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黑窟

郭玉琴

<br /><br />               女人的黑窟

    因他是个跑长途运输的驾驶员,所以她自从和他在一起成家后的那天起就一直跟着他过着居无定所的漂泊日子。她和他婚后的第二年，她为男人产下一个女婴，婚姻里的日子从原来的甜蜜蜜开始一下子转化成白开水。那时，她想，就这样平淡如水的守着吧，有什么不好。


    孩子两岁的时候，他要妻子将孩子遣送回老家，给公婆照看。那时，她也是万分不舍的，可是她想整天带着孩子长年累月的在旅途上奔波，天天在车子上食宿，这到底也不是个有利于孩子成长的好环境，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跟着大人吃辛受苦，有什么好的，于是咬咬牙，她到底是顺从男人的意愿，把孩子丢在乡下的老家了。


    大女儿五岁的那一年，她怀上了第二胎，男人对她说，我们已经有一个女儿了，这一胎要是男的，我们以后就不要再生了，省的你吃苦，我的肩膀担子也重。女人说，要是这一个来的还是女孩呢？怎么办？一直喜欢抽烟的男人在她问他这句话的时候，狠狠的将吸得还有半截未完的香烟就这样踩熄灭在脚底，任其浪费掉，却没有吐出半个字。


    她是不想让他失望的，她知道其实他对她抱有多大的如鼓足的气球一样的期望，可偏偏命运就是这样爱摆布她，叫她争不出一口气来。她在妊孕反应满有五个月的时候，，托关系到医院找了熟人做了个胎儿性别鉴定，结果出来又是女的。那时当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做了她一个晚上的思想工作，说，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一定要拿掉，不然以后生儿子的希望会更渺茫。她那时是真舍不得呀，因为他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孩子就在她的肚子里听着呢，已经有胎动，知道在母亲的肚子里翻跟头了。她对他说，我听人家讲，医生做的检查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呢，我看这样的动静不像女孩子，她还说，不信，你伏在我的肚子上听。你听，你听啊！她用那样的恳求语气和他说话，都说男人的心像海洋，在风暴的情绪里也不能太逞强，他的心一下子就被他说软了。于是他将她搂到怀里温柔地说，你看，我们的经济条件是有的，我每个月有铁打不动的三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还有运输公司每年年底给的年终奖，你就是不出去上班赚钱，我们的日子也是好过的，你跟着我会衣食无忧的过着一辈子福太太的好日子，将来你一旦生出儿子出来，我就立即拿出钱来买套房子安家。你只管安心生儿子，你将来生下孩子后想带孩子就带，你不想带孩子出去找工作上班也行，反正我爸妈都还年轻，他们才只有五十岁，替你多带几年也没问题的。男人语重心长的说，你看我们家已经是三代单传了，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若没有儿子，他们该有多寒心，再说爸妈都说了，只要你能生出男孩出来，一切抚养费用都不用我们出，他们全包了。不说别的，就我爸和我妈那每个人两千块钱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就够我们的孩子用的了。咱们趁着年轻早点生出个儿子好少受罪，有人替我们分担呀。她那时有一段时间是经常被他的这些话说的眼睛在夜里潮湿掉。生孩子，生儿子，这成了她心里要时刻牢记的一项重要工作和男人的这个家族交给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她在怀上第二胎临盆前，曾想过好多次，这一次若是进了产房，心情会不会和第一次一样的紧张？会不会比第一次的痛苦要小，人们不是说女人生孩子就像鸡下蛋一样，一次比一次容易吗？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第二个孩子会在长途的车子上生下来。因他夜里跑长途，她做着他的车子，他到哪，她也就跟到哪，跑运输的地点不固定，也只能这样，他们不是在宾馆住宿就是在车子上安歇，反正是无法找个固定的地方租个房子长期住下来的。


    偏偏倒霉的是，有一 天晚上，她坐在男人的车子上正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到咣铛一声，车子因深夜里起雾看不清方向，开翻掉进沟底去了。她像是被魔鬼从睡梦里用无比粗暴的力量拖起来一样，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非常的不舒服。等她的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她的嘴里已经吸着氧气，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她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次自己竟然是这样分娩，竟然是这样和一个新生的婴儿见面的。早产的婴儿依旧是个女孩，尽管说到这个性别，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一想遇到的这场车祸，她就庆幸，这女孩的命到底是大的呀，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这孩子肯定有出息，她给她自己的精神无数次这样的安慰着。就这样二女儿出世了。本来他对她怀着的这个孩子有万般的不悦的，但一想到这场车祸，没让他家一尸两命已经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他到底是对她没敢埋怨出一句出来。


