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老王家的人治和法治

微风轻拂

　                                                               



                                                                　农民老王家的烦心事。
　　
　　农民老王，是我农村老家的村邻，一个勤奋厚道的农村人，和我家关系比较紧密。本地过年有“请年酒”习俗，即过年宴请亲朋，老王很客气，每年我回家过年时，他“请年酒”时都会顺便请上我。我就从老王家的“请年酒”来聊聊老王的烦心家事。
　　
　　2009年的“请年酒”不欢而散。
　　
　　2009正月初五，老王家请年酒时，照例喊上回家过年的我。酒席上大家其乐融融，边吃边聊，互相畅谈一年来的收获。老王有三个女儿，都已经结婚生子，大女儿入赘在家，即倒插门。三个女婿当中，二女婿最有钱，是包工头；大女婿开装潢公司，也比较有钱；三女婿家境最差，年岁最小，老王最心疼的是三女儿，因其家境相对最穷，所以，老王也对三女婿最为偏心，私下多有接济。
　　
　　随着酒宴进入高潮，酒后话多，起初其乐融融的气氛就渐渐插入了不和谐的音符。从酒席上就可以看出老王对三个女婿的态度不一样：二女婿最能挣钱，财大气粗、很有成就感，酒席上言谈间彰显一个成功男人的自信和豪放，自然老王也对这个女婿最为满意，成为老王的骄傲，又因来者都是客，老王对二女婿态度就显得最为客气，对其为人处世深表赞许；大女婿在财力上明显低了二女婿一等，又是倒插门，按照传统乡村习俗，家里的第一主人是岳父，然后才是他这个入赘女婿，所以二女婿酒席上就显得寡言少语，老王对其的态度很微妙，有一种距离感；老王对三女婿态度最为亲密，但这种亲密却不是疼爱，而是言语间有意无意的流露出的一种“教育子女如何做人”的语气语调，批评他喝酒太多、说话不懂礼貌等等。
　　
　　饭后，三女婿借着酒劲突然抱住同来吃饭的母亲，嚎啕大哭、大放悲声、无休无止，让正准备离开的亲友不知所措。老王感到很没有面子，一边训斥三女婿，一边对亲朋赔不是，本来和谐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在众人劝慰下，几个女婿和女儿各自带着情绪不欢而散、各奔东西！
　　
　　老王的烦心家事。
　　
　　饭后和老王闲谈，老王谈起了他的烦心事。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自认为办事公允，对三个女儿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这个父亲很称职。小女儿相对家境差些，做父母的对其略有贴补也是人之常情，但大女儿不太开心，大女婿嘴上不说，但背地里有些不痛快；二女婿倒没有什么意见，但二女儿却常常嘀咕父亲偏心；这小女儿呢？却还是常常责怪父亲替补得太少。老王对我叹口气：“你说我这父亲做得容易么？好不容易将三个孩子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落得个里外不讨好，谁能理解我做父亲的难处啊！”
　　
　　心理分析老王的烦心事。
　　
　　老王的家庭琐事让我想起一部老电影--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主演的《五女拜寿》。《五女拜寿》讲述的是五个女儿回家给父亲祝寿，母亲嫌贫爱富引发的一出悲喜剧。老王家事与其有类似之处。尽管老王动机没有嫌贫爱富之嫌，但老王的行为结果却表现为嫌贫爱富：对能挣钱的二女婿很敬重，将二女婿看做一个会办事懂社会的成熟大人看待；而对贫穷的小女婿看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对待，动辄摆出家长的脸孔教育起如何做人，尽管老王内心最偏袒他，但行动上却表现为“嫌贫爱富”，让小女婿的自尊心备受打击。
　　
