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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黄时又逢君
暖暖的阳光穿过玻璃斑驳照在净的身上。她站在洗脸镜前，略显淡黄的头发披散着，映照着镜中的她。迷朦的眼神，微翘的鼻梁，柔和的皮肤。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深深陶醉着。她不喜欢化妆，也不喜欢涂口红，从不修眉。因为她特别喜欢这样素净的自己。虽然已三十多岁，但她并没有为失去的时光而惋惜。只是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她暗自感谢父母给予她的这一切。在同龄人的穿著中，人们往往追求的是名牌，是质地。然而她没有这样的意识，她注重的是衣服必需符合自己的个性。所以人们欣赏她，但却不敢模仿她。因为，这样的衣服只有穿在她的身上才合适。
当净正在自我陶醉的时候，峰走进了洗脸间。他望着镜中的净，净这样陶醉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缓缓走到净的身后，把净揽入自己怀中，低下头给净一个深深的吻。净没有反抗，没有挣扎。本就有些柔弱的她，在他的面前更显娇弱。虽然相处了两年多，但这还是他俩的初吻。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似是梦幻，却是真实。
四年前，他和好友云青从省城毕业，分配到这边陲小城。云青学的是水利专业，而峰学的是公安专业。虽然是朋友，但因工作性质不同，很少有时间聚在一起。一天，云青呼了峰，说要准备结婚，正忙写请柬。峰没有看到过云青的女友。只听朋友们说，云青的女友也在小城工作，是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乡下女孩。峰为云青感到有些惋惜，云青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放着城市许多漂亮女孩不找，而去找一个没多少文化的乡下女孩。当峰还没有解开云青的爱情方程式的时候，小城传遍了噩耗。云青去了，就象一阵风没留任何痕迹。人们没有为云青举行葬礼，也无法为他举行葬礼。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埋葬的东西。
峰挽着女友来到了云青生前的小屋。小屋已粉刷一新，新的沙发，朦胧的窗帘。一张大床摆在卧室的中央，床上随意放着新婚的用品。书桌的一角放着一摞还没写好的请柬。小屋里坐着好多人，在沙发的一角，坐着一个忧伤的女人。脸上没有泪痕，也不向任何人打招呼，就那样呆呆地静坐着。看到她，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如果说云青的故世让他悲伤的话，看到这个女人的忧伤，使他懂得了什么叫真正的心疼。他肯定，她就是云青的女友。他听到旁人喊她净。
自从见到净以后，峰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出净的影子。她时而在眉宇间露出淡淡的忧郁，时而又露出浅浅的微笑。她是那种很能感染人的女人，她的忧郁你没办法拒绝，她的微笑你也没办法抗拒。但无论是忧郁或微笑，你都愿意与她分享。跟她在一起你会感受到一种幸福，一种舒心。
峰常邀约自己的女友到云青家的小屋坐坐。女友告诉他，偶尔去看看就行了，没有常去的必要。他也觉得常去不妥，只是不能克制自己想去的欲望。虽然云青的女友没有自己的女友漂亮，且她的眼神都不会多向他瞧一眼。
峰的女友是一个敏感的女人，峰的内心起伏她以猜到八九。她瞥了峰一眼，以挑逗的口吻说：“你不会看上她了吧？我看到那女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对我有威胁。” 说完噗嗤一笑。峰的心震了一下！马上耸耸肩，摊开手。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说：“你想哪里了，她哪能与你相比，不就是乡下姑娘一个么？”他嘴里虽然这样安慰着女友。但心里却感觉有一丝撕痛，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别扭。这不是他心底想说的话。他在心底骂自己，混蛋！为什要在女友面前，用言语糟蹋净。尽管他也不明白，他对净怀有什么样的情愫？但他不愿意任何人伤害净，哪怕丝毫。包括他自己。
他心里清楚，女友是一个很不错的既知书达理，又漂亮时髦的女人。应该专一地好好爱她才对。可是在心底最深处却对净有着莫名的牵挂和心痛。他不清楚，这样的心痛是怜悯还是其它原因。虽然他知道，净只是把他当朋友看待。每次在一起，都是峰主动到她的小屋，净除了倒一杯水，礼貌地问候一声，就很少说话。常常是听峰天南地北地谈。偶尔点点头，示意她对峰所谈的认同。
