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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和我虽是两辈，却是一奶。为了我，奶奶把小姑送给了四奶，我是吃着本属于小姑的奶水长大的，我夺了她的饭碗，夺了她的怀抱，抢了她的妈妈和一生的幸福。我和小姑体内同样流着奶奶那青春和善良的血。
小姑长的花一样美丽漂亮，皮肤白的透明，略带一抹红晕，瓜籽脸，薄嘴唇微微上翘，一头黑发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一双丹凤眼总是笑眯眯的。小时侯，村里的青年们，但凡条件好点的的都想巴结小姑，娶她为妻。我二伯父百般不依说：“凭我家金凤的模样,也不能找个满垄沟找豆包，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庄稼人，要给我妹妹找个吃粮本，支现钱的城里人。”于是经村里王大娘介绍，嫁给了齐市东郊二十里畜牧场的姑父，虽然姑父对姑姑好，可是却当不起他妈妈的家。他妈妈年轻守寡，拉扯两双儿女，也真不容易，好在儿女们都很孝顺，言听计从。都说年轻守寡的女人嫉妒心最强，包括儿子与媳妇上床，她更是妒火中烧，认为小姑抢了本属于她的儿子，把小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生吃活嚼了才解恨，小姑的二小姑和小叔子对小姑很好，她大姑姐很刁，和她妈串通一气欺负小姑。姑父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他又天性懦弱，保护不了自己的媳妇，小姑只有受气的分。为这事二伯父去找过他家，爹也找过她大姑姐和婆婆，说的倒挺好，过后一切照旧。小姑虽然生气操劳，一连生了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依然气若幽兰楚楚动人。
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车窗，火车像一条巨蜥一样，慢慢地在黑色冰冷的铁轨上爬行，不时发出几声长嘶和怒吼，然后又喘着粗气呼呼地向前奔去。我望着车窗外那豆大的雨点，被冷风摔在车窗上而粉碎，迅速变成一片小米粒大的水珠，又顺着玻璃流下，这无色的雨水，模糊了玻璃，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我的心……小姑金凤死了，死的是那样突然，那样的糊涂。她才二十八岁，花样年华，无灾无病，怎么就……唉，真让人想不通。
天阴得混混沌沌和人心一样没有一点缝，冷雨绵绵的下个不停，我和爹头脸和心都被这冷雨浇得湿漉漉凉冰冰的。小姑家的小院搭起了灵棚，我不顾人们的拉扯，直奔小姑尸体而去，一把掀开小姑蒙脸布，她的脸更白了，没有一点血色，晶莹剔透，没有血色的嘴唇依然微微上翘，微张着，像有好多话要说，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半张半闭。她看见我来了，我分明看见她眼睛动了动，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喊着：“小姑，小姑，我来了，我是二丫，有啥话你快和我说呀，我替你报仇。”可是小姑哪里看得见听得见呀，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她走了，真的走了。带着满腔怨愤，带着对丈夫儿女和亲人的留恋牵挂，离开了给她带来幸福和无尽烦恼的尘世。我拉起她的手，已经冰凉帮硬，我晃着她的身子，头脚一起动，泪水像倾盆大雨一样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滴在她那美丽的脸上。突然,我发现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有一丝血迹，疑窦顿生，不对，我姑姑死的不明不白，一定有什么情况，一定是被他那不讲理的婆婆欺负死的，愤怒代替了绝望和悲痛，我回身一把拽住了姑父的衣领问：“我姑是咋死的？是不是被你家那老妖婆给欺负死的？我要让你家抵命！”姑父哭丧着脸说：“侄女,你听我说，你姑在我家是受了些窝囊气，我也心痛，这都怨你姑父没用，可她真不是因为这死的。”他哭着道出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故事。
小姑家邻居有一个小子叫二锁子，比小姑小七八岁，姑姑结婚时他才十来岁，小孩长的很帅气，白净的脸，黑油油的大眼睛，常缠着姑姑给他讲故事唱歌，姑姑也很喜欢他，经常哄他玩给他好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二锁子长大了，长成地地道道的帅哥，媒人介绍姑娘们追，他死活不吐口，却鬼迷心窍地缠上了姑姑，姑姑生气地说：“你这孩子真不识好歹，小时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小招人喜欢，你怎么能生出这等歹念来，早知这样谁希招惹你这小畜生！趁早死了你那分贼心，再这样我告诉你大哥，扒了你的皮。”可是二锁子贼心不死，经常趁姑父不在家时敲窗踹门，吓得姑姑一黑天连门都不敢出，她偷偷地把这事和姑父说了，姑父不信说：“竟瞎扯，他一个小孩子，能闹出多大把戏。”
