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荷风散文精读

敬一兵

　　　　　　夏日荷风散文精读

　　　　　　　　　　　■敬一兵

　　事实上，梅花这个物象和词汇，是对夏日荷风散文《阳光下，一朵隐忍的梅花在开》的最好说明。我在阅读的时候，既从世俗生活的画面中，感到了嘈杂喧嚣的触须在纠缠我的躯体和灵魂，也从文章的意境里，感到了类似从土壤覆盖下克服阻力穿透而出的形象过程的梅花精神的寓意和象征。这些来自文本的提示，来自于近似卡夫卡“没有不流血的童话”意思的暗喻，让梅花形象生动的精神，在这篇记写人物的散文里，产生出了化虚为实的绝妙效果，从而促使我不知不觉循了文字这条溪流的引领，走进了作者希望不被现实污染的意境里，看见了精神的世界，像天空一样无垠，像大海一样蔚蓝，像梅花一样纯洁。这个感官性的印象，与我阅读文章总是喜欢先从开端和结尾两个部分读起的习惯有关。开端和结尾，突出了进去和出来的感性过程，自然也就导致了结果在感官里产生差异的放大与扩展的效果。很多时候，心灵的沟通，内心的共鸣就是这样简单地产生出来的，不需要复杂的阐述或者枝蔓纵横的演绎，一个开头和一个结尾就已经足够了。可以说，正是文章结尾“阳光下，一朵隐忍的梅花在开”这句话，成了我精读这篇文章的理由所在。

　　斯多葛派的前驱毕达哥拉斯有意不书写。不书写就是不作为，人生的路上，这种情形是形而下的，迄今几乎绝迹。事实上，文字本身以及我们对文字的感念过程，本质上就是自然物象变化的一个缩影式记录，是天人感应的结果，也是尾在文字背后的一段生活细节。鸦雀无声之中，不同的人接触到文字，都会产生出不同的心性，就象春日里不同的花，以不同的形式打开，一如《阳光下，一朵隐忍的梅花在开》里的主人翁梅和她周围的人。通过文章主人翁梅所折射出来的夏日荷风对待文字的态度，引发了我的共鸣感。我们对待文字的认识态度，说白了就是文字在我们心中所产生的一种情结。许多时候，这种文字的情结，标志了我们阅读和写作的内心质量，因而也就成了一篇文章的基调和检验的尺度。在文字的背景中把握认识观，把握对人类灵魂的描述，就是《阳光下，一朵隐忍的梅花在开》一文的基调。通过文章主人翁梅所折射出来的夏日荷风对待文字的基调，既具有细致敏锐、潜心观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内心使然的风格，更具有含而不露、侧面描写和曲笔烘托的韵致，抛弃了所谓不片面就不深刻，不深刻就无法进行简单说教的谬误写作态度，让人文主义的精华色彩，像梅花一样得以清晰呈现，使我的目光渐渐温暖起来。

　　文字情结和心性所致，决定了散文写作的笔触特征。在夏日荷风的这篇散文里，素描速写是其笔触的基本特点。无论从文章结构的表象上所呈现的溪水快速流淌格调，文章背景没有累赘繁沉的具象，以及忽略对人物外部轮廓勾勒的情形上，都反映出了素描速写的简单明快风格，效果自然就弱化了用文字铺垫造“场”的繁杂与喧嚣，反差性地突出了渗透内心世界的决心和揭示未知领域的强烈目的。凭借如是笔触风格，我体验到了作者对散文敞亮性、本我性和独特性内涵的把握是精细而又精深的，符合自然的客观趋势。我一直十分推崇散文在普通的事物上，能够表达出作者细腻的思想和与众不同的视觉，而不在于将一件事情的表相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写作观点。事实上，自然界的混沌属性，决定了我们的语言和感官是无法将其表述清晰和穷尽的，唯一能够表达清楚的，仅仅是我们可笑的意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是笔触的疏密有序和意境留白，这个印象，来自于作者在这篇散文里留给我的启示，确实让我受益，确实让我钦佩。

