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扣

邱天

　　　　　　　　　　　　　　　 死  扣
　　　　　　　　　　　　　　　　　　　　文／邱　天

　　三顺说他快要死了。说这话的是彩翠，她正在挂电话，给三顺的老婆芹花挂电话。


　　彩翠在村东头开了一家“晾心情”小酒馆。


　　这天，三顺一个人在酒馆喝闷酒，边喝着，边一个劲地嘀咕，我这是找死啊，我快要死了！快要死了！


　　彩翠听见了，赶忙走过去，说，三顺哥，你喝高了吧？怎么想到死了？你别再喝了。


　　我没醉！你滚开！三顺吼了一声，音量突然低了下来，喝死了才好，我这是在找死哇……


　　看这个阵势，彩翠慌了，才连忙给三顺家打电话的。


　　接到电话立刻赶来酒馆的正是三顺老婆芹花。彩翠赶忙迎出来，哎哟芹花嫂子，赶紧来哦，三顺哥说他要死了……


　　芹花剜了彩翠一眼，没说话，走近三顺，出手就给了三顺一记响耳光，拉起他就走。


　　我要死了！三顺高喊一声，但还是乖乖地让芹花拖走了。


　　啧啧，是真的哦，三顺说他要死了。彩翠继续站在酒馆门外招揽生意，逢人便这样说。她看见有人摇头，还补充上一句，你们还别不信，进来瞧瞧，刚才三顺就坐在这张桌旁的。


　　就有人上前搭讪，那三顺为什么说快要死呢？


　　彩翠这才摇摇头，说，那我可没敢问三顺。


　　彩翠站在酒馆招揽生意，扯这些无聊的话，这时走过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彩翠连忙迎上前招呼，哎哟，黄主任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来人正是这个村的村长黄大袍。黄大袍听说村东头“晾心情”小酒馆正热闹地演着一出，就踱着方步过来看看。他在桌旁坐了下来，一边喝着彩翠递过来的热茶，一边跟彩翠打听三顺那事儿。却不料彩翠只知道三顺喝闷酒喝高了，说要死的话，其他一概不知道，就摇着头，又踱着方步走了。


　　黄大袍来到三顺家。他喊了一声，三顺在家吗？


　　被芹花一记耳光打了并拉着回来的三顺，正躺在床上呢，他听见黄主任叫他，身子突然发抖起来，抖得像米筛子般，扯过棉被，将身子裹得严实。还是芹花机灵，从厨房闪出身子，说，哟，是黄主任啊！三顺出车去了，不在呢！边说着，边将身体挡住家门。


　　听到说三顺不在家，黄大袍一边探着头往屋里瞧，一边说，告诉三顺一声，凡事不能做绝了，要像个男人。


　　黄大袍撩下话走了。


　　芹花走进里屋，冲上前去，一把将裹在三顺身上的棉被掀起，吼了一声，听到了吧，要像个男人！然后，她指着三顺的鼻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顺下了床，走到家后的土窖里，搬来了一箱脐橙。这种纸箱包装的水果脐橙，从外表看与其他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三顺打开包装纸箱后，看到的，就不一样了。


　　纸箱里有一纸包，包着一沓钱，足有一千元人民币。


　　芹花也怔住了。


　　原来，昨天三顺开着皮卡车替黄大袍送了一车脐橙到镇里给镇长，车经过自家门前的时候，三顺抱走其中一箱，藏在自家土窖里。


　　黄大袍承包了村里一片脐橙园，每年脐橙丰收，黄大袍都要让三顺开车送几箱到镇上给镇长尝鲜。今年村两委换届，黄大袍在镇长大力支持下获得了村主任连任，所以，黄大袍就让三顺多运了几箱到镇长家。三顺眼馋那些飘着香味的脐橙，就偷偷抱走了一箱，心想，年年无偿帮村长运脐橙，拿他一箱当作工钱也不为过的。


　　就在快到镇上的时候，三顺接到黄大袍一个电话，说要三顺亲手将其中一箱在包装箱上写着“优”字的送到镇长里屋。但到镇长家后，三顺却怎么也找不着那写着“优”字的箱子了，猛然想起，会不会是自己私自留下的那一箱呢？回家一看，果真。


　　就是这一箱。三顺对妻子芹花说，后来我开了纸箱，才发现里面有一沓钱啊！


　　这一千元钱是黄大袍给镇长的，却让自己扣下了！三顺想，这一箱脐橙就像一个大大的死扣，把自己扣住了，村主任黄大袍给镇长敬献的“礼物”，我三顺怎敢私吞啊？这不找死吗？


　　芹花耐心地听完丈夫的陈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说，这事也不要紧，咱来想想怎样解决。按理，黄村长给领导送钱就是行贿，咱给扣下，是对的。问题是，我们该怎样把这箱脐橙送出去？送给谁才是？