姑姑说：“不信你试一试，今天你在院里喊着去看电影，然后躲在仓房等着，逮着他狠狠揍他一顿，吓唬吓唬他，警告他不许再来胡闹，也给我出出气。”
夜色朦胧，姑父喊着去看电影，人也走了。姑姑把孩子哄睡，独自在灯下做针线活，突然一个人影在窗下闪过，接着就咣当咣当地拽门，姑姑虽然很害怕，心里有底，知道姑父就在院里，马上就会出来作主。可是，那小子进屋就把灯闭了，伸手就来搂姑姑，姑姑一看姑父没进屋来，真的害怕了，光脚跳下地来，和他撕扯起来，竟被他按倒在地，每遇这事姑姑不敢喊，怕惊动邻居丢人，只有默默盼望姑父出现，一边想着计谋，她开口喊着：“万军还不快来，咱家来贼了！”趁那小子一愣神工夫，她伸手在墙角摸了一把斧头，照他后背砸去，只听哎哟一声，他跑了。姑姑爬起来惊魂未定，战惊惊摸着开关开了灯，这时惊醒了孩子们，同时哭了起来，姑姑哭着哄着孩子，好容易孩子们都不哭了，他才想起姑父，她偷偷打开仓房门，听见姑父在那里哼哼，原来他见锁子踹开门进屋，本想冲进屋去，气得突然犯了心脏病动弹不得。姑姑又急又气，急忙把他搀扶进屋，倒水给他服药睡下。听着姑父那呼呼鼾声，姑姑展转在漫漫黑夜，泪眼模糊，默默问苍天，亲人远在嫩江，独自一人远嫁他乡，有话向谁去说，有苦向谁去诉，婆婆大姑姐面前怎敢提这个茬，她们无事还想生非，要是听说有这事，还不生撕了你拌菜吃才怪呢。家和万事兴，丈夫是顶门杠，顶得住邪魔不入，顶不住小鬼都敢熊上门，丈夫窝囊不揣地，谁能为自己做主，摆脱那恶魔？漫漫长夜她呼天不应，问地不语……
一天，姑父去九连看他妈妈，临行姑姑拉着姑父的手一再嘱咐：“万军一定早点回来，晚上我一个人害怕，不知怎么了，这几天总是无缘无故地心烦心慌，像有啥事要发生似的，你出门也要多加小心，骑自行车小心点车呀马呀的,别碰着。”说着两行泪水顺着那长长的睫毛滑落下来，姑父急忙给她擦去泪水，把姑姑揽在怀里，轻拂着她的头叹了口气。
你看你，平白无故干嘛弄得生离死别一样，你放心吧，我怎能把你自己扔家里呢。天不黑一准回来。姑父笑着深情地说。姑姑抬起头用手理了理姑父蓬乱的头发，急忙跑回屋里，拿了一件外衣给姑父披上说：“别着凉，别忘了给妈扔些钱，早去早回。”这回她笑了，可是，那两滴泪水仍然在睫毛上挂着，凄美缠绵，自从她小叔结婚后，婆婆常上小儿子家住着，姑姑终于可以省些心了，身边没有人吹毛求疵了，姑父对小姑更好了，小两口恩恩爱爱，大姑姐也不回来掺乎了，小日子过得挺好的。苦尽甘来终有日，风云突变折孤枝。
姑父上弟弟家一小天了，刚说要回家，轰隆隆咔嚓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西北黑压压的乌云遮天盖地而来，随即瓢泼大雨哗哗地倒了下来，姑父一阵心焦，站立不安，自言自语地说：“完了这下是回不去了。”他弟弟笑着说：“看我哥离开嫂子一天就想了，这叫人不留天留。将就住一宿吧。”
他妈却生气地说：“一会也离不开你那小妈，你妈这老帮子死在外边也没人管。”姑父虽然惦记姑姑，却再也不敢吭声。一夜无眠，凌晨姑父站在窗前，望着茫茫的雨夜，听着冷雨淅沥哗啦地敲打着小窗，怎么也分辨不出个数来，越听越心焦，突然一声摩托长嘶，划破了寂静的雨夜，随后跳下一个人，急匆匆闯了进来。“万军不好了，快回家！”说着拉起姑父就走。姑父顾不得一切和来人冲出小屋，跨上摩托消失在茫茫雨夜。他用嗓子眼嘟囔着：“完了，出事了，我早知有这一天，都怨我这混蛋，早该想办法，可是却一忍再忍，不愿想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这混蛋！”他哭着打着自己嘴巴。
姑姑家的小院挤满了人。“啁……啁，多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都是她这个家闹的，早知道她这该死的婆婆和大姑姐会要了她的命，如今倒好，真打这话来了，白瞎个人了，好人没长寿哇，唉……”人们背地里议论着，责骂她婆婆和大姑姐，谁也不知个中原委。姑姑是死在自家的房后柴垛旁边的，经法医鉴定是服毒而死，胃里有大量的来苏尔，从灶坑扒出了药瓶，她穿着平常的衣服，头发披散着，挂门的绳拽折了，昨晚十点种，有人看见二锁子顶雨在姑姑家房后转悠。姑父家的人全来了，公安局依据调查掌握的情况，逮捕了二锁子，提出解剖验尸，可是她婆婆和大姑姐说：“人都死了还解啥剖，不够丢人的呢。”他们家坚决不同意，我爹也是老封建，不同意解剖，那是我年轻何况我一个人言轻力单，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怜我的姑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孤零零地在茫茫雨夜里走了，带着对丈夫和孩子的牵挂，和人生的怨恨，结束了二十八岁的生命……
二锁子被公安局拘押了一年多，没人追查也就放了了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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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2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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