　　即便就是主人翁寻找发表了文章的报纸，以及旁人议论的洗练简洁的铺垫中，也可以发现作者精细而又精深的思绪痕迹。梅花与主人翁名字相对应的隐喻和象征，绝非偶然，而是作者曲笔的高光点所在，使得原本没有语言没有声音的梅花，在文章主人翁的身上体现出了近在咫尺的语言和声音的意义——不要把暗示的城市，神经失常的季节，世俗的喧嚣，能够刺痛人心的流言蜚语和幽暗低俗的意识，当成我们逃避退缩的理由，反而要让其成为我们前进的动力和勇气，成为我们面对现实保持警觉与沉默态度的基础。这条贯穿全文的隐喻和象征性的线条，无疑是作者对文字情结的一次佐证，是高度自觉的内省，是内心经过洗礼之后呈现的语言铺垫方式。

　　在这篇具有象征意味的散文里，挖掘性地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才是文章的重心所在。文章重心的展开，有条不紊，层次清晰。“梅欣喜地收获着这铅字，如同农民欣喜地收获金秋的硕果；而且每一次，她都怀着同样急切的心情期盼、等待”的文字描述，是我们跨进主人翁内心世界知遇到的第一道层面，一如“内向自闭的梅的生活一下子改变了很多”，“一个光亮、美好的世界正悄悄地向她展开”一样，进入这样的内心世界，就是关闭了自己与现实世界的门扉，就是我们在同文字的拥抱中，与阳光、柔情、静谧和真挚的爱呼应一体的过程，就是我们在符号化的情景里发现了自己灵魂的过程。在这个层面上，时间的意义被淡化，生活的原型被泛化，精神的元素被放大了，呈现出阅读与写作的高尚与纯洁性质，还有期盼与憧憬的氛围。世界的混沌性决定了各种因素相互影响的牵连性，或者说冥冥之中一切事情都在发生，只是必须进入到某种特定的场所，才能够看见其真实的情景。“梅便早早来到单位，急着在传达室的孙大爷塞进办公室门缝里的一堆新报纸里寻找，可是不知何故，独独缺少梅要找的那张报纸。她的心情便明显地有些急躁起来”，“梅对那张载有此篇散文的报纸的期盼也就愈发地强烈起来”，应该就是对牵连性的一个反应和佐证，并成为了由第一道层面通往内心世界更深处的一条路径。这条路径同样具有强烈的暗示意味：急躁、焦虑和期盼的内心活动愈是激烈，命运多变和迷茫徘徊的心理表达就愈是质感真切，从而寓意了一件事情的出现，总是需要一些预兆作为陪衬，否则即便就是一个意义再大的事件，也不过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它不能与其他事物形成联系，就失去了逻辑纽带和意义典范的性质。行走在这条路径上，自我意识就会逐渐强烈起来，这是我的感受，也是我由此想到了我读布莱希特的史诗剧本时他所强调的戏剧的开始，就是问题的开始的观点。“不知是梅的声音小，还是李姐没有留意听，总之，李姐并没有听清梅所说的内容，而是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她。大家的说笑声嘎然停止，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梅的身上。梅的脸一下涨红起来，头也随之低了下去，感觉内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她特别害怕旁人，尤其是一群人，因为和自己有关的某个话题而轰然大笑。那种尴尬，那种窒息的难堪，会使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无法将心情调整过来”，还有“不知为什么，在众人面前，各个方面都不算差的梅内心深处总是会涌起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她总不会大大方方、声音宏亮地去表达些什么。而只有离开了喧哗的人群，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一片明澈的安宁，梅的内心才会舒展，才会惬意；也正因如此，梅越来越不可缺少了一位帮她驱除烦躁、给她温润陪伴的情人——文字”的描述，是我在主人翁的内心世界里抵达的第二个层面。这个层面展示了一个复杂的心理成分，有内向、孤独、羞涩和胆怯的因素，有由困惑、尴尬和难堪逐渐积累形成的愤怒成因，还有在逃避、疼痛、迷茫和自卑等压迫下，经过犹豫与徘徊而产生的类似日本剑客极端推崇的“大死一次”的那种勇气和信心。该层面的心理揭示复杂但不紊乱，虽然没有进行逐一解剖，而是将复杂性一起端上桌子，这恰好说明了世界的混沌性，也充分体现了作者对内心世界挖掘的把握尺度，更昭示了这个层面的描述，充满了整篇文章的精华内涵——矛盾的意义和指向——出于对每一种心理成分和相关意象自身的考虑，所有的细微心理活动都闪烁出了思想与情感不朽的要求色彩，而出于整体宏观的复杂性考虑，这些影响正常状态的负面心理因素，都被纳入到了梅花精神寓意的文章整体要求之中，这样的结果，就使得一个被描述、勾勒的对象，有了在总体上呈现自己的大向度的趋势。


