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金秋】 看见菊花让我想起了她（诗歌）

叶小蘖

看见菊花让我想起了她


                           
1                           
她的生日是九月初九
看见菊花让我想起了她
菊香飘荡霜天的呼吸
金黄的花蕊紧紧地束缚在一起
满地蔓生的顽强野菊
因为外婆我想起了你
      
   2
母亲说，她八岁上外公死了
她十岁，被同伴叫去读书
外婆重病，卧床难起
她在家悉心服侍
外婆病好
母亲说，我想去读书
外婆撑着床沿，大声叱骂
母亲默默地退到阶沿的角落里
拿起她常背的背篓和镰刀
垂头出去割草




外婆不肯再嫁
她拒绝了给她介绍的校长和连长
独自撑起她的家
她不曾裹过小脚
她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她唯一的女儿八岁
大儿子十五岁，二儿和三儿分别是五岁，三岁
他们就是我的母亲，大舅，二舅和幺舅


        
3
我的大儿怎么办
他可不会做农活
外婆听说学生要全部下放回农村
她的心里满是焦灼
大舅终于擦肩而过
考上了大学
他走上从政之路
成为门楣上最耀眼的一点朱红
二舅曾被送给了外婆没有儿子的哥哥
差点死去的时候
外婆带回了二舅
二舅矮小而瘦弱，不爱读书擅长技术活
做个工人应该不错
可是他一辈子都是站在泥田里
为他好吃懒做的妻儿
辛苦劳作
我的幺舅
他顺利地读完高中
没能考上大学
他脾气古怪心胸狭隘
娶了一个能干的老婆
我的母亲
外婆唯一的女儿
嫁在村尾的外姓人家
她断绝了女儿所有想要外出的念头
也断绝了女儿后来心心念念的初情
              


   4
大儿媳户口还在农村
外婆帮她种地，帮她砍柴，帮她收割，帮她晾晒，帮她照看四个孩子
外婆常年捆着长长的藏蓝色的围裙
她的身板像铁打的一样坚硬
她的脚步在地上发出铮铮的声响
她挽得紧紧的发髻从来不会在风中摇晃


她为二儿子结了亲
为了对付刁钻的亲家母，
她果断地让生米煮成熟饭
她到乡里的广播站向全乡作检讨
却为社里三个可能结不到亲的男子的母亲效仿


幺舅妈是个很能干的女人
却患上不治的舌癌生生死去
幺舅带着一双儿女
终于没有能力再娶
他到处打工漂泊
把家事与农活都完全交给了外婆
为了不让二舅妈说她偏心
在最忙的时候
她怎么也要帮上她家一把


母亲车祸受伤进了医院
她神智不清
反复地诉说她曾经的初情
他已是省城的一个大人物
父亲请假半年全力陪护
家中无人照顾
外婆说，我从来不会在别人家里歇夜的
她忙忙碌碌地来过两个白天
就再也不曾来过
她热爱她脚下的土地与房子
热爱她的儿子与孙儿


                 
    5
大舅回来都会给她拿一叠厚厚的钱
村人们都说她是最有福气的人
她劳作时眉眼舒展
理直气壮地说话
身板不曾弯曲半分
她是村子里远近闻名德高望重的长者
我的外婆


她家门前有一棵古老的核桃树，
虬枝盘曲
累累垂挂的绿果
在叶间闪烁
每年要收上万个核桃果
外婆洗净，晒干，储存
分发给孙儿孙女们
当我成为同龄人里第一个以读书改变命运的人
母亲也收到了外婆的核桃，
还有给我的五元压岁钱，
母亲在做饭的灶台上眉飞色舞
我想象了一下五元钱的份量
想象着我和外婆的距离
她与我的距离，
远得如同她与母亲的距离




父亲
终于时来运转
从随时饭碗不保的临时工成为正式公职人员
母亲嘴边的埋怨与后悔少了许多
我的外婆，
她在女儿面前也理直气壮起来


      
      6
从政的大舅因为受贿被解除公职
他垂头站在外婆面前
外婆久久地看着他
没有说一句话
曾经筑起的那块铮亮的牌匾
在一瞬间倒塌
外婆在阶沿上摔了一个跟头
恢复之后说话不再流畅利索
她不再厉声指责村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
她对着母亲说
你也是该养我的
她从不曾也不肯说的话
恋恋地拉住她的手
说她的重外孙子
曾经欢天喜地地叫她
祖祖，这里坐，祖祖，那里坐


