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金秋】小说原罪

喻芷楚

原罪

　　文/喻芷楚

　　顾城说，多么希望有一扇门，门前有晨光明亮，映着小草尖的露珠晶莹。我们扶着自己的门扇，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那门不用打开，是我们的，就很美好。

　　童华扶着阳台落地窗门瞭望远方，他心理在想顾城这句话，这句微雪十分喜欢和向往的话，只是微雪在哪，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一起扶门？童华眼中远方的景，是低低的山脉，烟岚缥缈，山脚下民屋成排，民屋与他楼距间是一片空阔，阡陌纵横，洼塘稻田，高高低低成片的树林或三三两两聚在田埂上的落木、芭蕉。

　　童华深作一个深呼吸，这不是江南春色，是岭南沿海山村间秋景，鸟啼声从黎明天亮开始便是悦耳动听的在窗外，仿佛是邀请童华来听他们的快乐，北方不见的鸟，白露节气里说它们入海变成沙滩上的蛤，那真是错了，它们只是在更南方的一个小村落，他面前仿佛又是个春天。

　　然而仿佛的东西是虚假的，童华确确实实是失去微雪有三年了，他不知道她生死，但他清楚知道他毁了她肚子里五个月的孩子，是个成形的男孩，这对于他太残酷，对她更残酷，她走了带着伤心，带着怨恨，他找了她三年，毫无音信，他别墅也做了，就是寻不到她回来。

　　钱这刻对他有什么意义？他想着那天失去一担决定他升职命运的业务，在外面喝醉了回来，微雪正站倚阳台门看外面的夜，他开门跌撞进来，微雪听见门响连忙过来想扶他，不想他一把掀开她，醉酒人的力气没有分寸，微雪远远的重重的摔倒，这就像个噩梦样缠绕了他三年，他是个罪人，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他还在母亲腹中，还没有来得及看眼这个世界，尽管它说不上美好，但毕竟有那么些新奇的东西。

　　“童华，你又要去哪里？去找微雪吗？”

　　童华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都这么多年了，算了吧，你还这么年轻。”

　　“不，我一定会找回她的，妈，她是我的妻子，她也没有拒绝我是她的丈夫。”他转过身，一对眸子微黯，“妈，不是我，你的孙子都两岁多了，围着你转叫婆婆呢……”

　　“你别说了，童华，妈妈只想要个快乐的儿子，孙子会有的，我不要宿命在我们娘俩身上，再结婚吧。”

　　“怎么可能？我有妻子，我们没有离婚。”他说完这话拖起早准备好的旅行箱，对正在擦地板的保姆吩咐务必照顾好老太太就毅然决然出门了。

　　他开车拐出别墅区，出别墅经过一条长长地内河，河水呈墨黑色，散发出腥臭味，十几年前他来时这河水还泛着青绿，还有小鱼游来游去，工业时代总要为一些东西付出代价，何况不只是工业污染，还要生活用水，不过这不是童华要想的，这次出差苏杭，他要去微雪喜欢的几处地方看看，所以行程是很赶的。

　　抵达目的地落住房宾馆，再去客户处是第二天的中午，在宾馆大堂和宾馆房间及客户大堂并客户总经理室似乎有种微妙的东西，让他似曾相熟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不免微蹙了眉，对方秘书见了问他可是有不舒服何以频频蹙眉？他歉意地笑笑，说了自己的疑惑。对方秘书马上兴高采烈为他介绍说:“最近这一年，我们这时兴一种竹篾蓝艺，是在浙北桐乡的一个山村里，蓝艺不仅手工精巧而且很暖心地缀着各种小饰物象香囊之类的，香型以艾草和菊两种香为主，看象现在正是产菊之时，这款香囊就是胎菊呢，你闻闻是不是很清香。

　　是，就是这个味了，因为他自己家的衣橱柜都是这个味，熟到他自己记不起来，而突然在异地闻到，他有种内心涌动的惊诧却又辨不清是什么。

　　他笑了。

　　办完公事，对方秘书很会安排，童华还没有开口说她就向他提议去竹篾蓝艺加工地，说那虽然不是什么名川大山，却也是有浙北不同他处的风土人情，所谓小景也怡情。

　　但他没有接受秘书安排，他只想一个人单独做一次寻访，即便有相同的味道其实那也代表不了什么，他不敢想奇迹会这样容易降临，路途需要磨折，如果不是为什么会有他们那么顺利的爱情然后硬生生被他一手摔碎，面对一地破碎的碎片他那么努力地想拼合起来，可是？

　　他眼中跳跃翻滚起一片无边的金黄的稻田，他好像进入了凡高的世界，三分之二的稻田，地平线远端是山是居住的房舍，三五成群，他在翻飞的稻浪间，湛蓝纯净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他没有见过这样美的白云，若说有，那也只是在飞机上几千米的云层上，那白云像是冰海，碎裂的冰块悬浮在蓝色的水域上。

　　进入山村，童华眼望白墙黛瓦的民舍，徽派建筑让他有了一份乡愁，眼睛开始有些湿润。小山村在山中很深处，他盘了十几道弯，在山坳中出现一个村庄，周围不是灼人眼的稻黄就是翠竹的绿再就是红叶。

　　他在村口开阔处停下车，里面比较窄，不好会车，他下车关好门，和一辆出来的江铃五十铃擦边而过，上面装载的就是一竹蓝艺蓝。他闻到了来自车上竹艺蓝的胎菊香，面上浮起一个不觉察的微笑。