几个月后，峰的女友忍受不了峰对净的这种友谊，含泪离他而去。峰没有挽留。心里想，一切随缘吧。但既便如此，他也不愿在净面前表白自己内心的声音。因为他知道净是一个很敏感又重感情的女人，在她内心深处，云青仍然根深蒂固地占据着她的整个心扉。峰的分析没有错，净把峰对自己的关照，看作是峰对已故朋友云青的怀念，她就这样单纯的想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就这样淡淡地生活着，就象白开水一般地过了两年多。如果净没在这个秋天发病的话，也许他俩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白纸，生活照旧会这样有些甜蜜有些清淡的维持下去。
一天深夜，当峰被手机铃声振醒时，听到了净痛苦而虚弱的声音。峰马上意识到净出事了。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尽管净有着他的手机号码，但从没呼叫过他。峰想，不到万不得已净是不会呼他的。他迅速骑上摩托，赶往净住的小屋。净蜷曲在床上，脸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头发已湿透。马路上静悄悄的没有车辆通过，他背起净虚弱的身体向医院一步一步地走去。医生说，净需要马上手术。峰在手术单上签了字，他没有征询净的意见，因为净在城里没其它亲人。
在别人看来他俩是一对恋人，然而他俩却没有超出朋友的举动，在他们内心深处，他俩是一对象水一样清澈的朋友，彼此需要对方的呵护，但却又不愿打破现有的宁静。那天，净出院了，峰把她接回了小屋。这一夜，峰第一次留宿在净的小屋里。
女人有时真的很脆弱，一次深吻就足以把她多年筑起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这一晚，她接受了他，只是要求不要举行婚礼。新房的一切摆设仍就和从前一样，书桌的一旁仍放着那一摞没有发出的请柬，虽然那鲜艳的色彩已漫漫在变淡。峰答应了她，在他眼里，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包括这种让常人难以接受的怀旧心情。
在这个秋日的早晨，净的心情不在平静，特别是刚才洗脸间的长吻，有如汹涌的波澜一拨一拨地向她席卷过来，她幸福得有些颤抖。净微闭着双眼，面对太阳升起的地方，虔诚地在默默祈祷：再给我一次爱吧，愿我们的爱幸福，愿我们的生命长存。
经历了太多的忧伤，丢失了所有的心情。净终于在这微风徐徐的秋日早晨，拾回了遗忘在风中的情怀。她在风中低语，美丽就在身边却长久的把它遗忘，长久以来迷恋的是忧伤的月光，怜惜的是月下花影，却遗忘了阳光下真实的美丽。蓦然回首已错过了春花竞放的季节。眉角少了一些留连顾盼，却多了一些深邃迷人。净为自己欣喜着，狂放着，深深感悟到山花烂漫总是春，姹紫嫣红更是情的别致。重新整理了衣柜，把深灰的颜色压在了箱底，衣柜里摆动着的又是久违了的红紫。解下了束在脑后的马尾，乌黑光亮的头发尤如高山直下的瀑布，披撒在有些倾长有些玲珑的腰间。
净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街上。秋日的阳光抚摸着她的脸，她微笑着送给秋风柔柔的一个吻。凉风徐徐吹在身上，飘飞的衣角，滚动的裙摆，她尽情感受着自己的温柔。她的温柔感染着四周，卖水果的小贩也在繁忙中抬起头，向她温莞一笑。
夜色深沉时，峰在她耳边低语，你的温柔远比你的冷艳更美丽。净睁开迷朦的双眼，伸过纤长的手臂把峰挽向身旁，用脸传送着对爱人的温柔。只是不敢太用力怕那硬硬的胡渣剌入她那娇嫩的脸颊。
多少年来，她紧锁眉头，把对故人的爱深锁于眉间。生怕不小心遗漏，让旁人分享。想起峰多年来无微的关怀，想起他深沉而迁就的目光。净为自己的自私和残酷感到内疚，同时也为峰对自己的迁就而感到嗔怒。峰对她的娇宠加剧了她的任性，也放纵了她的自私。
她惶然惊醒，她意识到，已错过了春天。但她不能再错过这美好的秋季。她挽着峰走出了小屋，在街头留下的是他们紧挨着的身影。假日里他们走到郊外，走在田埂上吻着稻谷的芳香，弯下腰拾一些田螺，喜闹着追赶着田边的蚂蚱；渴了喝一捧山泉，累了倒在草地上休息。
峰盘腿坐在草地上，点上一支香烟，随着袅袅的烟雾，他的眼神若有所思的飘向远方。净倒在他的胸前，仰望着秋日的天空，天空蓝得纯净，偶尔有几丝游云飘过。净望着移动的白云，心里问：云青，是你吗？如果你不能再回到人间，情愿你化作白云，永云在我的天空游移。只到白云在她的天空消失，她才把目光收回。
