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大于伤疼

徐得荣

       心痛大于伤疼
　　
　　文/老榆木


　　
　　老伴，走，去超市了。
　　
　　老婆已经穿好衣服，一边系扣子，一边狮吼。
　　
　　干啥？我茫然地问。
　　
　　还能干啥？你不看又要下大雪了吗？等大雪再一封路，蔬菜运不进来，菜价还不疯长？
　　
　　说得在理，你等等，我换衣服去。
　　
　　我赶快把电视关了，扔掉烟蒂，从沙发上爬起来。
　　
　　不能不佩服女人心细如发，虑事周到，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老伴身体尚健，七十六岁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聋，思维清晰，做事不乱套很是有见地。心态也好，说句你可能不相信的话，嘻嘻，这老东西每天晚上还钻在大妈群里跳广场舞，像年轻人一样，疯着呢。
　　
　　咱一辈子怕老婆，最怕得是哪一嗓子河东母狮般的吼叫。所以，我老人家虽然手脚不是太利索，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拿了柳条篮子，屁颠屁颠地跟在老伴的身后，向一千多米处的大自然超市缓缓走去。
　　
　　前天刚下过一场中雪，路面上虽然清除了大部分积雪，但仍然覆盖着一层明光光滑溜溜的坚冰。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眼睛丝毫不敢离开脚下。人老了脚下没根，走起路来上身老打飘，加上感冒全愈不久，体力严重不支，走起路来感觉是那种头重脚轻晕乎乎的样子。出了门我才有点后悔：老没出息了，怎不拄根拐杖？
　　
　　在冰面上行走，快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了，潜伏着巨大的安全危机。
　　
　　这老婆子脚快着呢，傍到超市门口的时候，竟然甩开我十几米远的距离。
　　
　　老伴，等等我啊，你跑那么快干甚？老---
　　
　　走冰碴子路最怕分心，第二个老伴的伴还没说出口，就觉眼前突然一黑，身子向前一倾。糟糕，我知道大事不妙，要倒哩，急忙收脚。
　　
　　但，还是晚了。
　　
　　当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瘫跪在地上。我就不明白了，好端端地在水平如镜的街道上行走，还能崴了脚踝？且还崴得不轻，瞬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眼前金花直冒。我试图站起来，但努力了几次，根本无效，崴伤的脚踝剧烈疼痛，疼得钻心。两只瘦骨伶仃的老手附着在地上，松了皮的老胳膊像两根撑天大柱屹立于冰冷的马路上，支撑着这百余斤的干瘦身躯，手上身上一点力也用不上，像钉子钉在那里，纹丝不动。
　　
　　老伴，快，我崴脚了，站不起来，老伴。
　　
　　我使劲呼喊着，但这微弱的呼喊声却难送出三米远，加上寒冷的东北风呼呼地鸣叫，很快将我的呼叫声淹没。我不能再叫唤了，一叫唤便牵动崴伤，脚踝处更疼。其实我根本就不用叫老伴的，因为我摔倒后，我清楚地看到，在我身边前后左右至少也有五六个人，且都是青壮年男女，按理说他们应该急奔过来将我扶起。但是我错了，我过高估计了我的父老乡亲。在我摔倒后的五分钟里，一拨又一拨的人从我的身边路过，但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弯下腰来扶我一把。
　　
　　我分明听到他们在惊呼，在说话：
　　
　　这个老头怎么了？
　　
　　这么冷的天，这么滑的路，这么老的人，不在家里呆在，跑到街上干嘛？
　　
　　别多事，多半是碰瓷的，讹诈人的吧？快走，快走。
　　
　　哎呦，这老头，怪可怜的噢。
　　
　　听着人们的议论，我的心一阵紧抽，本来我没有眼泪的，但这回有了，我觉得，眼角处有两条涌动的毛毛虫，沿着脸颊向下爬，然后落到冰冷的路面上，很快就变成两个圆圆的小冰块。接着，又有两条毛毛虫向下爬。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无奈和无助。
　　
　　我的妈呀，你怎摔倒了？
　　
　　随着一声尖叫，一双温暖的手伸向我的两个咯吱窝，费力地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我闭着眼，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将我扶起，我非常熟悉她的声音、动作和气味，因为我俩在一个床上生活了四十多年，在一个锅里吃了四十多年的饭。
　　
　　老伴，我脚疼，崴伤了。
　　
　　我感觉一点都不能动弹，一动弹就钻心地疼，疼得只能呼吸半口气，甚至有一口气接不上来就会死过去的感觉。是的，我的脚很疼，疼得要命，但心里的伤害远比这脚伤大得多。此刻在我的心里，就像有人凶狠地插进一柄锋利的尖刀，且在我的心田深处使劲的绞动，将我的心绞得粉碎。
　　
　　不觉地，我老泪纵横了。
　　
　　天哪，这算那门的事？如今的人们，这是怎么了？还是人吗？
　　
　　记得二十多年前，在县政协七届四次全会上，我以一个县政协委员的身份，曾向大会递交过一份政协提案，名字就叫“要将思想品德课列为重点学科”，我明确指出，希望教育部门不仅要把思想品德课列为重点学科，而且还要排在语文、数学、英语三大主课的前面，放到第一位着力狠抓，常抓不懈。因为，我看到时下有许多人在丰衣足食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成年人钱袋子鼓起来了，小孩子知识丰富了，但信仰却没了，道德滑坡了，文明沦丧了，世上少见了孝子，少见了善心，少见了见义勇为，不少人一切以我为中心，一切向钱看，甚至会为了一分钱而拚命。
　　
　　我心痛啊，可以说痛心疾首，所以我饱含激情写了那个提案。然而，我的那个提案根本没人买账，县政协提案组的那几个老爷们连看都没看过，就随手把我的提案扔进废纸篓里。还说，写提案的这位简直在胡说八道，思想品德就是门副课，怎么能高于三大主课？
　　
　　二十多年过去了，思想品德课还是一门副课，连高考都不再重视了。所以，世间还是那个老样子，人们信仰更加缺失，道德更加滑坡，文明更加沦丧。我的天那！
　　
　　你让我坐下老伴，我不能动了，我得歇一歇，喘口气再起来。
　　
　　老伴此刻已是泪流满面了：好，好，你先歇歇，喘口气。我在超市的大门口等你，不见你跟上来才返回来找你，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摔倒了，摔倒了。唉，怎搞得啊。
　　
　　我没有听到老伴的哭泣，也没听到她的诉说，只是呆呆地望着身边匆匆而过的人们，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上充满幸福的笑容。
　　
　　我的心在撕裂。
　　
　　我在摔倒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人过来扶我一把，说一声：老伯，快，咱到县医院看看医生，检查检查，但没有，没有一个人这样做，他们似乎很害怕我，仿佛我就是从动物院里逃跑出来的一只吃人的怪兽。离我最近的一个比我年轻十几岁的男老乡，那可是真老乡啊，几乎是紧挨着的邻村，两村相隔不足五百米，尽管不在一个村，很少见面，尽管都在县城参加了工作，平时接触也不多，但毕竟是从小就认识的老乡啊，我清楚记得，他只说了一句话：呀，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就摔倒了？以后就没了下文，只管推起他那辆破自行车匆匆离开。
　　
　　看着眼前穿着光鲜，打扮时髦的先生们女士们，我的心在流泪，不，是在滴血。如果二十多年前政府相关部门采用了我的荐言，将思想品德课列为第一主课，将其视为学科中的重中之重去狠抓，今天在我摔倒的时候绝对有人立马奔过来将我搀扶起，并把我送到县医院。要知道，县医院就在大自然超市的斜对面，两地相距不过三十米。
　　
　　无语，更无奈。我深深地埋下了头。是伤疼，还是心疼？我说不清了。
　　
　　不过我肯定，心痛大于伤疼。
　　
　　

