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和猎物

尤世民

猎人和猎物

    战役结束，硝烟散尽，号称东方直布罗陀的松山千疮百孔，满目萧然。吃过早饭，钟昌林相邀钟昌伟走出云里寨，走向松山。他们想到松山打猎，如果能够捡到两只三八大盖和几百发子弹则更好，他们这样想。

    松山是龙陵境内的最高山峰，属于横断山脉南麓，海拔一千六百多米，突兀于怒江西岸，扼守着滇缅公路要冲，地势极为险要。进可攻，退可守，与腾冲、龙陵形成犄角之态，掌控着怒江战场的主动权，为兵家必争之山。中国远征军发起攻击松山战役之后，双方攻守异常艰难，坚守松山的日军少佐眼看支持不住，允许慰安妇出地堡逃生。钟昌林来到松山，举目而望，满脸凄然。松山是云里山的母体，裹挟着云里山，云里寨人依托松山过日子。日军占领松山后，在山里修筑了坚固的防线，企图依托松山的特殊地理位置控制怒江西岸，窥视怒江东岸，实现两面夹击重庆政府的战略意图。云里寨人不能进山寻找生活所需，心里恨恨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几个不怕死的汉子提着猎枪走进山里，结果猎枪还没有举起来就被日军打死了。云里寨人心里愤怒但是又没有办法，到底屈从了命运的安排，不敢拿鸡蛋碰石头，只好放弃打猎转为农耕，种包谷、萝卜、洋芋、苦荞……

    钟昌林无奈地摇了摇头。战前的松山林木葱郁，流水淙淙，仿佛世外桃源，没有山高皇帝远的累赘，但有山高皇帝远的洒脱，而现在？它都成啥样了？钟昌林说：“我没有想到战争会这么残酷，山顶都被削掉了几层，没想到啊！”

    钟昌林用手遮住前额，朝天看了看，说：“天上的云都好像是红的，几个月来的炮火把我的耳朵都差不多震聋了，随时都担心炮子儿落到院子里，那是什么滋味？不想还过些，想起来真的很害怕。”

    钟昌伟说：“我家住在地窖里，又潮湿又闷热，不过话又说回来，好死不如赖活着，总算躲过去了，唉，不说了，说那些干啥？打猎去吧？”

    钟昌林知道，经过几个月的炮火，动物们的胆儿肯定变小了，肯定是战惊惊的，再也经不起惊吓了。他们走到高岗，看到高岗下面还有一小片林子，心想林子里肯定藏有麂子什么的，先放几枪吓吓它们再说，就朝那片林子放了几枪。硝烟过后，森林里出现了一个影子，跑动着。钟昌伟说：“你看，猎物出来了，追！”

    两个人立马向那片林子跑去。太阳懒散地行走着，阳光透过树梢之间的空隙直落下来，亮点晃动着，闪烁着，迷离而又隐晦。钟昌林提着猎枪，细心地寻觅着，随时准备扣动扳机。过了许久，两人相会了，互相看了几眼，钟昌林埋怨钟昌伟说：“你肯定看走眼了，林子里根本就没有猎物！”

    钟昌伟说：“绝对没有看错，不说打了这么多年猎，也看到过人家打猎，怎么会看走眼？绝对没有看走眼，我敢保证。”

    钟昌林相信钟昌伟没有看走眼，他有些讶然：怎么会错过呢？钟昌伟说：“都怪我不仔细，要是仔细点就找到猎物了，再找找看，特别是地洞，更要仔细看，躲起来也难说。”

    钟昌伟说完，走了，小心地搜索着。过了不久，钟昌伟突然大叫起来，听到叫声的钟昌林心里不舒服，心里说你也是经常打猎的人，遇到猎物开枪就是，干吼干叫的，别说没有猎物，就是有猎物也被你吓跑了。钟昌林心里责怪着，跑到钟昌伟身边，说：“遇到什么了？大喊大叫的，好像没有打个猎似的。”

    钟昌伟上牙齿磕着下牙齿，身体抖动着，嘴唇发青，钟昌林见状，猛然意识到出问题了，心里打了几个咯噔，说：“被蛇咬了还是被猎物咬了？”

    钟昌伟说：“洞，你看那个洞，洞里有个野人，好像是个野女人。”

    钟昌林顺着钟昌伟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洞里，跌坐着一个野女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地望着洞外。钟昌林说：“老祖宗说松山有野人，果然有，不巧被我们看见了，还是个野女人呢！”

    钟昌伟说：“野人算猎物，先打死再说！”

    钟昌伟抬起了猎枪，正准备扣动扳机时，钟昌林把手伸了过去，把他的枪口抬高了，随着一声巨响，空气中出现了蓝烟。钟昌林说：“野人跟人类有关系，我不忍心打死它，弄回去给寨里人看看，开开眼界也好。”