            
        7
菊花还不曾凋败
九月已像冬天
外婆在床上昏迷三天
她始终微睁双眼
服伺她的二舅妈说她在等
当儿辈孙辈重孙辈
一一来到她身边
她依然不曾合眼
她走的时候
母亲陪护在她身边

牛老伍

写得好，坚强善良的外婆！

欣赏佳作！

叶小蘖

春秋 发表于 2017-11-21 11:55
没有生活的积淀，会有如此喷薄而出的激情，好诗！

谢谢春秋老师，是的，来自生活，毋庸置疑。嘿嘿，谢谢一再鼓励！秋安。

叶小蘖

剑叩南天 发表于 2017-11-18 13:06
一个家庭的写照折射的是社会的光点，虽然文字不太多，却把一个家庭的沧桑写得清清楚楚，把各人的遭遇结果说 ...

谢谢剑版认真阅评，谢谢鼓励，是的，外婆是我要着重表现的，但还不够丰满。

春秋

没有生活的积淀，会有如此喷薄而出的激情，好诗！

剑叩南天

一个家庭的写照折射的是社会的光点，虽然文字不太多，却把一个家庭的沧桑写得清清楚楚，把各人的遭遇结果说得明明白白。重点刻画了外婆和母亲，外婆的那种趋利偏执的小农心态和母亲的朴实憨厚、具有传统美德的妇女形象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读后感叹不已。

叶小蘖

千年女妖 发表于 2017-11-16 19:33
我不懂诗歌，同意柯英老师的观点。小叶是个爱学习并不断探索的好孩子，当赞！

谢谢妖妖，谢谢鼓励！我这叫分行文字。

叶小蘖

芳草茵茵 发表于 2017-11-16 19:08
感动人心的一首诗歌，把我们带入了亲切的生活河流里。

谢谢朋友，虽然语言把握得不够好，但确实用心写来的。

叶小蘖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11-16 18:55
这是一首长篇叙事诗歌，文笔语言接近于白话口语，却犹如一部中国农村史。作品内涵丰富外延拓展视野开阔，各 ...

九宫老师总是敬业又热忱，读得仔细，点评全面。谢谢鼓励，谢谢老师！

千年女妖

我不懂诗歌，同意柯英老师的观点。小叶是个爱学习并不断探索的好孩子，当赞！

芳草茵茵

感动人心的一首诗歌，把我们带入了亲切的生活河流里。

戏笑九宫

这是一首长篇叙事诗歌，文笔语言接近于白话口语，却犹如一部中国农村史。作品内涵丰富外延拓展视野开阔，各色人物刻画栩栩如生，尤其外婆这个人物塑造，集勤劳、坚强坚韧、对儿孙大爱无疆、质朴等优秀民族传统于一身，却又不乏根深蒂固的重女轻女封建愚昧思想，因而，很难对她的一生下一个准确的定论。作品最后结尾，母女亲情人性回归，点亮升华了主题立意。不错的一首诗作！
感谢赐稿参赛，辛苦、致敬！

叶小蘖

夏冰 发表于 2017-11-16 17:20
令人尊敬感佩的外婆。这一生，沉甸甸的，有着岁月给予的分量和质地。

谢谢夏版，鼓励支持，您是写诗高手，多多指教。

叶小蘖

月牙 发表于 2017-11-16 17:14
厚重的叙写，普通人的一生也是史诗。
为浓浓真情，为文字上的孜孜探索，点赞。

嘿嘿，月牙看出来了，旧的。一直觉得这个题材很好，可是还是把握得不好。

叶小蘖

紫玉清凉 发表于 2017-11-16 16:34
叙事长诗。一个女人含辛茹苦，坚强隐忍的一生被贯穿其中，对人生的思考人性的考量也被展示出来。
拜读，问 ...

谢谢紫玉老师深入地评阅，过奖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