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鸟

孙香汗

　　昨天晚上的风大得惊人，后半夜的时候，老丁惊醒了，风在驱赶什么，暴怒地呜呜鸣叫。阳台上儿子挂着的沙袋在缓缓地无可奈何地摆动，如一具沉重的尸体。玻璃像一张纸飞来贴在脸上……把窗户打开，风会刮跑屋里的一切，就像如果有人张大嘴巴站到屋外，风会卷走内脏……老丁胡思乱想了一会，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在梦中他看见光秃秃的山丘、额头和被风吹裂了的河底。

　　早晨起来的时候，夜里和梦里的风完全停了，好象从来没有刮过。但是它又留下了很多来过的痕迹。土地像头皮一样干爽，路芯干干净净，镶着两道垃圾的花边。儿子的房门还关着，他像他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也舍得用大把的时间来睡觉。院子里空荡荡的，墙边堆满了被风驱赶在一起的落叶，等待一场愁闷的雨将它们淋湿、沤烂。

　　然后他看见院角楝树枝桠上趴着一只鸟。脚爪缩在肚腹下。尾巴搭在枝叶上，璀璨而巨大。它的一只翅膀受伤了。它和树一起衬着灰白的天空。

　　院子外已经有人发现它了，他听见几声脚步和自以为是的议论。果然院门被敲响了，几个人一拥而入。

　　“孔雀？”
　　“山鸡！”
　　“大花翎！”
　　“扒拉喉咙，翎毛，灵！治刺梗！催吐！”
　　“……”——送给女人：老婆，或者像老婆一样伺候过或者即将或者希望像老婆一样伺候他的女人。有人要吃肉。
　　“吃！……什么都是假的，吃到肚里才是真的！”
　　“俗！猪！好宠物！”。
　　“吉祥鸟！这是吉祥鸟……”
　　“给老丁家降福来了。”有人讨好他。

　　在风中滑行的鸟多像灵魂，在茫茫的孤独中……它的头埋在羽毛里，看不见眼睛。它被风刮伤了翅膀，怎样像滑翔机一样斜栽下来？在夜晚冰凉的空中，它乘着风滑行……风中的逆流将它掀翻……

　　有人拿晾衣篙捅。有人扔石块。有人摇树。有人在卷裤脚，往手心里吐唾沫。

　　鸟慢慢地站起来了，露出肚腹下金黄的脚爪，尾巴像曳地的五彩缤纷的长裙，把它瘦小的身躯撑起来。它的头从羽毛中拔出来，脖子像她一般修长……恢复体力，回到风里去……不属于树，不属于土地，不属于人群……在空中飞，灵魂在空中飞……

　　人们焦急起来。他们嗬嗬地叫着，叫它惊飞，追赶它，不让它有落脚之地……

　　它慢慢地似乎有意的转过头来，纯净的眼珠好象在看着他，摄入他最后的身影……有点像她……她要走了，他想。她的灵魂经过院子时做短暂的停泊，她要赶往哪里去……像鸟一样孤单……

　　蓬！他浑身震了一下，枝叶乱颤，那只鸟笔直地坠落下来。他转过头，吃惊地看到卧室窗台上儿子兴奋的脸，手里的鸟铳还在冒烟。

200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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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风

对少年时代美好女性的向往，那白金塑像摧毁在成熟还是无知的手里？

老山民

味道不错，只是没让读者吃饱，再写的长点更好吧？

左显辉

感觉很深，浓厚的小说味道！
喜欢这样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