    他们走到了洞口，站着。跌坐在洞里的一个野人看到他们，呆滞的目光闪了几下，跟着又黯淡了，身体筛糠似地抖动起来，眼角很快流出了眼泪。钟昌林看到她流泪，更加讶然，说：“野人怎么会流眼泪？恐怕不是野女人呢，你有没有听说过野女人会流泪的？”

    钟昌伟摇了摇头，说：“既然你断定她不是野女人，那么她就是真女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还是先把她弄回去，先养起来再说。”

    寨民们听说抓回来猎物是个野女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路，来到钟昌林家里看稀奇，议论着。寨主围着野女人转了几圈，叫几个女人把她弄到云里河里清洗干净。等到几个女人把她带回来时，寨主仔细地看了半天，说：“哪里是野女人！分明是个真女人嘛！是人就得好生照护，莫冷着，莫饿着，人嘛，最要讲的就是良心，人家正在落难呢！”

    按照寨主的吩咐，钟昌林把野女人接到家里，好生照护着。寨民眼见野女人可怜，都来看她，给她带来好吃的。过了几天，野女人变得活泛起来，扯着钟昌林的胳膊，说：“撒有拉拉！撒有拉拉！”

    野女人边说话边鞠躬，钟昌林听不懂她说的话，茫然着。过了两个月，县里听说云里寨抓到了野女人，赶忙派人来到寨里，见到野女人后，说：“她不是野女人，是X国女人，是随军慰安妇。”

    县里来的人随即跟云里寨人讲随军慰安妇，讲她们的苦楚，讲她们的无奈，说：“她们很可怜，你们先好好地照看着，我们去联系一下，等到联系好时，就送她回去，唉！这场战争，看把人害的，好不凄惨啊！”

    寨主说：“X国离我们不远，说不准我们还共过老祖宗呢！不说感谢的话，只是我们这里穷，恐怕招呼不好，亏欠了她也难说！”

        X国女人在云里寨住了下来，开始帮钟昌林干活。过了半年，她开始用语言夹杂手势同云里寨人交谈，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过了两年，X国女人会说些云里寨语言了，说：“我叫松下美枝子，我是北海道人，是一九四三年来到松山的。”

    过了半年，县长来到云里寨，要遣返松下美枝子，松下美枝子说：“我不走了，我就住在这里好了。”

    松下美枝子抵死不肯离开云里寨，县长把情况反映上去，上面说：“她也是受害者，由她吧？等到她想走时再送她走。”

    钟昌林爱上了松下美枝子，她的母亲知道，忧虑地跟男人说：“看我们昌林，没出息，什么人不喜欢偏偏喜欢x国女人？你跟他说，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钟昌林的父亲说：“x国女人也是人，人家从天长路远的地方来到我们这里，无亲无故的，多可怜！我想昌林如果喜欢她，如果她也喜欢昌林的话，就由他们相爱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啥？”

    钟昌林的母亲老实，把男人看得很重，她想既然男人发话允许儿子和鬼子女人相爱，自己就没有阻拦的必要了。钟昌林的母亲没有阻止儿子的婚事，就积极地位儿子准备着婚事，成天高高兴兴的。有父亲撑腰，母亲又不反对，钟昌林只管去爱松下甜美子，松下甜美子知道钟昌林的心思，很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到底又经不起爱情的诱惑，自愿做了钟昌林的女人，在云里寨生活下来。

    过了二十年，省里派人来到云里寨，把松下甜美子接到了省城。几天后，松下美枝子带着年迈的母亲，回到了云里寨……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10-24 20:14 编辑 ]

尤世民

原帖由 梁星钧 于 2009-11-10 17:03 发表
　　很新鲜的一篇。一洗阅读疲劳。
　　问好！

谢谢元老光顾寒舍

尤世民

原帖由 王萍萍 于 2009-11-9 11:04 发表
好流畅的语言。喜欢！

谢谢点评和鼓励，问好

梁星钧

　　很新鲜的一篇。一洗阅读疲劳。
　　问好！

王萍萍

好流畅的语言。喜欢！

邱天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10-29 12:26 发表
我姓尤不姓牛，蒙老师笑话了

哈哈！ ;P

尤世民

原帖由 杨纯柱 于 2009-11-1 09:58 发表
佳作啊！欣赏！

谢谢杨老师鼓励了

amway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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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纯柱

佳作啊！欣赏！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0-25 15:04 发表
传奇而富有诗意！语言干净！从叙述到描写精进不少！
精华鼓励！

很好读，故事性强。
学习。

[ 本帖最后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0-31 19:44 编辑 ]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0-25 15:04 发表
传奇而富有诗意！语言干净！从叙述到描写精进不少！
精华鼓励！

支持精华

杨友泉

佳作提读！

邱天

精华，提起来。

尤世民

原帖由 李雷 于 2009-10-29 13:45 发表
耐读，问好！学习！

谢谢李朋友支持与鼓励

李雷

耐读，问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