    她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革命却仍然没有成功，同志还得努力。因有前车之鉴，为确保大人小孩过着无后顾之忧的日子，男人开始和她商量。他说，有两个孩子是不能都带回老家的，被人抓到就完了，家里再好，如今也不能回，我还是在外面租一间房子让你住着吧，再说，孩子大了，也要上幼儿园，需要人接送，你正好就一边在家带孩子一边安心调养身体，不要上班了，我一个人出去赚钱就行了。她本为当初自己的执拗懊悔，若是听他的话，将二女儿堕胎掉，也不会让自己拖累到他，可不见肉不疼，看着抱在怀里的孩子有着一副粉嘟嘟的小脸，天天对着自己笑着，于心哪忍呢，就算是别人的孩子冲着你灿烂的笑着，你还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呢，更何况是自己骨头连着筋骨的亲生所出？


    女人的婚姻生活原来就是这样的啊，恋爱是天堂，结婚是平平常常。原来是双宿双飞，现在为了生计为了生活也得要去面对人在两地，心发一处的相思之苦。说到相思，谁不想自己家的男人啊，俗话说的好，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如今已经是到了三十的少妇了，别说为了传宗接代天天守在一方天天望穿秋水的等着盼着他回来，就是少妇的寂寞难耐也让他离开后煎熬着她呀。

    男人在外面也是经常想着她和孩子的，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挂一次长途电话给家里，实在想老婆孩子的时候也会请假回来。但由于工作所需，每次回来呆上一两天就走了，两三个月回来一次。这样过了两三年了，可她的肚子却在自从生下二女儿之后再也没有过动静。他和她开始都感到不安起来，于是他和她都去医院看医生，结果看了之后，医生说他俩都没问题，没问题为什么就老怀不上呢。男人开始想是不是因为在一起床第之欢太少的缘故。他和她有一阶段都想，一定是这个原因，于是男人对女人说，这个学期的暑假里，你把孩子都带上，坐车到我那过一个月再回来吧。


    真的很奇怪，女人带着孩子去了男人那之后，过了一个月再回来，还他妈的真就怀上了呢。女人这次怀上不知道有多高兴了，天天在家带着孩子跑到菜市场转悠，一天到晚就想着，该买什么吃补补好呢，是清炖鸡汤还是吃鱼，听说孕妇吃鱼多，孩子生下来会很聪明，要是能生出个文曲星转世的儿子出来该有多好。


    她每天每天都给自己的男人发短信，告诉他今天吃什么了，明天吃什么呢，他每天都回信息告诉她说，想吃什么就去买，没钱就到银行卡里去取，我给你的帐上多打一些钱进去。她温顺地听着，想女人这一辈子，有个疼自己的男人多好，女人唯一能够回报男人的不就是为他生儿育女吗？再能干的女人，有本事的男人不稀罕呀，男人要的是能下蛋的女人，有时候她自己就觉得，自己真的像个母鸡，下蛋比什么都重要。可她有时候也在想，这个社会男人都需要会下蛋的母鸡，可为什么有时候，这个社会的男人又都十分讨厌抚养那些降临到自己家园子里的小母雏呢？这是个很傻的问题，没有母鸡，难道公鸡自己会下蛋吗？是不是自家的母雏不能为自家延续香火，只能为别人所用，所以有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心理，希望自家多产公的，别人家多产母的，这样生出儿子的那些人就占尽了便宜，俗语说的好，不讨便宜不笑，大概就是这样所以一个家庭一旦养出个公子，哪怕是个傻蛋也要笑笑，老祖宗留下过一句话，男人再孬到底也还是个男人，是啊，女人再能到底也还是个女人，所以再不是人的男人，女人只要跟了他也不能拿他不当人，人前再提不上把子也要抬举他几分。她想多了的时候，会恍然间自语一声，啊，我都想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人是不是一闲着就会得精神恍惚怔，整天陷入胡思乱想中。


