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传的家族史
我的太爷早年在省城兰州读书,之后到了当时的革命圣地延安。从抗大学员开始,到中共中央转移时,已是陕甘宁边区的一个副处长。适时,太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病危,告急。太爷便婉转的向上级表达了回家的意愿,恰好此时兰州这边地下组织少人,就让太爷以赴陇右策反国民党军队的名义回来了。那时陇上地盘大多在马家军手中,马家军多数回族出身,行武强悍,出行就更不能不防。待太爷途经陕甘地界,尚未到家,半途接应的人就说曾祖父已过世。
临行之前,上级就太爷回乡做了周密安排,希望太爷回到家乡后能推动家乡的解放事业。等太爷回到家后,并未与自己的老父亲见上最后一面,悲痛之心,呜咽难忍。在众兄弟的帮衬下,将曾祖父隆重且气派的安葬了。丧事结束,太爷便奔赴省城,劳累数日,却无功而返。党组织是遭到了破坏,还是改变了地址?出乎常理的中断,让太爷一时没了头绪。加之太爷参加革命以来,一直是在革命区,此次在国统区开展工作,似乎一下理不清头绪。数次来往,依然无果。有次甚至被探子跟梢,太爷急中生智,将早先曾学过的易容术施展出来,穿上太奶事先准备的女子衣服,万幸,糊弄了过去。
太爷回到村里,自然颇有些风声。保长这不就找上来了,唠家常的中间说最近抓共产党抓的紧,云云。太爷立即表态,自己不是共产党,这些年是在西安一学校教书,最近匪祸多,加之父亲病逝,便回家来了。太爷在这边的工作一下展不开,也不好立即离开去解放区。恰好保长也安排他到村里的学堂,他就正儿八经当起了教书先生。每日与孩童吟诵弟子规,三字经,《论语》《孟子》,古风淳朴,倒也其乐融融。
但也有人捕捉到了些底细,知道太爷在共产党里当官,太爷便被请到了县城。好茶,好烟。细语,笑脸。说,陆先生,不,陆长官,您从北边来,带了不少钱吧。那时,国民党气数已尽,这些党棍也不过图点好处。太爷声言,我既不是共产党,也没钱。皮肉之苦自不能免,好在太爷的一个在本地颇有声势老师出面了,再他们也没十足的证据,乡里乡亲,也不可做绝。现在是国民党把持,待到解放了,他们依然还要在此生活。于是,这事就这么耗着了。不料,他们把太奶和爷爷也接到了县城,深沉的狱房里,太爷抱着年幼的爷爷,望着缝隙外那点星光,无语。其间,也给太爷找了本地有名的花旦,太爷也就和她闲聊几句戏上的事,完了接着沉默不语。最后,太奶和爷爷也给上刑了。白面书生的太爷觉得天一下暗了。太爷最后说了,我真没带钱来,共产党和国民党不一样。
等到数日后,醒来,在庭院的炕上。然而,太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他的精神出现了恍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而太爷在解放区用的名字和家人所唤的名字是不一样的,于是,那些郑重的使命,暗号,以及传言中数额不菲的活动资金都淡漠了。或者,这是太爷强烈的自尊心作祟,他觉得愧对党的培养和信赖,便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来面对。
很快,家乡解放了。政府里的人也知道了太爷,意欲安排职位,但太爷婉言谢绝了。而太爷回乡所带来的那些传言依然在乡间传播,我们家族的人也做了相应的回应。
其一,太爷解放前返乡并未带钱。太爷虽是多年革命的共产党员,但却也是极孝之人。太爷年幼母亲病逝,曾祖父独自将他带大,情真意切。自己的父亲病重,无论如何要返回家,而时局所限,大局为重,太爷只好以带命回家的委婉方式赶了回来。
其二,太爷在解放后将相应的活动资金,五根金条如数上交了政府。这有上级机关的证明为辅。上了年纪的村人都记得,确实有一年,太爷拜访旧日老友,在省城待了近半年。这段时间估计就是在办这个事。
时间弥久,传言依旧。有村人认为太爷是把那几根金条私藏了,留给了我们这些后人。而问题的关键是我的爷爷辈们都是农民,境遇并不比村人好。但还是有人坚持那些传言,说过去各种活动多,你们不敢拿出来。可是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应该拿出来了吧,但是没有。就算我们家族的境遇改善了,那也是因着党和政府的政策,大家都好起来了。
前几年,是太爷的百年寿辰,本地政府专门组织了相当规模的纪念活动,立了碑,写了碑文,主管县长也来讲了话,说陆立义同志是我党优秀的干部,在陕甘宁革命边区时主管单位的财政工作,坚持原则,不为敌人的诱惑所动,为革命工作的顺利开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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