　　解构作者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挖掘，让我获得了上述的感悟与认识。从写作的角度而言，作者既没有窥私的癖好，也没有像一些专注于某一细小事件的眼光狭隘的人那样，将所发生的事情拔出地面，悬置到半空中，而是采用疏密有序的笔触，在尊重自己感受与体验的基础上，进行了片段式的挖掘和诠释。并且，片段式的挖掘和诠释，本身就具有了压缩和留白的意味，从而让我在阅读过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体验到了只有预留出思维与想象的空间，散文提倡和体现的普遍存在的极其深刻的人类直觉，甚至是孩提般纯真的秉性，才能够有飞翔的高度，才能够更妥帖地涵括与这种直觉相随的判断、意义和灵性，才能够从更辽阔的背景中，和盘托出前进的鞭策动力、沉着的力量和勇气，还有高远的希望。

　　《阳光下，一朵隐忍的梅花在开》的写作方式和表达方式，很容易就让我联想到了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中的那块石头。一块顽石的命运在每一片段得以暗示，充满了各种隐喻。一个即将呈现的事情的核心，不仅在结局中，而且也在开端处，就得到了暗示和应证。从表面上看，这篇文章没有错综复杂的布局，没有激情飞扬的高妙笔触，也没有伏脉千里的预先埋设，完全是线性清晰的平铺直叙，还有朴素平淡的语言。然而文字所具有的张力和韧性，又像刚性的箭头那样，牵引我的视觉，不由自主随了“阳光正透过干净的窗玻璃，暖暖地照在梅的身上”的那种渐进渗透的过程，进入到了曼妙、唯美、温润但却又自卑、烦躁、郁闷、困惑、隐忍、疼痛和内向的隐秘的梅的内心世界中，看见了复杂的心理活动，是如何凭借曲笔与暗示的笔触，在仿佛X射线照射出来的一根根深红的肋骨上相互演替和交融，然后从被嵌入的背景里，把自己和盘托出，在通过留白和延伸文字歧义制造的意境空间中，徐徐舒展蔓延，形成了文章表述外表的随机松散性与文本内部潜藏的精密组织结构的反差，以及在这种反差映衬下产生的思想稳定性的解构，还有解构结果导致的多重解的汇聚的复杂形式。这些艺术手法的使用，让不可解的种种因素弥漫到了整篇文章中，造成了深刻而又真切的效果和视觉上的冲击力。文章给我留下的这个感性印象，使我再一次认识到了散文的自然性和真切性，一如曼德尔斯达姆“文学是一头野兽”，“黑夜使它长出兽毛，冬天使它穿上衣服”之所说一样的自然而然。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白描和彩描，精妙的技巧和朴素的呈现，都是我们认识世界而在文字表达上体现的不同方式，彼此之间没有珍贵与低贱之分，没有极端的界限，而是相互渗透，水乳交融，不可偏颇。


　　这篇文章值得细心体味和推敲的另外一个层面，就是作者的视觉审视方向。很多时候，记写人物的散文，往往都是目光向外，审阅人物身上传递出来的各种元素，而作者的这篇文章，却是目光向内，把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参照物的比对与暗示讲述给我们，让我们看见了内心世界陌生的一面，感受到了真实的自然和真实的内心世界之间，我们的理解与认识竟然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差距的存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漠视这种差距。显然作者是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这点可以从其散文里看到，我自己也正是从作者的这篇散文中，获得了延伸我的散文观的机会。目光向内，本质上就是夏日荷风用文字揭示真实的一个过程，其目的是试图以一种人们不熟悉的感官领域来说明和阐释生活的核质，以便更好地抛弃曾经一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见解和观点，像雪莱谈诗时所说的“使熟悉的客体变成似乎是不熟悉的”那样，把熟悉的变成陌生的，这样才能重新唤起我们的激情和理性，在生活终止的地方和被掩埋遮蔽的地方，重新找到新的意义。具体到这篇散文里面，就是通过对梅的内心世界的呈现，证明如果没有对文字的爱好，我们的精神就会发生萎缩，我们的灵魂空间就会收敛，我们的生命就会在庸俗生活的纠缠中变得越来越悲哀的事实。文章里的主人翁梅不是悲观的，不是绝望的，她的心没有死，因为她从梅花身上看见了精神生活的一个可靠归宿，从梅花的色彩和姿势里，获得了生活的勇气与动力。于是我以为，目光向内所搜寻到的所有细节，就是生活的深刻性的来源和依据，就是散文的细节和深刻性，就是生命的细节和深刻性。是说我总是能够从作者的每一个字里感受到隐喻的呼吸和心跳，原来生活反映在散文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与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我想这就是生命的反映，就是散文的真谛所在。

云听星语

原帖由 夏日荷风 于 2009-12-4 08:26 发表
感谢敬老师对荷风独特的鼓励和指引。来中财短短的几个月里，敬老师的文字，一直是我倍加关注的对象，每一次阅读他的文章，总是感觉到一种源于内心的艺术的生命张力。期间的一个句子、一个段落、一种表达方式的运用、 ...