    说到胡思乱想，她这一阵子还真有胡思乱想过。就在半个月前，男人从山东青岛开车回来陪她，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他的手机想了，因他睡的正沉，他心疼他长途跋涉，没舍得将他唤醒，一个人披衣起床到桌子案头打开手机一看，原来是个叫玲玲的女人给他发了条短信，内容也没什么，就是：你到家了没有？路上开车要注意安全，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这个叫玲玲的女人，她从没有听他说过是什么人，第二天清早，他起床洗漱，她问他，玲玲是谁？他答：单位的一个同事。她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男人走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就跟自家的男人随口说了一句，你以后不要回那个玲玲的女人发给你的短信。男人许是急着出门，匆匆的答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前两天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她想男人该回来和自己的孩子老婆团圆了吧。中秋节的那天晚上，他明明发短信说要回家来过节的，却让她和两个孩子左等又等了一个晚上也没回来，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到家。等她看到他回来的时候，她有说不出的火气想要发作，可她看着两个孩子站在他的旁边，到底还是捺着性子把火气压了下去，强着欢笑为他做饭洗衣服。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翻查他的手机看，也许那天晚上她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之后陪他说很多的温存言语，用女人特有的温柔将他的疲惫融化，尽管她的身体有孕已经不能行云雨床第之欢。可恨，都是那个叫玲玲的倒霉女人让她和他在一个晚上都扫了兴。那天晚上是她第二次看到玲玲这个陌生的女人给她的男人发短信，内容是：祝你中秋节快乐。


    她看到这个短信之后就问男人，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不要和这个女人再有来往联系的吗？男人说，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没有一点联系？女人说，要见就在单位见，有什么事情在单位说了就算了，干吗没事情就发短信给你？男人说，不就是一句祝福的话吗？大过节的，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不容易，相互体贴关心问候一下呗！女人说，有什么好问候的，有时间去问候自家的男人去，别整天想着问候别人的老公。老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他是不是看你老婆孩子不在身边，没女人管的男人，钱好骗，现在的外面打工的女人坏着呢，一见到有钱的男人就走不动路。男人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和她不过是正常的同事关系罢了，绝对没有对你起二心，我可以对你发誓。女人说，发誓有什么用？你对她没这个意思，她可保证不了对你没意思。她在你们单位是做什么的？男人答，一个收费员。女人说，她是收费员能不知道你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呀？她肯定是看你工资高想勾引你了。男人说，再勾引，这年头谁会傻，难道我会把工资卡都交给她呀？女人说，那可不一定，万一她要使坏出什么阴招赖你一下怎么办？男人还想狡辩，女人没等男人开口就怒火直升不通情理的骂开了。你这个绝男人，你要是再和我犟嘴，我今晚就和你离婚。我叫你不许接她的电话，你以后就得不许接，再发现我就死给你看，日你个祖宗的，我天天想着替你生儿子，为你带孩子，你竟然在外面搭讪一些不三不四的臭女人。你这个绝男人，不管你是不行了，对你越好你就越能造反了，你要是让身上的钱给外面的女人给骗去，我就把你的祖坟都给刨掉。女人平时看起来也还是说的过去的那种通情达理的人，可河东狮吼起来却是叫再高大的男人也得先委屈夹在她的裤裆底下窝囊三分再说。


    深更半夜的吵架，把房东小脚老太也给吵醒了。老太太迈着小脚上得楼来侧偎依着门缝道，你俩口子也真是的，不愁吃不愁穿的，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干了是吧，吵什么呀，为了啥大事呀？男人点着烟坐在床沿边上不好意思说太多，只一味的给老太道歉道，不好意思老人家，把您给吵醒了，都怪我媳妇不懂事。男人的话刚说到一半，还没将老太打发走，女人就扯开了嗓门一边号哭一边尖喊道，我不懂事，你怎么不说是你在外不懂事，没让我省心呢？怎天跟外面的女人勾勾搭搭的，说他两句还嘴硬，我看你是不吃那些婊子的亏是不知道厉害。老太太许是困的厉害，说了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半夜三更，谁不睡觉呀。


    于是一夜熄火。一觉无眠到天明，各自心中都窝着火，忍着。


     清早起来后，男人没吃早饭就走掉了，走的时候没和女人说一句话。女人那天晚上是来这个院子居住后让院子里的人见识过的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发火。院子里住着十几家房客，闲杂的妇女很多，大多都是来自乡下的流动人口在这里祖房子带孩子和躲计划生育的。