　　从心理学来分析小女婿的哭。这个哭是一种委屈，是一种酒后真情的流露，是对委屈的发泄。小女婿的委屈有几个因素：面对比自己有钱的两个姐夫感到自卑；岳父对自己的不尊重态度让自己在亲友面前没有面子；最后还有一个细节，小女婿哭的时候恰好是二女婿饭后开着豪华轿车离开的时候，而小女婿却是骑自行车过来的；我呢是步行过来的，但小女婿不会和我比较步行还是自行车更环保，他会和二女婿比较轿车和自行车哪个更有面子，人们往往和同类型的人比较，最终产生成功感、优越感、满足感或自卑感、仇富感、挫折感，骑自行车的小女婿和开轿车的二女婿比较，自然感觉自卑、没面子。以上三种因素综合，加上酒精的刺激、过年的气氛刻意渲染，导致小女婿情绪失控，大放悲声，这是委屈之泪、挫折之泪。
　　
　　从老王家三个女儿的态度来进行心理分析。入赘的大女婿和岳父是同性相斥，一山不容二虎，二女婿未必不同意贴补三女婿，但自己的情谊被岳父代表，觉得岳父是用自己辛苦挣的钱做好人而已；有钱的二女儿自然不在乎一些小钱，但是她很在乎父母的爱，她其实嫉妒父亲对妹妹的偏爱；被父亲最偏爱的小女儿呢？她最穷，她最小，她觉得父母对她偏爱是天经地义的，却没有想到自己除了该感谢父母以外，更应该感谢两个姐姐和姐夫，因为这些钱也有他们的一部分。
　　
　　老王的烦心事的病根是“人治代替了法治”。
　　
　　人治社会的大管家注定是吃力不讨好的。老王的家庭好比一个国家，老王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大管家，尽管他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扶贫帮困，希望以自己的威望和爱心将家庭成员揉捏到一起，使得贫富均衡、家庭和睦、和谐美满。但是老王忘了最关键的一点，他这个大管家不是家庭成员民主选举的，是父系威权的结果。这种人治的威权会造成一个恶果--吃力不讨好。比如智利前专制总统皮诺切特，在皮诺切特时期，智利的经济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按理说皮诺切特应该是智利的国家功臣，但是智利人却并不感激他，恰恰相反，很多人要对他清算专制暴行。这似乎难以理解，但却又很好理解，人治社会的统治者即便干得再好也不会得到人民的普遍好感。比如，一代名相张居正干得好不好？很好！但是却在社会上引起很多非议，因为张居正是皇帝任命的，不是老百姓选举的；张居正的治理功绩非但没有获得皇帝的好评，反而死后被皇帝抄家，因为他是皇帝的老子和妈妈所信任并委派的。所以，在一个人治社会，无论管理者的管理工作多么出色，都会最终吃力不讨好，因为老百姓觉得其干得好是天经地义的，稍微有一丁点不好都会被放大、找茬，以此发泄民意被代表的怨气，最终民怨沸腾！
　　
　　相反的是，民主社会的法制恰恰能缓解民众之怨恨。比如美国总统奥巴马，即便他的支持率最近迅猛下跌，但是不会造成过大的民怨。为什么呢？因为奥巴马是民选总统，当选时支持率高达80%以上，对于很多美国人来说，奥巴马干得不好，他们除了觉得奥巴马有责任之外，同时也会负担起自己的责任--这个总统曾经是自己选择的；而对于那些一如既往支持奥巴马的粉丝来说，无论奥巴马如何政绩下滑，他们对其好感不会走向怨恨的极端。民主国家的国民更有主人翁责任感，他们会分摊一部分总统失职的责任，民怨就被分化而淡化了。因此，民主和法制是好的宣泄民怨的出气筒，在一个民主和法制国家，很难造成秦始皇暴政那般的民怨沸腾，民众的怨恨最多熬到总统任期，他们可以用选票来及时的发泄这种怨恨，导致民怨不会膨胀到危险的程度。
　　
　　因此，民主和法制是对管理者的最佳保护措施，使得他们的管理和改革最大程度的被民众和理解并支持，矛盾会及早的暴露而消解，而不会隐藏到无法抑制的暴发。
　　
　　我给老王开了一张解忧的药方--在家庭内实行宪政文明。
　　
　　针对老王家的情况，我给老王建议如下：
　　
　　1、还权与下一代，实行宪政文明。老王作为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父亲，应该勇于还权与女儿女婿，对家庭进行民主化管理。
　　
　　2、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有将家庭的管理大权交给女儿女婿，他们才会真正的感受到管理大家庭的不易，才能亲身体会到父母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不易，他们才能真正懂得感恩父母。

