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 今天

若谷

昨天　今天

　　“不听话有好处吗？  还是有奖啊？” 对于他一惯的固执和逆反我总想能找到突破口。
　　
　　“没”
　　
　　“这就对了啊  那为什么不改变一下呢 ？”我窃笑，因为他今天好像不太犟嘴了，让我有了一种好像在教育一位小朋友似的感觉。
　　
　　“不！”刚想表扬呢，又来了。
　　
　　“那就说说理由吧。”
　　
　　“没有”


　　这句倒是老实话，“那么我就来帮你分析一下 ：‘听人劝，吃饱饭’这句俗语你应该知道 ，这就是听话的好处 。”

　　“我会给你我的资料”这句话看似突兀，但我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前两天他说过想让我为他写篇文章的。


　　“我自己写给你，真实的，不过是2007年的事了。“


　　“好，我想了解你的内心 ！”此时我感觉自己正襟危坐起来，在听一个人内心的故事。


　　“ 7.18事件！！你还记得吗？？我提醒你：济南一购物广场进水！！死了很多人。”


　　“哦，是水灾吗 ？”我记起了，虽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图片在脑海里显现出来，被淹的车顶，没在水里的人，满大街漂浮的东西……　


　　“我没在场，那天我出的事”他今天的话有点奇怪，不在现场又怎么会出事？


　　“不想说了，我自己知道”
　　
　　哪有这样的事？把人胃口吊起又不说了，“你答应告诉我的”从不太爱緾着人问事的我忽然倒来了兴趣。


　　“那天我出事了，现在也没人知道我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慢慢理清，不要着急 ”。已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我让自己的口气平和下来，看他慢慢回忆的样子。


　　我网名以前叫黑色七月，就是因为7.18……我不想回忆，太可怕了，我自己都害怕。


　　是让人逼迫吸毒吗 ？是车祸？被绑架？……我发动了所有的甚至是超常想象，一个又一个地猜测还是被他否定。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一旦说出来也许我就不在了，我才36岁。”


　　“有人在‘操纵’你吗？黑社会？”


　　不全对，即使是，我也不怕。


　　可你不敢说，肯定理由很充分，我不逼你，因为我要让你安全。


　　你看我姐姐！！看清楚，我像谁？


　　不知道。


　　山西榆次市……我长发，通缉令。再看看我，认识吗？？我想让你写一部小说，就是我。但人不是我杀的，看我！


　　理由呢 ？


　　为了挣钱。


　　为什么？


　　你写一部小说。


　　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回去，报复，结局很惨，我死前希望看到你的文章。


　　不要报复， 怨怨相报何时了！


　　“我去是定了，结局也定了。男人，就是要报复！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两年了。要你写，不用管我！”


　　“不写 ”。我很平静地这样回答，并告诉他度量小的人才报复 。

　　“你不写？？”显然他也很吃惊，“为什么？”


　　“你象在交待什么，所以我不写！”

　　“对警察我是不会说的。可你是姐姐，！我相信你，你必须写！题材我给你！”


　　“等你想明白了　我再写”我这样说，依然很平静。　


　　“我想正名，为自己。记住，是山西。六条人命！电视只说了两个，另四个在榆次市西一河里。当时我在，可我没有杀人。看着我，我可以告诉你，我记的很清楚。……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没杀过人！！你写，必须写！”


　　他显然很激动，沉浸在那个折磨了他两年的恶梦里。


　　“不！”我仍然很平静地说。 “为什么要写呢 ？”

　　“ 因为破案是假的，真事没人知道。看看我，你写还是不写？？”


　　“为什么要写？” 我还是那句话，“我写怎样？不写又怎样？”


　　“写，我可以告诉你我以前，如何出的事，怎么去的。


　　我沉默。


　　“你不想写，你也写不了，你水平有限！”


　　“是，不用激我 ”这种激将法对我不起作用，要搁到十几年前还可以，十几年的生活磨砺让我懂得了思考，学会了忍耐。


　　“我睡觉枕头底下有把刀，从没离开过我！我的房间从来没人进过。”


　　“把自己禁锢在里面 ？你家人怎么办 ，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　我的这部手机三个号，其中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外地的。