    闲杂人多，闲言碎语也多，有人问女人，你家男人是不是在外面真有人了？女人说，这年头外面的狐狸精多，要是女人管不住自家的男人，十个男人九个都要学坏，特别是像我老公这样工资高的男人，主动上门勾的女人很多。这年头不是男人坏，是女人坏，男人都是让女人给带坏的。像我老公这样的男人，不管是不行的，他一个人单身在外，人再好也禁不住那些坏女人勾引，一旦上钩，他的钱就会给套光了，这些婊子哪会看上男人的人呀，真叫她跟男人过日子，没一个愿意的。这年头绝八代的哪有几个女人是好人呀。她禁不住别人一搭讪就又喋喋不休的一边骂着发泄一边搀着孩子上楼去了。


    今天早晨看她说话还是精神抖擞的，像个很能干的女人，可晚上人们在劳累了一天回来后看见她却又像个换了个人似的，端着个方凳子坐在那发呆叹气。房东老太问她，叹什么气呀，又怎么啦？你家男人不是都走掉了吗？以后回来少唠叨几句不就和气在一起了吗？她说，我也不想啊，可我怕他在外面要是真的沾上女人，那我和孩子怎么办呀？结婚那么多年了，到现在连个男孩子都没有，要是他在外面包情人给他生出个男的野种出来，那我们家的家产就都被别人占去了。房东老太说，不会的，你多想了，他要是想找别人生，干吗还让你怀上这一胎？她听老太这么一说，又急了，说，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个算命的，说我这一胎又是个女的呢？他说我命中没有男孩子，这不就活坑人吗？女人说，我们家要是个家庭底子差的人家也就算了，可偏偏家底子那么厚实却生不出儿子出来，男人哪天真跟人跑了可怎么办？房东老太到底是个有人生阅历的过来人，她开导她说，这些年头，女人不比重前了，生女娃子说不定也能得济呢，你是年轻人，怎么思想这么古板老化，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呀。可她的脑子不知道怎么越来越僵化了，别说挪了，就差疯掉了。一想起那条短信，一想起隆起的腹部，一想起那些她跟着他在旅途住宾馆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招着手揽客的胭脂遮面的女人，她就不安起来，仿佛这日子掉进了黑窟里，什么女人在婚姻里最需要的是爱情呀，全是骗人的鬼话，什么爱情都转化成了亲情了呀，这转化的基因在哪呢？她现在就是在找呀，全世界的天空都还在飘着云淡风清，只有她的天空还没有守得云开见月明。

郭玉琴

谢谢各位文友哥哥姐姐的跟帖,此文已经被转到太虚中去了.

清浅居

问好玉琴，小说元素挺浓的，是该发到小说版块。
近来可好？秋安！

苏忠伟

学习，欣赏。
有小说的味道，引发人们对重男轻女思想的思考。
问好玉琴！

碧祠

如果能添个精彩的小说尾巴就更棒了！有点头重脚轻。一家之言，不要介意

娴情逸致

颇有浓厚的生活气息。问好玉琴。

郭玉琴

原帖由 汤如浩 于 2009-10-14 22:40 发表
的确有小说元素，我宁愿当做小说学习，问好！

本来就是小说,是我笔力不够才写成这个样子的,谢谢你来读问好

郭玉琴

原帖由 宋长征 于 2009-10-14 22:09 发表
嘈杂的世界,嬗变的章节,一动不动,是永恒的天空,和亘久的大地.

谢谢长征老师鼓励问好

郭玉琴

原帖由 西溪 于 2009-10-14 21:48 发表
有小说意味，很生动的文字。文章关注的是现实，发人深思……
问好玉琴！

谢谢西姑娘问好

郭玉琴

原帖由 若水 于 2009-10-14 21:44 发表
此篇的确是小说的元素多了些，就像高版所言，修改一下发太虚试一下，问好！

谢谢支持,本动笔之前就打算给太虚用的,可因没信心,初试,没敢造次,现在放心发过去了.

郭玉琴

原帖由 一七 于 2009-10-14 21:35 发表
小说凝聚了散文的真实，散文又融合了小说的元素。不但没有什么不可之处，相反让我觉得更加具有独到之处。
女人若是钻进了这样的黑窟，怕是很难再钻出来吧。不知道觉得该说同情，还是叹息。这样的人物从一开始的婚姻 ...

谢谢你来读,我已经将它转到太虚了.

汤如浩

的确有小说元素，我宁愿当做小说学习，问好！

宋长征

嘈杂的世界,嬗变的章节,一动不动,是永恒的天空,和亘久的大地.

郭玉琴

还是我自己发过去吧,也不能太偷懒了,不然不讨人欢喜.

郭玉琴

那能请高斑帮我转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