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土地很近的幸福之四：父母的果园

曹国魂 · 发表于 2010-2-25 05:22

                                                         父母的果园

               作者：曹国魂

   我一直羡慕别人家的果园，奢望自己能有一个果园，看见姐姐在春天扎着蝴蝶结，比蜜蜂更早找到花朵。

那时姐姐穿着母亲为她改织的衣裳，上衣盖过她的膝盖，只有裤子看上去和这个有些寒意的春天能够随和些，尤其她的身子，瘦的如同邻居家堆积在门前的杏树枝，显得弱不禁风。

母亲生过二姐后就大病一场，几乎趴不起来了。父亲作为大集体的生产队长，一年到头贫瘠的土地没给他带来幸福，甚至连一点领导的实惠也没获得，哪怕能拿出像样的庄稼也可以偷偷换些零钱，不至于把母亲月子里的病托到第二年立春。

父亲使着借来的毛驴车，每天从家里到三十多里地的县城往回赶。父亲心疼着母亲不说，每天夜里他都坐在毛驴的身边，一边抽烟，拭擦着毛驴湿漉漉的身子。毛驴不时从嘴里发出“吐吐”声，满嘴的草腥味父亲也不躲避，依旧深情的凝视着这头毛色发青老骟驴。

第二天父亲照样早早起来，套上毛驴车。这是他敲响生产队大榆树上的铁轨后才干的活计。他分配好队里整天的人工，交代给队里的会计晚上记好工分，保管员负责把白天翻晒好的籽种装进仓库。而后才去拍我和二姐的头，吩咐我和二姐不要贪睡，要二姐给我把衣服穿好，脸洗净，锅里有小米粥和玉米馒头，一人两个，起来吃一个，剩下的一个装在书包里，中午就不要回来了。

我和二姐迷迷糊糊答应着父亲，脑子里一排排杏花，梨花不停的翻滚，不停的作弄这个阳光的早晨。

有阳光的春天真美，姐姐拉着我的手，我们躲过马家庄子里的大黄狗，其实我们要感谢马家庄子里的大黄狗呢，要不我们也不会绕道穿越队里的果园。

春天的果园静静地，花开的声音似乎能听得见，要不是蜜蜂的叫声，真的能分辨出是哪种杏树上的花在伸懒腰，或者已经从花苞里蹦出来了。新出来的花朵笑盈盈的，就像母亲病愈好了的笑脸。我和姐姐都闻到了满园的花香，但我们不知道是树发出了的还是花朵发出来的。因为母亲每每把我揽在怀里，我都闻见过这样的体香。

姐姐比我大三岁，母亲的病恙还没好转，父亲又突得急病。一家人的日子除了上高中的二哥每周回来打发一下家里狼籍的庭院，屋子里蔓延着浓郁的中药味，我们感觉着舌尖上苦苦的，丝毫没有梦里苹果的味道。

苦日子和少年的岁月一样拖着铅重的步履，在我们幼小的童年里，我们自己或许就是刚刚或者已经开放的花朵，我们在父母的果园里经营者生命的过程，父母顶着冬日凌寒的欺压，北风肆虐的凌辱，他们用单薄的躯体呵护着这些胸前的花朵。花朵天真的梦想甜蜜，梦想墙外自由的草丛，用敌意和鄙视的目光回敬果园的光芒。我们借着父母身体的馨香招引蝴蝶、蜜蜂，带给自己不可一世的乖戾个性。且不知，树木总是希望把每一朵花都撑过自己的头低，让他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让他们有阳光的生活，接受风雨的洗礼，使之增加身体的厚度和视野的宽度。

渐渐的，我在时间的迷失里展望自家的果园。父亲留给我们兄弟的枣树在大包干按人分配给了左邻右舍，长在田地里苹果园逐渐干枯，逐年被我们兄弟砍来作为冬天炉火的引子。我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砍完了最后一颗花红果树。曾几何时，我们兄弟趴在炕上，是母亲顶着雨水兜一襟果子进来，整个秋天，我家的院子、屋里都被母亲渲染得芳香，充盈着果子的香和母亲贴在我们脸颊上的醇。