　　想以后有机会去那个地方，是吗 ？最好让它没用。


　　关键时刻就得用！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要再乱说。好吧？


　　“我乱说？？！”他显然被我的固执激怒了，因为我一向是随和的，每每让他在困惑中走出来。这次却让他大大的失望了。


　　你会后悔的，再见吧！


　　“希望明天醒来一切正常 ”我这样结束我的劝慰。

　　“记住！！！山西榆次出事是个公司！为了消灭证据！！杀几个人很正常！”他这样结束他的讲述。

　　（他说的应该是事实，因为他没有必要对我撒谎。）


　　我明白了，那次百年不遇的济南水灾中他没有在场，他逃脱了那次惊心动魄的场面，却跑去山西经历了另一次惊心动魄，而且更甚于水灾的灾难！


　　但我不是警察不是法官，不想因为一个两年前已结案的案子再让一个人陷进又一次仇恨，我只想平复它，如同两年的时光，足可以埋没太多的人世沧桑。
我想鼓励他做个正常人，平凡，平淡，才是幸福。只要好好过好现在的每一天，想让他明白只有看得到的现在是真实的，别的都是梦，不管是已去的昨天还是未知的明天 。




　　“我单位出事了姐！！我最近很倒霉！！”这样的一句话和昨天的一幕比起来，我忽然地就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他了，不过也有些庆幸，他终于让自己回到了现在。


　　他告诉我归他主管的一百多万的设备昨天下午爆炸了…因为昨天他休班，证据拿不出，资料也没有！！


　　忽然就有很多种的直觉疑问：事故是人为还是故障？

　　“私企管理制度是不管休班不休班，出事我是脱不了干系的！我是第一责任人！”他显然答非所问。


　　当时谁在值班应该谁是第一责任人，这是我的理解。

　　“明天上海厂家来人确定！原因我自己知道！”


　　“你自己知道？”那种直觉又一闪。



　　因为我是主管！所以我没有逃的可能！ 我太大意了！因为昨天我心情很不
好！是的！昨天我很郁闷！


　　昨天什么时候出的事，没人打电话通知你吗


　　通知了！上午八点二十！


　　你怎么没有马上去看啊？

　　没有！


　　“为什么 ？”　这句话问出后，自己也感觉多余，就昨天那样的心情下，是无论什么事都不会太在意的。


　　电话我打过去了… 当时没那么严重！


　　“就是说你差不多知道原因吗？严重是什么？ 损失很大，是吧 ？”


　　“一百多万的设备！美国进口的！！”


　　“你感觉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如果你能知道事故的原因，应该对你有利些的。”


　　“我应该知道！ 缺油了。 ”


　　“怎么会？不是经常检查的吗 ？”我感觉这样的话有些可笑。

　　“你不懂设备姐！ 突然断油！”


　　“突然？”我更是丈二和尚了。


　　“低压失电造成电磁阀关闭！ 高压电机没反应而且还在运转！”这样的理论我更是不懂。


　　“现场很惨！”停顿时间很长，他这样说。

　　“没有人员伤亡吧？”



　　“没有人员……你不懂！设备和人一样！”


　　“设备和人一样！”这样的一句话，忽然就让我为自己刚才出于本能的一种对他的怀疑而感到愧疚，我不应该怀疑他，他是公司最老的员工，这台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进口机器，如手足般亲近的，应该不会用设备来实施自己的“报复”吧，再说了，有关系吗？这个大型钢铁厂应该和那个山西榆次案没有必要的联系吧？这样胡乱想着时，也就笑了，笑自己神经过敏了。他只是因为前一天心情的格外糟糕，才忽视了那个电话吧。想到这，我是不是也有责任呢？是我，让他重新又翻开那个封闭在内心已久的痛，让他不能安宁，虽不是我的本意。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我也就只好静等一个和我没有一点点关系的结果。次日中午的时候，他打来电话匆匆两句，说厂家要他亲自带机器去上海，不能自己随意拆卸。


　　“保重！”我很简单地这样说，虽然内心还是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跑”吗？他说过的那个外地号码不为任何人知道，当然我也不例外。