       3、财产公开、透明法案。要公开家庭成员的每一年的收入支出具体情况，自己老两口种地收入、女婿做生意收入，这些都需要公开，将家庭财政暴露于阳光之下，免得几个女儿女婿猜忌父母偏袒、藏私。
　　
　　4、不搞大锅饭平均主义，将对贫困的小女儿的经济贴补摆到桌面上来民主探讨，具体方案、补贴数额由女儿女婿们商议决定，父母一旁参谋。
　　
　　老王觉得可行，可以试试看。
　　
　　一年之后……
　　
　　不觉匆匆又一年，今年春节，老王又请我吃饭。看得出今年老王家里人情绪都不错，老王心宽了，入赘的二女婿笑容多了，几个女儿女婿的关系也更融洽了。我问老王现在还烦心不？老王笑笑，还是你的主意好，现在家里小事情是大女儿大女婿做主，大事情自己参考，这样他们的干劲更足了；两个姐姐对三女儿贴补得更多了，但这钱却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拿出来的，毕竟姐妹一家人吗；小女儿呢？以前只知道对父母“啃老”，现在知道应该真心诚意的感激姐姐姐夫们的无私援助了。这下全家皆大欢喜，老王自己现在是优哉游哉，不再为家务事烦心，真正省心放心了。
　　
　　饭后告别时，老王说，他以后一心安享天年，什么事也不用管了。我说，您这话又说错了，虽然您大事不用管，但您还是这个大家庭的灵魂人物，是家庭成员的精神支柱。你可以学一学英国女王嘛！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维系缺你不可，你可以一边安详晚年，一边做好自己的精神领袖。这样，你家这个传统大家庭才能拒绝分裂、维系统一，迈向一条持续发展的和文明繁荣的和谐之路。这是法治中的人治。
　　
　　最后我告别的时候，又叮嘱了老王一句：您可以做家里的精神领袖，但千万别搞政教合一，那会让您重新烦心！
　　
　　其实，法制和人治不是水火不容的，只有那些拒绝法制的人治才是让人烦心的。真正的法制社会，管理者的手段往往表现为人治细节；而一些真正的人治社会，管理者的管理手段恰恰不是人治之人情味，而表现为专制之独断无情。
　　
　　风声雨声民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老王的家庭作为一个社会的最小细胞，老王的烦心事也某种程度上折射出社会的一个侧面。在这个2010年的新春正月，笔者祝愿普天下每一个家庭都不再烦心，而事事顺心省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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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饰窗

借家事说政事，高手啊。你在政界吧？哈哈

远山的风

微风轻拂

原帖由 李明 于 2010-2-24 16:15 发表
微班过年好。粗看了一下，等细看后再于评说。

祝好！

微风轻拂

原帖由 云端 于 2010-2-24 13:38 发表
特别佩服微风版主文采，一写就是长篇纵横交错联想丰富。
我觉得不能否认现代人观念的巨大变化，事实上现代家庭很少有那种家长一人说了算的了，倒是小孩子都可以主张。

农村倒插门家庭还是有些特殊的，传统观点强。新年好！

微风轻拂

原帖由 lqm407 于 2010-2-24 09:54 发表
　　文章很有意思。家事、国事、天下事，有时是同一道理。家长的专权与人治社会帝王的专权是一致的，不然怎么叫家长作风？社会的进步，社会慢慢地成为法制社会了，慢慢成为民主制度了，但是，家庭的家长制度却根深蒂 ...

问好4版。家是社会组成细胞，小中可以看大。

云端

特别佩服微风版主文采，一写就是长篇纵横交错联想丰富。
我觉得不能否认现代人观念的巨大变化，事实上现代家庭很少有那种家长一人说了算的了，倒是小孩子都可以主张。

lqm407

　　文章很有意思。家事、国事、天下事，有时是同一道理。家长的专权与人治社会帝王的专权是一致的，不然怎么叫家长作风？社会的进步，社会慢慢地成为法制社会了，慢慢成为民主制度了，但是，家庭的家长制度却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不过，随着家庭成员经济地位的提高，这种情况也是会改变的。
　　一个社会，一个家庭，如果将人治与法制结合起来，既有制度的约束力，又有人情味，这将是很好的管理制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