徐得荣

谢谢枫版，谢谢村夫，晚上好

河西村夫

欣赏徐老师佳作，拜读了，问好！加分支持！

枫叶飘飘

再次得读，感悟颇深，好文！

徐得荣

郑兆全 发表于 2018-1-18 13:22
现实中无可奈何的事情确实令人受伤，而心痛大于伤痛更令人难以接受，道德的沦落制造了负能量，好在有亲情， ...

郑兄晚上好，感谢你的精彩点评和大力支持！

徐得荣

zizhu 发表于 2018-1-17 14:35
加精理由：网络风行的年代，传递的不仅仅是正能量，各种碰瓷，好人赔偿的事件已不是新闻。这就造成的人情的 ...

感谢紫版，遥握祝福！

郑兆全

现实中无可奈何的事情确实令人受伤，而心痛大于伤痛更令人难以接受，道德的沦落制造了负能量，好在有亲情，这个世界依旧温暖。欣赏学习徐兄佳作，向徐兄问好！

zizhu

加精理由：网络风行的年代，传递的不仅仅是正能量，各种碰瓷，好人赔偿的事件已不是新闻。这就造成的人情的冷漠。只能呼吁，根治任重而道远呀！

徐得荣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1-17 05:37
五莲是日照的一个县。原本日照市是属于临沂的，后来划出去了。

噢，原来是这样的。我去那里时早呢，88年。

临沂风铃

徐得荣 发表于 2018-1-16 22:01
我曾经去过五莲县，好像是临沂所属吧？

五莲是日照的一个县。原本日照市是属于临沂的，后来划出去了。

徐得荣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1-16 21:39
是啊，欢迎老师到我们大美临沂做客

我曾经去过五莲县，好像是临沂所属吧？

徐得荣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8-1-16 19:34
切合现实，可谓社会纪实。面对这个冷漠的国度，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其实，信仰缺失也好，道德沦丧也罢， ...

是啊老弟，这就是现实，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谁也无可奈何。

临沂风铃

徐得荣 发表于 2018-1-16 17:10
感谢小妹，欢迎光临。临沂，应该是山东沂蒙山一带的吧？

是啊，欢迎老师到我们大美临沂做客

逐鹿江南

切合现实，可谓社会纪实。面对这个冷漠的国度，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其实，信仰缺失也好，道德沦丧也罢，不能一味地责怪百姓，我们五千年的政治伦理，社会价值观，处世哲学都要负起主要责任，愚民者有之，挂羊头卖狗肉者有之，指鹿为马者亦有之。另，我曾做过政协委员，了解政协运作规则，提案不仅不会被扔进垃圾篓，而且件件有回复，即使不同意提案内容，也会有高大上的回复。
姑妄言之，请姑妄听之。问候徐老哥！

徐得荣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1-16 17:01
来读徐老师佳作，加分点赞！

感谢小妹，欢迎光临。临沂，应该是山东沂蒙山一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