   或许生命就是这样，我们不可能继续精心呵护父母遗留下的许多具有生命的物象。那些遥远而又伸手跟及的记忆对我们或多或少添加了记忆的封面，我们脑海中很容易在舒适的年代删除或者更替一些记忆，比如我们身边的苹果和杏子已经被猕猴桃和香蕉、荔枝和人参果代替了。

尽管如此，我们总是那些踮起脚尖，把花朵送往高度的果园。

                                                2010·2·25凌晨

[ 本帖最后由曹国魂于 2010-2-25 08:40 编辑 ]

许也 · 发表于 2010-2-27 17:20

勤劳的汗水，美丽的果园。

元宵节快乐！

摇曳风铃 · 发表于 2010-2-27 16:59

诗一样的语言，水一样的情感。
问好国魂。

洪水河畔 · 发表于 2010-2-27 08:04

元宵节快乐！

笨小暖 · 发表于 2010-2-27 06:55

重温，品读，非凡的笔力和构思。国魂老师：元宵节快乐！

立青 · 发表于 2010-2-26 12:04

我们自己或许就是刚刚或者已经开放的花朵，我们在父母的果园里经营者生命的过程，父母顶着冬日凌寒的欺压，北风肆虐的凌辱，他们用单薄的躯体呵护着这些胸前的花朵。

浓郁的怀旧情绪流露在字里行间，在阅读中回味自己的童年，依稀也能找到类似的影子，曹老师的散文，乡土韵味十足，欣赏问好！

笨小暖 · 发表于 2010-2-26 11:40

国魂老师，元宵节快乐！——山村墨人，元宵节快乐！

王茂慭 · 发表于 2010-2-26 09:19

诗意的语言，将人性深处的真实和美好从容的流淌在指尖，极富有生活的情趣色彩，我们在穿越文字背后，可以看到一个阅尽沧桑的中年人对于生活和自己一种平实而真切的悦纳，文风厚实，表达流畅，充满对生活知性的思考。
翻捡了过去的一段生活，就像找寻了一段即将消隐的岁月，更像拉近了与活着的距离。

曹国魂 · 发表于 2010-2-25 22:23

原帖由 董万军 于 2010-2-25 11:39 发表
曹老师的语言总是氲氤着醉人的窖香，有时候我甚至更加坚定了“文学就是鸦片”这句话的真正内涵。您轻描淡写的一笔竟然能触碰那么多人的神经，感动、学习！

呵呵，朋友真是性情中人！

曹国魂 · 发表于 2010-2-25 22:23

原帖由 王茂慭 于 2010-2-25 11:29 发表
诗意的语言，将人性深处的真实和美好从容的流淌在指尖，极富有生活的情趣色彩，我们在穿越文字背后，可以看到一个阅尽沧桑的中年人对于生活和自己一种平实而真切的悦纳，文风厚实，表达流畅，充满对生活知性的思考。 ...

谢谢朋友再次批阅！

曹国魂 · 发表于 2010-2-25 22:23

原帖由 杜永生 于 2010-2-25 09:19 发表
闪烁着个性的思想，盈满着真切地情感。父母的果园，是你们成长的根底。在这里，一切的过往都是你凝神回望的必要。这是作者忠实的书写着岁月里的沧桑和荣光。问好！

问好杜版，谢谢批阅！

曹国魂 · 发表于 2010-2-25 22:20

原帖由 潇湘珍珠 于 2010-2-25 22:15 发表
父母的果园，童年的乐园。

谢谢朋友批阅和鼓励！

潇湘珍珠 · 发表于 2010-2-25 22:15

父母的果园，童年的乐园。

天高云淡0 · 发表于 2010-2-25 21:45

有生活的文字才是最美的

房子 · 发表于 2010-2-25 21:31

敞亮的文笔，纯净的情怀，诗意而生动地展示了对生活的感念、理解与亲情。
问好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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