就在净转回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峰也在静静地望着天空。俊朗的轮廓、挺拔的鼻梁，浓密的眉毛下紧挨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细长而深遂的眼睛，高块而硬朗的身板，浑身上下充满着阳刚的气息。
峰的长相气质，常常引得朋友们的津津乐道。长时间以来她没有认真地看过峰。当一个人的感情被某段情感所禁锢的时候，对身边一切美好的事物却视而不见。净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因为她不失时机的从回忆中苏醒。
净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峰，因为这样的偷窥也让她感到很幸福，她不愿惊扰他，任凭烟灰飘落在她淡粉色的衣裙上。
在这个秋日的傍晚，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色轿车里走出，风尘仆仆地走近小屋。当他满怀激情举手将要扣门的瞬间，他听到院子里传出呢哝亲密的话语。他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却再也没有扣响这扇曾经锁着他和爱人无限温馨的小屋。他对自己说，必须离去，为了她现在拥有的幸福。既然亲人已为他的离去悲痛欲绝过，就让这悲伤永远埋在她的心底。时间可以让流过血的心慢慢结痂。他相信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已慢慢淡忘。何况她身边还有峰陪伴着。他虽然有着心痛的感觉，但心中对峰没有丝毫怨气，相反充满了感激。
自从他恢复记忆的那刻起，他对净已是十分担心牵挂。他怕她因他离去而痛不欲生，因为净是如此柔弱。如果他再一次出现，只会给净带来又一次悲伤，让她曾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为了净的幸福，就让他永永远远地消失在净和峰的视线里，尽管他的心在疼痛着。他主意已定，毅然转身，发动车辆，绝尘而去。
虽然他在恢复记忆的那刻起，他就迫不及待地驾驾着车辆马不停蹄地从缅甸腊戌往家赶。白天昼夜，他来不及休息，只为争取分秒和净团聚。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几乎忘记他三十多年的生活，他甚至忘记了与他的父母有关的任何一切。只是有一个柔弱女子的身影老在他脑里浮现，很温暖。但却想不起她是谁？他只记得，他一觉醒来，他身边走动着身着白色衣服的护士，还有一个年纪稍小他几岁的黑皮肤卷头发小伙。
在他清醒的那刻，那个黑人小伙就拨了对方电话。很快，几个有着和他一样肤色和语言的人把他接上了车。他们是住在腊戌的华裔商人。问云青的身份地址，云青却一问三不知，他已失去了记忆。他们告诉他，是他们在路过江边时看到他被江水冲在了岸边，他当时已是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他整整昏睡了半个月。出院之后，他为他们设在中缅口岸的分公司帮忙，做着边贸生意。由于他工作业绩突出，一年前，他得到提升，回到他们公司总部腊戌上班。在一次上班途中，一次车祸使他轻度昏迷。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却奇迹般地回忆起了过去的岁月，真是因祸得福。只是他已回忆不起净的电话。
就在云青转身，驾着车辆离开地那一刻。净打开了小屋的大门。她对峰说，好象门口有人来过，她看到了一辆缅甸牌照的轿车后影。她说，会不会是云青？望着净，峰的眼里流露出心疼的伤。云青都去逝两年多了，怎么可能。净嘴上虽没有辩白。她内心却坚持，云青还活着，活在她永远找不到的天涯一角。
两年前，云青被洪水冲走后，人们找寻了半月仍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云青不留一丝痕迹的消失，让净无法安心。他成了净心中永远的痛，也成了她内心永远无法解开的生死之迷。净是幸福的，因为，多年过去了，峰一如既往地心疼她呵护她。只是在她的笑容里，永远渗透出一种深深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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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海萍 于 2010-1-4 11:2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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