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无限可能——漫谈敬一兵散文创作

房子

　　　　　　　　　　　意识的无限可能


                    　　　　　　　　　　　　　　　　——漫谈敬一兵散文创作


　　一兵在他的散文《鸭窠围与沈从文》里引用福克纳的话说：一个真正的作家是拦不住的，如果被拦住了，他就不是。是的，优秀的作家必然会竭尽全力穿越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他会调动自我意识，化成文字的锋芒，朝向精神领地勇敢的飞翔、抵达。人的大脑意识仿佛自然界的洪水泄流，它对自然与社会班驳复杂的现象进行梳理、穿越，剔除遮蔽，发掘出存在相互关联的本质。一兵评论我的散文曾使用《词与物》作为标题，文字以词抵达物，将人的思想意识贯穿，构成认识自然、社会的整体。他的散文文本，也更是以意识为桥梁，通过词向物的抵达，凸现文字的韧性和穿刺力。因此，他的散文铺展出了物象与意识交融的斑斓之色，构建成散文情感和思想的独有平台。


                        　　　  一、文字的意识特色


　　阅读一兵散文，你会感觉文字如植物攀爬、蔓延，又如水侵蚀、融化、消解、呈现。他的文字承载担当了自我认识世界的广度和深度，显现出认识自然和社会现象的本质能力，并因此构成了所要表达的内心指向。他的文字意识呈现出多棱镜一样的光芒。其核心具有不可抵挡的穿透性和穿越性。随便打开文章就能看到这样的句子：“老去的燕子，从坎坷的岁月里，小心翼翼迁移到没有寒风、冰雪、雨水和雷电滋扰的手帕上，使之永远不老地一直飞翔的坚定决心。（《永远的雨燕》）。”“劈头看见木棉树，我耳朵里就响起了的那一记金石之音，就是木棉树对我的一次神秘昭示，正如我的故乡和命运一样……是只有在渡口夕阳血红的光焰下，才能够映衬出来的有思想的木棉花。（《木棉花》）”。“一切阳痿和心灵上的早衰，沉沦为男人的病态源头，不看见金沙江，我还真不知道，这病态，会把我抛向何种深渊。（《感念金沙江》）”手帕上会飞的燕子；木棉花响起的金石之音；金沙江比对出的男人病态。这些自然事物全部打入意识催化剂，使得没有生命特征的事物流入意识的新鲜血液之后，具有了神奇活力。

　　生命因为有了意识，形成朝向心中目标的原动力。有人说过人的潜能是可以被无限发掘的。作为文学创作，意识需要发挥担当和侵略作用。意识如扯开的幕布，也如蕴涵丰富养料的土壤，绘出世界的多重色彩，人的精神与思想生长出繁茂的枝叶。一兵笔下的事物在拥有自然属性的同时承载思想意识的灌输与负荷。他强化头脑里的主观意识，化成文字贯穿自然与社会各种事件的牵连。世界万物联系之说，正是出于人的能动意识将其连成整体。一兵从具像事物上，引申升发开去，将静止不动的或者没有生命的物体，引入自我意识，让感觉、记忆、情感、体验、认识、思想等等诸多元素全部复活，共同构成独有的散文文体。

　　他忠于一切自然界本身的形态和属性，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多种形态的转化，使表达的对象自我化、经验化、思想化。他早期的作品，似乎都始于某种简单的意识，描述的事物凸现感性之美，而意识在其中引发出能动的转换。“坐在火车上，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田野，与火车背道而驰，金灿灿的油菜花一直铺到了远处山丘的脚下，我伸出手掌对着山丘做了一个横向劈砍的姿势，油菜花的金黄色便通过了阻隔，流淌到更为遥远的天际……（《走在归途上》）”。火车的流动带动视野的流动更带动意识的流动。这个流动当中，本来属于静止的油菜花自然也就流动起来。通过微小的事物见证人的意识的存在和主观能动性。“小草们却始终如一地用自己的绿色呵护着人类赖以生存的泥土。小草的精神感动了我，小草身上所折射出的禅理也逐渐点拨了我。（《触摸芳草禅在手》）”。因为意识直接介入，使得小草化入作者的思想，显示出物资与意识在文字里的辩证存在，从而让散文呈现出意识的鲜明特征，这也使得他的散文具有自我个性特色。


　　　　　　　　　　二、文字意识的作用


　　一兵的散文从平面视角进入多层次精神视野。早期杂文的感念倾向明显，随着意识能力在作品中的不断扩展深入，他感念性的文字分量不断减少，但这并没削弱思想力度，反而因为意识的注入显示出整体思想厚度。他对文学意识流手法非常推崇，并在作品中不断进行着实践。我想，他感受到了“意识”在文字表达中无限的可能性，意识打通许多经验事物的关联，让他在找到了酣畅淋漓的表达途径。这自然也是一个男性身份具有创新意识的作家骨子里拥有的文字霸气。他喜欢看到文字的侵略性，就仿佛一个人自我意志的胜利，他要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疆土，他驰骋在那里，有着英雄一般的所向披靡。他不断在自己的散文创作中加以实践，凸现出散文文本强烈的意识流动特征。