　　第三天下午两点多时，他的电话，心里在想着两种结果的忐忑里接听了。他的语气里并没有焦虑，相反却有平和轻松，不急不慌地和我闲聊起上海的饭啊，酒啊是如何如何的贵，出去两次都还没吃饱呢，第一次到这大地方来，也不敢出去转……这才知道了人家经常说得那句“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的官小，到了上海才知道自己的钱少”的真切感觉。等他扯得差不多了，我才问到设备的事。他立刻变得郑重起来：“要是上午十点以前我还不敢打电话，因为那以前的结果就是我被单位撤职，罚款十万。”


　　“那就是说现在能证明不是你的责任了？”


　　“我的责任我承担，但机器本身的问题他们负责，我一直很优秀的，你应该知道。”


　　平静而铿锵的话语，让我感觉到他职业性的自信，我也感到了自己心里的如释重负，他不会知道为什么。


　　“我很高兴能来到上海这个大城市，从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我呆的这地方很繁华，周围全是外企。”


　　“唉”顿了顿他叹口气，“我后悔那次去了山西……”


　　“不要再提那里，好好处理现在的问题。”


　　我知道那个阴影不会轻易地从他心里走开，但想总有一天会淡却吧。


　　事情却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机器还没有拆开检查完就到了周末。在这等待的两天里他几次打电话发短信，说上海的繁华和危险，说上海他是第一次来，可不敢去游玩，可能这辈子再也来不了了，周日的短信里说那里是黑社会的天下，经常出事……这短信之后，再无音讯。


　　自此，失去了任何联系，我不知道原因。






[ 本帖最后由 若谷 于 2009-6-20 18:47 编辑 ]

若谷

原帖由 陌笛 于 2009-6-23 17:33 发表
喜欢若谷写小说的语气。问候。

朋友喜欢就好。一起努力！问好陌笛！

若谷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09-6-23 09:39 发表


若谷的这篇小说表达很有深度，看着心情有些沉重和紧张。欣赏，问好若谷！

很开心娴姐来读我的这篇拙文。问候娴姐！

若谷

原帖由 大雪飞扬 于 2009-6-22 22:06 发表
一篇需要认真琢磨的小说!

谢飞扬朋友来读，问好！

陌笛

喜欢若谷写小说的语气。问候。

娴情逸致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6-20 11:29 发表
　　作者的这篇新作《昨天　今天》，令我有些惊讶，刮目相看。尽管我已经从上一篇《英子》中看到了作者的小说才能，然而，认真读过这一篇之后，还是惊讶了。整篇小说，始终飘浮着一种诲涩而诡秘的情感基调和神秘叙事 ...

若谷的这篇小说表达很有深度，看着心情有些沉重和紧张。欣赏，问好若谷！

大雪飞扬

一篇需要认真琢磨的小说!

若谷

原帖由 炬焰炯炯 于 2009-6-22 09:48 发表
对话真是机智啊！向谷子学习，问好，握手！

谢烔烔鼓励。问好！

若谷

原帖由 平原之子 于 2009-6-22 09:35 发表
来学习了，问好若谷！

客气了，互相学习吧！问好！

若谷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09-6-21 20:26 发表
诚如霍老师的点评，小说一步步紧逼读者的心，紧张，恐惧，替那人。终了，明白，那担忧成了事实！
有日本70年代推理小说的况味。
问好谷！

谢风铃的点评鼓励。问好！并祝福！

若谷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6-21 18:04 发表
谷，欣赏你的好文！祝贺精华！从一个网友身上看社会一角，由一角看整个社会。有多少生命无辜被害？看完，觉得人还是傻一些好，傻子不会泄露秘密，在傻子面前做事不用担心。也因此傻子不会被害。做傻子吧。
问好谷！ ...

燕子的点评真好。谢谢！

若谷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6-21 14:22 发表
语言运用自如，支持精华!

谢朋友支持！问好！

炬焰炯炯

对话真是机智啊！向谷子学习，问好，握手！

平原之子

来学习了，问好若谷！

摇曳风铃

诚如霍老师的点评，小说一步步紧逼读者的心，紧张，恐惧，替那人。终了，明白，那担忧成了事实！
有日本70年代推理小说的况味。
问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