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56 编辑 <br /><br /> 细细的谷杆上擎着一个巨大的谷穗,沉甸甸的,想笑都得压抑着自己,唯恐惊动了这早已沉寂了的原野。紫红色的谷穗,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的谷籽儿,多么阳光的一个家族呀!
谷子成熟的时节,大麦、小麦、青稞、豌豆、玉米、胡麻……早已归仓了,旷野上就剩下那一垄一垄的谷子了,这是一种快乐的物种,所以它也从来都不觉得寂寞。它们被自己硕大的穗折磨的“唉哟!唉哟!”大叫,只等农人来开镰收割呢。镰刀是刚刚收过麦子的那一把,锋得的刀刃还沉浸在收割的快感里,梦中都还咬着牙“咔嚓、咔嚓!”呢。看到了要收割的谷子,就如同一个善战的勇士冲入了敌阵,一阵轻微的颤抖之后,镰刀就熟悉的扑向了自己的猎物。但是谷子可没有麦子那么的好割,麦子是大众化的物种了。所以就稍微的好欺侮一些,杆子也没有多么的坚硬,一碰上锋利的镰刀就倒下了。但谷子却不同,它的杆子又硬又粗,骨节粗大的如同农人的手,因为它是经历了风霜的,所以就象一个顽强的勇士,不肯轻易的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了。它硬撅撅的站在早已龟结的地里,傲慢的低着头,看都不看你一眼,真叫你无奈又可恨了,所以农人收割一畦的谷子还要比收割一畦的麦子要费事的多。
如果是一个麦捆,我轻易的就背回家了,揉下麦籽,炒新麦子吃,但如果是一捆谷子,那是徒劳的,它的那一个一个又大又沉的穗,就是你使上吃奶的力气,也背不动了。我曾经跪在地里数过我所见过的一个最大的麦穗是七十二粒麦籽,而要想数过一穗谷子有多少颗谷籽,除非用排列、组合、统计等许多的算数知识了。而我那时候,常为把一个工程看作“1”,然后由甲做几分之几,再由乙做几分之几,然后两人合做共用几天之类的问题折磨的恨不得死去,恨甲为什么不一个人做,或是乙偷懒不做,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为什么非要把工程看成一个“1”,难道那个别“1”就那么的伟大吗,怎么就不是“0”呢,什么也没有不更好吗!空才是大呢。
尽管我数不清一穗谷子到底有多少的籽儿,但还是不影响我那么热情的爱的谷子,我甚至整天的围着生产队的场里守着那些谷穗,闻它们的香味。那时候是大集体,谷穗被农人拉到了场里,就堆放在场的四周,很象战争片里的障碍物。这个时候,已是霜降过了,天也很冷了,有时还会飘来一、二场的雪花,所以,农人们并不急着把谷子归仓,就那么慢悠悠的一场场的打碾。一队又是马又是骡又是驴又是牛的,壮观而又庞大的队伍,拉着几个石头的磙子,轰轰烈烈的一转又一转的碾,谷草下面就是那如珠如玉的的谷籽儿了,它们欢快的藏在谷草的下面,等待着归仓呢。
我们家有人口没劳力,苦来苦去就妈一个人。等到谷子堆起来分的时候,妈就再也没有收割时那么的积极了。因为是按工分分的所以就分不到几个了,妈就显很愧疚似的,回来脸色也是讪讪的不敢看奶奶。
那时候,常吃的饭就是小米糊糊。谷子堆在生产队的场里非常的壮观,但分到我们的家里就是可怜的一两袋子了,碾成了米就更少了,装在一个黑木箱子里。我们没有见过大米,只知道小米用来熬稀饭、做稠饭,奶奶把小米放在沙锅里,盛了水不停的摇来摇去,那样才能把沙子滤去,有时放一把勺子抓沙子,否则不小心吃上一颗,可就把牙给硌掉了。有时奶奶切几个洋芋进去,再涮一些面糊糊,放上些酸菜,就是闻名凉州的“山药米拌面”了。现在的餐桌上有一道菜叫“米汤鱼”,小米米汤和鱼放在一起吃。每当看到那道菜我就总发呆:一个素到了大雅,一个荤到了大俗,怎么能放在一起吃呢?吃起来味道却是不错的。
奇怪的很,小的时候却不因为常吃小米糊糊而有多么的不快乐,而现在也并没有因为常吃到“米汤鱼”而有多么的快乐了,或许真的是生活环境的变化引起了人实质上的变化了吧。
即使现在的乡下,小米也不再是餐桌上的主食了,人们在吃腻了大鱼大肉之后,纷纷的寻找那一些当时在乡村最让人们看不起来的家常风味了。什么“大丰收”、“珍子稠饭”、“山药搅团”……,却是那个物质贫乏时候在乡村餐桌上最常见的饭菜呀。人呀,不知怎么活着才叫真正的人呢?
谷子是一种低产的物种,包产到户后就逐渐的没有人来种了。没有了谷子,麻雀也不常有。有一些年份,天上一个麻雀也没有,人们立刻感觉天上少了一个娇巧的影子,树梢上少了一份闲适的吵闹。后来,麻雀又来了,却不是原来的那一种了,我仔细的端详过,它们比原来的那一种要大的多,也许,麻雀是到什么地方改良了一下自己的品种吧。
连同着谷子消失在家乡田野上的还有开着蓝格莹莹花儿的胡麻和开着粉嘟嘟花儿的荞麦,还有我们常在地头上吃“霉头”的糜子……,这些物种逐渐的消失了,只成了记忆中一些欢快的影子。
那么,这一切的变化到底是物种的进化还是退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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