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7-9-16 12:43 编辑
清晨,街道尚未完全复苏,稀稀拉拉的行人,三两篇零落的树叶,散落在有些萧索的街道上,不时有一阵寒意袭来,已然是一幅初秋的景象。
上班的路上,不紧不慢地数着时间和脚步,有意无意地看着风景和行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日日如斯。年轻人喜欢说每一天都是崭新的,我们的理解往往却是太阳底下无新事。陷在主观和客观的揪扯当中,我们难以界定,也懒得界定,只看云淡风轻,细水长流。
然而,我究竟还是被吸引了,那是一阵旋律,我喜爱和熟悉的旋律,韩国电影《假如爱有天意》的主题音乐。大陆颇具才气的歌手李健为其填过词,并以同名电影为这首歌命名在《我是歌手》上演唱,使得这首歌在大陆一度传唱。后来,吴宇森的电影《太平轮》也穿插了这段音乐,更是继续让其火了一阵。
火到什么程度呢?眼前这个场景就很能说明问题。
眼前是一支送葬的队伍,最前面是一辆殡仪馆的公务车,《假如爱有天意》的旋律就是在这辆车的肚子里发出来的。接着后面是一辆有车厢的农用车,上面站满一排人,披麻戴孝,中间的应该是直系子孙,捧着逝者的遗像,面露悲切之情,再后面则是一辆接着一辆的轿车,总得有个十几辆,车子前面别着白花,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支车队,鱼贯前行。
无端地,心里不大舒服。死者已矣,即便是从人道的角度来讲,心里都该有一些悲悯,而送葬的过程,是生命以一个完整形态在世界上最后的告别,此后,便化为尘埃,回归苍穹了。因此,惯常的展示都是以庄严肃穆为形态呈现的,可眼前的这支送葬队伍,多少有些不太协调。
比如,这首《假如爱有天意》吧,内容似乎也可以牵强地套用为生离死别,但是,那也完全是关乎爱情的,《太平轮》的套用争议不大也是因为其与爱情有关。看过电影的人,如我,第一反应的画面是憨憨的男主人公,俊美的姑娘,夜晚的池塘春草,灵动发光的萤火虫,雨伞、书包、青涩的眼神,内心的波涛等等,空气中弥漫着动人的情愫,唯美、浪漫、婉约、失落……等等。这是个悲剧,但悲剧中能提纯出美的因子,是别离,但别离中保留着重逢的希望。你现在搁在一直送葬队伍里面,让人作何感想?
这是哪儿跟哪儿?
灵柩里可能躺着一位高寿的老者,寿终正寝而自然逝去;也可能躺着壮年,遭遇不测而撒手人寰,既可能是一位社会贤达,参阅世事繁华而对于一切了然于心;也可能是一位底层草根,一辈子在土地和农具当中消耗着人生。他们也有可能有过爱情的过往,更有可能无力或压根就没有兴趣和能力来承载爱情。尽管,我们倔强地不愿承认,事实上,爱情多半只是个小众的事情。
你以这样一首绝对纯粹意义上的爱情旋律给不明就里的逝者送葬合适吗?是不是显得轻佻?
同样的道理,还有这支送葬的车队,看起来很长,前面也别了白花,可是车子的颜色也难让人恭维,五颜六色,有庄重的黑色,喜庆的红色,醒目的黄色。说嘻哈可能有些过,但的确有些不伦不类。我们并不是说非要弄一色的车队,但是,我们如果的确在内心深处把祭奠逝者当作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时,结果可能不是这样的。比如,我们没必要非要那么多车子的,一色的车子十辆不够,那就弄五辆、三辆……总比几十辆杂乱无章地好一些。
你要是娶媳妇,你会对于车子一点讲究都没有嘛?
任何外在的行为都是从内心的主观判断出发的。因为是想走个过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见微知著,种种不端本质上是对死者的一种冷漠。包括死者的亲人,更包括商家的经营理念。
在亲人眼里,我钱花了,规格也还说得过去,似乎没有什么的,即便人家有话说,那也只能说商家。现在什么都可以打包,都可以一条龙,送葬也不例外。从水晶棺到灵堂的布置,再到送葬的过程等等都是可以一包到底的,而且,傻子都知道,这绝对是个高回报的生意,竞争还很少。所以,我给你什么配置就是什么配置,我想放什么音乐就放什么音乐,过程不重要,最后不还都是一把火归西?再者,我这音乐不好吗?这还是流行的,最新版哎!不算创新吗?
这里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最喜欢讨论却也是最让人诟病的文化问题。我们最讨厌别人说我们没文化,而事实上我们也从不觉得自己没文化。扫盲很多年了,大专以上的学历者比蚂蚁都多,我们怎么没文化了?我们一直把文化狭义化了,还一直停留是“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或考试能考多少分的概念上。相反,一个有文化的人应该具备的常识性的举措我们却相当绝缘。怎样和别人相处?如何善待尊重每一个活着或者逝去的生命?如何面对这个国家?怎么看待这个世界?能不能同情弱者?会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人?会不会面对当权者或得势者而内心怯懦?声色犬马有没有让我们媚俗?我们还能给自己一点独立的思考时间吗?
如果我们不经常想一下这些类似的问题,我们背再多的《四书五经》大不了只能多掉一下书袋。
地铁上,农民工坐地上是我们没文化;马路上,老人摔倒了没人扶,是我们没文化;哈韩哈日无视国家功勋是我们没文化;夜郎自大老子天下第一也是没文化;色厉内荏是没文化;恃强凌弱是没文化;得意忘形是没文化;不知羞耻是没文化;不懂反思是没文化;急功近利是没文化……给死者送葬用爱情歌曲也是没文化。
曹文轩有次聊天的时候,说北欧的国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童话?因为那儿的建筑只会让你想到童话。高耸入云的尖顶引诱着你把思绪放飞到无尽的天外去,而我们走遍了全中国,房子都是一样的,你难道不会倦怠吗?他的意思是,以前不是这样的,单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很难看出我们在文化上有多少的进步。
他还举了一个例子,说自己有一次参加一位德高望重老者的追悼会,理所当然很庄重的场合,但特别不协调地场面是,好几个女性穿着花枝招展的裙子在那儿晃来晃去,倒人胃口。
那穿裙子的绝对不是目不识丁之人。
曹老师至今意犹未尽,讲到这个事情时,似乎还咬着牙补充了一句,那几条腿跟牛腿似的……单独来看,曹老师这句话不大厚道,可放在哪个场面上来讲,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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