　　小村不大，不过几十户人家，散居。他没有急于进村访问，只是在村边周围看环境，屋前树下多是菜地，环村有条清溪，溪外有一大片胎菊，正是开未开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女人和一个极小的孩子在菊园里，他就呆立住，此时夕阳西下，所有的颜色都是金黄色，女人和孩子也成了金黄色。

　　童华眼泪模糊了眼睛，当女人下意抬头，一时也是呆滞了。他们彼此遥望，童华的心再次被撕裂，她身边有个孩子，孩子那样紧偎着她仰望她，他愤恨他嫉妒，她是又嫁了人，她怎么可以这样？他们还没有离婚，她却在这个贫陋的山村跟人家生孩子了，枉费了这几年无休无止的寻找，可是……他还没有想完他又判了自己的死罪，我怎么可以嫉妒她，她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山乡过与世隔绝的生活。

　　女人漫漫向他走来，手牵着孩子，他脚却是深深植进了泥土生根了似的，他只是目视她影子的挪动。

　　“没想到我们这样也能见面。”女人近身，一身蓝底碎白花粗布斜襟上衣，裹着她瘦小的身体，两眸像点着两盏温暖的灯。

　　“微雪。”童华艰难地叫出女人名字。

　　“妈妈，快些回家，爷爷说，今晚我们又要加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跑着冲过来，在童华身边刹住身子，瞧眼童华，“叔叔也是要竹艺蓝吗？这几天我们可做不出来，我们村所有人都用上了。”

　　童华低眼看男孩，男孩眼睛纯净没有一点杂质，面带微笑。

　　童华看眼男孩再看微雪，微雪拉过男孩说:“回家吧。”

　　童华默默跟在微雪旁边，微雪说:“是童明救了我，你知道我生你气，我不想见你，你是我们孩子的罪人，可是我对你却没有办法，不能为我们的孩子伸张一些什么，我只有眼看他委屈地离开这个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的人世，我休养了一段时间去了G城，你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大三那年高瑞突发奇想，要我们去捐精子，你是接待我们的护士。”说到这他惊愕的下巴都要掉来了，结结巴巴，眼睛张的铜铃样大:“难道?”他眼睛瞬间移向那个更小的男孩子，“难道他是我们的……”

　　“是，我调取了你的精子，童凡是我们的孩子，只是我不想让你知道，不想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个儿子。”

　　“妈妈生童凡的时候昏倒在那边的水塘边，是我叫爷爷背回去的，……然后妈妈生下童凡就留下来了，爷爷是个老篾匠……”

　　下面的故事好像不用说了，说了意义不大，童明父死母改嫁，与爷爷相依为命，村子里几十户人家的年轻人都在外面去了，在家的都不过是些五十以上的老人，这个童华很容易知道。

　　夜深人静，童华仰望没有城市灯光的星空，莫名的宁静。

　　他回到屋内歪坐一把竹椅里，看还在飞篾做蓝的老人和做香囊的微雪说不出自己的卑微，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弥漫扩大，这是微雪单纯的世界，却燃烧了她所有的狂热，她认真对待她的世界。门前有辰光星月映照露水沾草，有菊花满园，有子绕膝，有老人可问这样就很好！

　　2017/10/28
2972字

喻芷楚

喻芷楚 发表于 2017-10-28 18:54
我来凑热闹，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因为不可修改，里面有两个错字在这里说下：失去一担的担是单字，竹篾蓝的蓝是篮字

欧阳梦儿

喻芷楚 发表于 2017-11-13 18:12
已在首条跟帖里注明了，错字大王，梦儿见笑了

你自己已经发现了。是我粗心没先读跟帖。

喻芷楚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17-11-13 18:03
　个人很喜欢楚楚这种婉转细腻，注重内心刻画的言情小说。小说构思巧妙，把一个女人内心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 ...

谢谢梦儿，是呢，发现后不能修改，在首条跟帖里标注了一下，很是难为情

喻芷楚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17-11-13 18:03
竹艺蓝——不是竹艺篮？

已在首条跟帖里注明了，错字大王，梦儿见笑了

欧阳梦儿

　个人很喜欢楚楚这种婉转细腻，注重内心刻画的言情小说。小说构思巧妙，把一个女人内心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处理得很忧伤很唯美。

欧阳梦儿

竹艺蓝——不是竹艺篮？

喻芷楚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11-13 09:21
再来复习一遍，提起来，好文共赏！

谢谢九宫先生赏读，芷楚敬茶问好！

喻芷楚

李立红 发表于 2017-11-11 21:32
这篇婉转的小说有足够的矛盾冲突，底子是暗色的，结尾明亮起来

谢谢，这犹如秋天有萧瑟的风也有明亮沉淀的红，早上好

戏笑九宫

再来复习一遍，提起来，好文共赏！

李立红

这篇婉转的小说有足够的矛盾冲突，底子是暗色的，结尾明亮起来

喻芷楚

小隐 发表于 2017-11-10 15:06
精彩的故事！加分赞！

谢谢小隐加分鼓励，晚上好！

小隐

精彩的故事！加分赞！

喻芷楚

兰玲 发表于 2017-11-10 07:40
美女的空间很精美，小说也写得精彩，一起赞了

谢谢兰玲喜欢，早上好，

兰玲

美女的空间很精美，小说也写得精彩，一起赞了

喻芷楚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7-11-9 08:12
对自家人，必须支持！

那就不说见外话了，感谢鼎力支持，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