　　他的写作题材广泛，叙述方式多样化。诸如他的《人性光芒》系列；《物资主义》系列；食品系列；西行系列，等等。多角度、多层次转换关注对象。无论哪种题材的散文，他极其注重文字的穿透性。由于他主体意识充满了挑战性，充满了对事物强烈认识欲望性，而主观经验和表达目标的明确，构成了他整合文本的动因。他正是借助意识的超强性能，实现着文字表达的欲望。他的叙述话语，以表像为覆盖，形成外形与内质的牵连与吻合，将思想的指向性，越过单纯的层面，逐渐向庞大的精神迷宫驱入。意识的“彩描”让散文焕发出光彩和生机。他在食品类散文里这样写到：“乳扇是抵御喧嚣滋扰宁静的堡垒，是庇佑民间淳朴气息的屏障。（《乳扇》）”“……生命被食物的味道唤醒，它的本能，就会像一只放飞的风筝，一再地朝了高远的方向飞去。麻婆豆腐，能够帮助我们复原历史的记忆。把成都的民俗风情喊成麻婆豆腐。（《麻婆豆腐》）”、“……让我品尝。外脆里嫩，喷香酥脆，甘甜爽口的滋味，一下子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邂逅给我带来的亢奋，是纳西族姑娘衣服夺目的色彩和丽江粑粑金黄色交融在一起的高光点。是说红色和金色总是能够让我兴奋，原来它们里面藏着许多民族民间的故事。（《丽江粑粑》）”等等。他将声音、气息、味道、姿势、情绪、色彩、际遇、传说等等的人性化元素纳入食品的物资，形成了融合文化气息和人文色彩的食品散文，给读者开辟出由认识食品而认识文化传承的通道，使得他的散文具有多重功能和效应。

　　由于意识更具有人大脑里原初性，也就是说它更加具有真实性。在一兵多篇文章中，都表现出探询本源的强烈意识。比如他的《物资主义》系列散文。我们知道物资是原生的，作用了意识，精神的能动性才能发挥出来。《物质主义之牛仔裤》、《物质主义之花卉》、《物质主义之轿车》、《物质主义之气味》、《物质主义之火锅鱼》等，这些作品在不同层面和角度进行了强劲的探索。举例《花卉》说：“……不愿把人与自然，看成相互对立的事物，这样的认识，总是在冥冥之中，神灵一样，指引我的孤独游魂……”《气味》里他借普鲁斯特《追忆似水流年》的话说“人死后一切烟消云散，惟有味道与气味能留下来，难以捉摸却恒久忠实，像灵魂一样在一片废墟中坚持着记忆、等待与盼望”。他因此说：“一种物质的特殊符号形式，刺激了他的想象，加重了他对气味的感受颜色，还有对味道的抓捏力度。”这种引入，正是将人的意识进行了最大限度的扩展，把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意识最大程度的担当进行了极为形象化的诠释。通过意识的不断拓展，一兵带来认识视野的宽度，带来文字的抵达能力。在这里，我们见证了一兵将意识在散文里进行的无限可能的发挥。

　　从意识的角度来认识现实世界，认识人类社会的荒漠化，具有更真实更立体的感觉。一兵的诸多散文都具有这种社会意识的担当。在《物资主义之轿车》里，表现得相当突出。他诙谐地说：“丘比特在天堂里打了个盹，人间的爱情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当人类的欲望聚焦物资，并最大可能地腐化人类的精神时，那是一种令人类警醒的行为。“再坚固的遗传基因上的爱，在象征钱财的轿车面前，不时都会有土崩瓦解的现象发生。”他形象地描述：“我只清楚地看见，轿车在拐弯之前，总是有一个指路的标牌，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物质主义潮流。”由此看出，人们忽视自我意识的底层，忽视意识原自事物最纯真的发端，会带来错误的人生方向。我相信人类意识初始当中所蕴藏的美好，一切原生态的意识的出发点，对人类生存都有着美丽而纯真的意义。随着人类欲望的无限膨胀，意识的天堂里，落满了灰尘。一兵正是通过他的文字，以意识本源的纯正性，撕开沾满污点的社会的“物资潮流”，给你看那些背叛了人类最美好意识方向的行为。

     　在《物语》里，一兵把人的意识不着痕迹的化入一个摆地摊的女人身上。他描述这个人物，专注于细微末节，朝向纵深感知、想象，把一个女人写得神形兼备，呈现出生命的原态。而在类似《红蜻蜓》揭示犯罪人物时，通过他们（她们）的神态、语言以及经历的复杂，潜入人物内心世界，挖掘人性意识的闪光点。《面具》从形象到精神，对人物进行描述，透过表象对人物进行细微的观察，通过对情境的渲染，感觉的强化，以及对特殊事件和特殊心理环境女人进行深度呈现，也反应出“面具”这个特定视角，延续出来的认识和启迪作用。在涉及亲情关系的题材中，他也常常表现出最为朴素的情感意识。比如《兰草》：“母亲给我说老人的时候，心情很沉重，也很悲哀。我的心情也很难过。要知道，这个老人，曾经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用他的目光、他的手，一次次抚摸过我的头，我的脸和我的身躯。我是在他的视线里长大的。”