敬老师细致的解独，深邃的思想，读来很受益，对夏日荷风其文其人加深理解，也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在这里真的很受益，感谢，问候敬版、夏日荷风两位老师！！

敬一兵

原帖由 沐晨 于 2009-12-16 15:58 发表
我......
无语了！！！！！！！
超级震撼中！！！！！
敬老的此篇解析对于我的内心世界来说不亚于汶川大地震！

——“在普通的事物上，能够表达出作者细腻的思想和与众不同的视觉，而不在于将一件事情的表相演 ...

朋友言重了，呵呵。还盼多交流，问好！

沐晨

我......
无语了！！！！！！！
超级震撼中！！！！！
敬老的此篇解析对于我的内心世界来说不亚于汶川大地震！

——“在普通的事物上，能够表达出作者细腻的思想和与众不同的视觉，而不在于将一件事情的表相演绎得淋漓尽致......”

——“笔触的疏密有序和意境留白......”

:Q 我的求学之路看不到头啦！！！！！！

敬一兵

原帖由 夏日荷风 于 2009-12-10 08:49 发表
再来细读，学习。问候敬版主！

再次感谢！

敬一兵

原帖由 冬阳亦暖 于 2009-12-9 23:41 发表
敬版先生的文章不仅告诉我们如何去赏析散文，也对我们写作散文提供了指导性的意见。可谓用心良苦！再次感谢你给我们送来的精神大餐！

再次感谢！

敬一兵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09-12-9 16:25 发表
再来拜读学习一兵老师的解读文章。感悟出不少东西。“很多时候，记写人物的散文，往往都是目光向外，审阅人物身上传递出来的各种元素，而作者的这篇文章，却是目光向内，把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参照物的比对与暗示讲述给 ...

再次感谢，握手问好！

敬一兵

原帖由 杭州厉勇 于 2009-12-9 10:51 发表
我认识一个叫风荷的语文老师,写的文字也很漂亮

有空还盼望推荐~~

敬一兵

原帖由 薄暮 于 2009-12-9 10:08 发表
佩服敬版如此精致的评析，深刻！

谢谢鼓励，还请多提意见！

敬一兵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09-12-9 10:03 发表


读夏日荷风的这篇散文，感觉对人物的心理刻画特别细致入微，文章有点小说的元素。耐读。欣赏、学习，再次问好敬版和夏日荷风。

问好老战友！

敬一兵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09-12-9 10:03 发表


读夏日荷风的这篇散文，感觉对人物的心理刻画特别细致入微，文章有点小说的元素。耐读。欣赏、学习，再次问好敬版和夏日荷风。

问好老战友！

敬一兵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09-12-9 10:01 发表
由于最近事情较多，未及时学习敬版的评论散文。此篇文章，通过精读和解构夏日荷风的散文，从面详尽评述了散文的写作要素，及其敬版对散文精僻地见解和意识的律动。通过文章，我看到了一颗敬畏文学、热爱文学、投入文 ...

十分感谢老战友的悉心评点和鼓励，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梁星钧 于 2009-12-9 09:41 发表
　　该文上周末读过。专精深上颇有开掘，且极具形象性。

谢谢提读鼓励！

敬一兵

原帖由 冬阳亦暖 于 2009-12-8 20:47 发表
敬老师的评论对散文的写作无疑具有很好的指导作用，评论专业，眼光独到。佩服之至！希望自己能多读敬老师的文章啊。

谢谢鼓励，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枯木 于 2009-12-8 19:53 发表
同感同感。

谢谢！

敬一兵

原帖由 逸寒 于 2009-12-8 18:48 发表


个人认为作文首先不要带任何功利心，没有功利也就是没有任何目的，好与坏都是写给自己的。一段文字一段心情。除非你是专业“作家”。
PS，跑题了，我不是版主。见谅！
问好妹姚！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