　　三顺说，要不然我再去一趟镇长家，就说还有一箱落下忘了送来？


　　不行！这分明在助长“行贿受贿”歪风邪气！芹花理直气壮，就不给他，又怎的？


　　哎呀芹花，我们别惹麻烦好不好？三顺又哆嗦了。


　　瞧你窝囊的！芹花大嗓门了，他黄大袍巴结上级干部就有理了？咱就管不了是不？瞧我的！


　　芹花说着，就走出了家门。


　　她去村部找黄大袍。


　　村部的房门虚掩着。芹花推开门一看，屋里两个男人正喝着茶，抽着烟。一个是黄大袍，另一个干部模样的，芹花不认识。


　　芹花朝黄大袍说，村长，我想问问，我家三顺年年替你运脐橙给镇长，是不是得结算一下运费？


　　你说什么？黄大袍突然站起身，将芹花推搡到门外，你囔囔什么？没看见镇党委书记在屋里吗？


　　芹花不依不饶，什么书记不书记的，我管不着！我是来跟你结算运费的！


　　谁欠你运费了？谁欠你运费了？黄大袍突然翻脸，我什么时候让三顺给镇长家运送脐橙了？你别胡说。


　　芹花可不是个挨捏的软柿子，听黄大袍这么说，掉头就走，还撩下一句话，好，你等着瞧！


　　屋里那人正是镇党委苏书记，他是来村了解冬季土地平整情况的，听外面一阵闹腾，便起身出门看看。他看见一妇女气冲冲离开村部，忙问黄大袍什么事。黄大袍说，没事，没事，一位妇女来捣乱。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打鼓，想，这回麻烦了。


　　回到家的芹花叫出三顺，让他将皮卡车启动，说我们上镇上一趟。芹花抱起那箱脐橙，坐上车。他们直奔镇里。


　　到了镇政府，芹花将整箱脐橙抱进了纪委书记的办公室，向纪委书记说明了三顺年年给镇长运送脐橙的事。纪委书记收下芹花那箱脐橙和一千元行贿款，并开具了一张收条。


　　芹花他们回到村的时候，已经是盏灯时分。村东头“晾心情”小酒馆正在营业，包厢里，黄大袍跟几位村委正陪着苏书记推杯换盏呢。


　　芹花让三顺将车子停在路边，说，饿了，饿了，我们也去喝两杯。她看见三顺萎萎缩缩的样子，气愤地去拉他的耳朵，高声说，听见没？我肚子饿了！


　　彩翠迎了出来，哟，芹花嫂子来啦，怎么，三顺哥想死没死成啊？


　　死个球！芹花大声，有我在，咱家三顺没有解不开的死扣！


　　接着，芹花的声更大了，去，去，去。打一壶老酒，炒几个好菜，咱家三顺解开了死扣，要做回真正的男人了！


　　芹花一手拨开彩翠，一手拉着三顺，“噔噔噔”走进黄大袍他们包厢，将一张收条“啪”地一声拍在苏书记面前的饭桌上，说，请问苏书记，您认识这几个字吗？


　　黄大袍一下子瘫在了座位上。

杨静1969

邱天

原帖由 李小舟 于 2010-1-21 14:02 发表
学习好小说

谢谢李老师！

李小舟

学习好小说

邱天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21 09:27 发表
再次欣赏。

谢谢您！

刘满园

再次欣赏。

邱天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1-15 10:07 发表
小说运用基层常见的事例反映公民自主反腐倡廉这一重要主题，贴近现实，火药味蛮浓的！
小说开头营造一个悬念，接着环环紧扣地解决矛盾，引人入胜。结尾部分芹花的举动，耐人寻味！
拜读邱老师新作。问好！

谢谢老师的点评！

杨友泉

　佳作提读！

邱天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1-15 10:07 发表
小说运用基层常见的事例反映公民自主反腐倡廉这一重要主题，贴近现实，火药味蛮浓的！
小说开头营造一个悬念，接着环环紧扣地解决矛盾，引人入胜。结尾部分芹花的举动，耐人寻味！
拜读邱老师新作。问好！

谢谢老师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10-1-18 14:22 发表
提读。共赏。

谢谢杨老师再读！

杨友泉

提读。共赏。

邱天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1-15 11:21 发表
小说一个“扣”字耐人寻味，颇有内涵。开头被“扣”住，继而成“死扣”，最后来“解扣”，真是是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欣赏学习邱老师的好小说。

谢谢您的鼓励！问好！

邱天

原帖由 曾棠 于 2010-1-18 09:19 发表

学习邱版新作！

谢谢！问好！

曾棠

原帖由 心中的秘密 于 2010-1-16 23:32 发表
小说从“死扣”到“解扣”环环相扣，情节生动，人物个性鲜明，具有立体感。
拜读学习邱老师的好小说！
问好！！！

学习邱版新作！

邱天

原帖由 远山的风 于 2010-1-17 14:14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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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