                   三、作者意识的动因


　　行文至此，我不由想问，如此超强的意识能动来源于什么？或者说是什么想法支撑了他如此的文学行为？他在《带着鞭子去找女人——托马斯·品钦〈万有引力之虹〉的延伸性鉴赏认识》给出了答案：“我不喜欢任何采用既定概念和传统思维模式来认识问题，以及从权威定势、从众心理、遵循习惯的片面分析的方法来看待一部文学作品，尤其是意识流作品的审美取舍趋势。因为这样的认识往往会抹杀超常思维的生命力，阻断我们认识自然王国的本就不太多的路径。”而在篇叙述文本中，一兵更是通过意识的能力，非常创造性地解读出一篇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文学作品，比如他在这篇评论中说：“……条件反射性的刺激而引起的性亢奋。强烈的女性诱惑以及由此形成的性幻想，全部转化成了万有引力之虹的具有爆发力性质的色彩……”。他正是通过对人的意识认识视角，以及相互的意识关联，创作出这篇别出心裁、异常精彩的鉴赏文章。

　　综观一兵的散文，由于意识化入文字的强劲感，多种具像事物的交相融会，使得文本呈现立体的镜像感。如果要找一个比喻，我想它更适合一座金字塔样式。文章集合多种文学元素，这些散落的元素由他的大脑意识，进行黏合，将各种材料拼接构成宏大的造型。这个过程当中，思想意识调动各种元素，赋予意识行为，进行魔方一般的转动，由局部的鲜明特征关联成一个和谐整体。因此，他的散文不仅显现多彩画面，更具有文字的创造力和独到的思想与审美感特征。而一兵对意识流手法的推崇与认识，正是可以佐证他的文学创作理念：意识流手法“……从多角度、多层次、多方向上贴近自然本质的最妥帖的刻录方法，它们通过省略甚至抛弃可笑的习惯定势、逻辑规律和文学框架的限制，糅合多种知识多种艺术成分的合二为一的认识观，才是自然的真实反映。（《带着鞭子去找女人》）”。

　　一兵以意识的无限可能性，进行着文学表达的探索，他成功地创作出以意识流为主体的个性鲜明的散文文本。他以潜藏在大脑背后，具有超强能力的意识为主导，以渊博的学识为后盾，指挥了这场以生命意识为本源的精神劳动。他的散文创作具有穿越、抵达，开垦蛮荒之地的巨大功能。我们看到他笔下的事物们因意识的作用毗连到一起，通过无数小径交叉构成巨大的精神花园，同时，这也给广大的读者提供了涉入文化与精神自由的广阔天地。


　　　　　　　　　　　　　　　　　
　　　　　　　　　　　　　　　　　2010-2-23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0-2-26 11:23 编辑 ]

房子

再次感谢朋友们的关注。
问好一兵兄。

敬一兵

再次问好各位朋友！

柯英

房子这个评论真是到位，对敬版创作的梳理很有见地，学习！！

明月饰窗

:handshake :handshake

笨小暖

重温，受益之深！

敬一兵

再次感谢房子，再次感谢各位朋友！

梁星钧

　　再品，这篇掷地有声，庄重大气的评论杰作。使我们看到了评论的力量，也更提升了我们对一兵文章的再度新认识。

琴若雨

原帖由 董万军 于 2010-2-25 23:55 发表
在中财论坛里最可贵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无私、真诚、团结、协作。由衷地希望还能看到更多针对散文写作方面的精辟理论。大家相互切磋，成功就在眼前。中财论坛--------相见恨晚！

    是的，在春夜听雨的文字交流中，让我们懂得了真诚是促进文字有效交流的前提，用心阅读和体会才能走进文字的内核，走进作者的内心世界，虚心学习才能不断进取与提高。

房子

原帖由 岭头落雪 于 2010-3-3 16:15 发表
:handshake

:handshake

房子

原帖由 川媚 于 2010-3-3 16:03 发表
非常之好！认真阅读了，祝贺二位。

问好川媚。

房子

原帖由 与秋相伴 于 2010-3-3 12:58 发表
品读这样的文章，真的可以让我学到许多东西。
问好房子老师！同样问好敬版！

谢谢朋友。

房子

原帖由 汤如浩 于 2010-3-3 00:08 发表
先记号，问好房版主！

问好如浩。

房子

原帖由 笨小暖 于 2010-3-2 17:54 发表
房子老师谈意识流，堪称专业和独到。重温并欣赏！认真学习。问好！

再才感谢小暖朋友的关注。
问好。

岭头落雪

: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