就迁到兰州西门外一家基督教堂内．．．．．．后来有个叫石班头的看门人，把太爷金体挖出来，葬在城东头的石家坟里，这就是远近闻名的道祖拱北”，阿卜杜．艾哈德的《曼拉给布》则记载，石氏把马明心遗体先是移至城外先农坛，而后移至石家坟园，无名氏《道统史传》认为，石班头将马明心遗体放进一辆水车拉到龙家滩掩埋，后来认为这是一位贵人，于是移至自家坟园企图沾吉。虽然记述都有出入，但哲赫忍耶教内均认为，东川大拱北就是道祖马明心的遗体所在地。
《 钦定兰州记略》卷13载阿桂、李侍尧奏折称：“马明心虽未有助逆实迹，然其创教启衅，实系祸首罪魁，现令抛出尸身，挫骨扬灰，其首级一并同悬示众”
张承志认为“东川拱北是堡垒中的堡垒，是哲赫忍耶的世界中心”，是基于东川拱北在哲赫忍耶中的象征意义。关于马明心遗骸的归宿，公私记载大相径庭，后人莫衷一是。我思量，撒拉人攻城的时刻，清政府已经在西北凡是有哲赫忍耶教民的地方坚壁清野，对于孤悬兰州城头的马明心，已经是绝对的孤立无援，对于他的遗体，一则战火当前，无暇顾及，再则，清政府和撒拉人这场不对等的战争，以及乾隆龙颜大震，怒不可遏的情况下，阿桂们慌恐无措，恼怒不已，任何残忍的手段都会运用，唯一的目的就是尽快剿灭义军，不留一个活口才能向朝廷交待，因此，“挫骨扬灰”完全有可能，也完全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对哲赫忍耶未曾预料的强悍与决绝所震撼，从后来将雏子老妪流放充军，有染该教的一律屠杀的措施来看，马明心遗体被盗出去的可能性很小。然而，关于马明心埋葬地出现的“显迹”的记载比比皆是，苏菲主义的神秘性外人不得而知，但从苏四十三牺牲后尸骨无从找寻看，后来关于“显迹”的记载并非虚妄，苏阿訇作为教民心中举旗造反、壮烈殉教的第一人，作为哲赫忍耶束海达意之路上的第一英雄，理应有一个供哲赫忍耶后代怀念和膜拜的象征之地，但是没有，可见，后人并没有依据心愿妄造显迹，哲赫忍耶教徒认为：如果有埋骨处，就一定有显迹，如果有真主的伟大感应，就一定会根据显迹找到亡人安息的地方，他们或许遵从真主的神秘的口唤。
那么，众生喧嚣的农民巷中段，真的是马明心的埋骨处？
在寻找农民巷东川拱北的路上，我也遭遇一个奇迹，我们先去西固区秀川，路线不熟，我们沿路打问，一位司机大哥告诉我：“你跟127路车的走就是”，越过盘旋路以后，没有遇到127路车，车流滚滚，无从等候，我们趁塞车的时候再问路人，他说：跟我走，跟了不多一阵，我发现这个车的车号尽然是“xA。00127”，奇迹啊。
引述太多，全当解困。奇迹也好，偶然也罢。
东川大拱北占地并不宽广，四周的居民楼拥簇下甚至有点逼仄，谁让这里现如今是黄金地段，作为“堡垒中的堡垒，是哲赫忍耶的世界中心”，虽然他的神圣地位不为常人所知，但每年潮水般从全国各地涌来上坟的人，让人感觉其地位的不同一般，还有西北地区关于“血脖子教”的恐惧传说，没有人有胆量思量去“开发”这里，哲赫忍耶也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孤独挺立，他们在如今这个宗教信仰自由，教民活动宽松的盛世，也没有生出改造的念头，马明心在关川土窑里面创立的穷人的宗教，倡扬的是朴素、纯粹和内心绝对的干净，他们拒绝任何形式的资助，拒绝修饰和豪奢，连自己的清真寺也是素色简陋，数百年如一日。
东川拱北坐西向东有一座不大的清真寺，寺的左右侧有两道小门，一个是出口，一个是进口，内里树木葱茏，草色青青，两侧们紧锁，我猜想后面应该是马明心的墓庐，由于我市孤身一人闯入，在我环视四周的过程中，院里走动的若干白帽狐疑地打量我。我找到一位老者，询问是否可以拍照，他说看看就行了，我问关川是否还有一座拱北，老人激动地说，老人家的纪念地多了！正待细谈，近来一帮老少，皆白帽，老人去接待他们，无聊中我一打量，他的门上挂着一个牌子“马阿訇”，这大概就是张承志《心灵史》中反复出现的那个马阿訇吧？
由于远道而来的隔膜，还有教外人身份的隔膜，我并不企图了解什么，传奇之外，仍然是平常的光阴，宗教于个人是心灵课题，于广众，尤其长年经营一处圣地的人，仍然要在平常的光阴里穿梭，神秘便成相对的了。
出门后我找到门口看门的一位老者，他也姓马，我问是否可以进去看看，他说，那怎么行，要进去的人都是先净身再进。我问他那里有没有《道统史传》，老人忽然间显得兴奋了，领我入到他歇息的门房小屋，如数家珍地摆出一大堆经书，遗憾的是，好多我都有了，我需要的几本书依然没有，他说，我需要的那些书，在西吉都有，稍后捎来给我电话，老者告诉了他的号码，也留下了我的号码。
我去的时间是农历四月十六日，离马明心的忌日三月二十七，马以德的忌日四月八日，正好过去不久，因此，西吉来人，恐怕要一段时间。
在老人的房间，我翻看了哲赫忍耶奉为经书的一些著作，除了经典，也有一些平常的作品，其中有一本是电视剧本形式的《哲赫忍耶》，粗翻一下，直觉告诉我这是一本平庸的书，老人看来读书不多，对于历史也是一知半解，这不影响他的虔诚，我看得出来，他的日子如同千千万万看门人一样，清苦，寂寞。
我想起我一位回族朋友告诉我的一个故事，朋友毕业于中央民院，一次假期回家，无意间在火车上拿错了北外一同学的阿拉伯文教科书，拿回家觉得自己用不上，送给孩子撕扯折叠玩耍，被村人看见，斥为大逆不道：“你怎么拿经书给孩子玩？”，朋友说，文字可以是经，但字母怎么能是经？我们两个仰天大笑，这个回族对宗教已经敬而远之，他的工作，他的环境，不允许他再行教门之事。他告诉我，好多信教群众不识字。不识字，就是不识汉字，更遑论阿拉伯经文。于是我很困惑，不识字的人怎么念经，他说跟着念，一个不懂阿拉伯文的人跟着模仿阿拉伯语，这样的赞颂辞章总难免被曲解，这样的功修是不是近主的道路？这让我对宗教的魅力愈发好奇，也愈发迷茫。
[ 本帖最后由 黑雪 于 2009-5-31 10:52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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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31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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