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

美红云

                                                                                        一句话
                                                                                      文/韩尊莲

      煤油灯的油快用尽了。

      星期天，姐和邻家女孩翠英都拎着玻璃瓶，走了五里泥土路，去清河镇的采购站打煤油。经过人民公社驻地，姐贴着墙根走。那是人民公社的一排青砖青瓦的南屋临街背面，每间屋都有一个玻璃窗，外面铁棂子护着，据说这些房间是公社的禁闭室。姐一边走路一边从窗往里瞅，有一间的屋子里，姐看见了爹，高大的身影坐在一条板凳上，默默地垂着头。姐急忙走开，扬起脸，不让侵出的泪水落下来。

      前几天，初中的校长去我们小王村走访，他对人说姐是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论学习，可以推荐读高中，可是论思想……就在前多天，爹从本村小学借阅了报纸，看完他又爱说话:“毛主席手腕真硬哩，邓小平立了那么大功劳，说打倒又被打倒哩！”

      村里的麻三是个赶车的，每次下洼干活，他都要拉人走在车队的最前面。上个月的时候，麻三套上队里走路最快的一匹枣红马，娘上了他的车，有人还要上，他却说“哈哈走嘞，你们坐别的车呗！”

      麻三赶着车出了村庄沿路往西，不断扬起皮鞭抽打着枣红马，马车过处，腾起一溜尘土。我们村的洼地，在三里外的村西，村子里的妇女组被马车运到那里去干活。此时后面的马车被麻三落下很远，麻三的两手猛地抱住了娘的腰。

      “你松开！”娘鄙视着麻三。麻三的手却抱得更紧了。

      “你松不松！？我要喊人了！！”麻三松开手，恨恨地撇撇嘴，“哼”了一声，他左眼大右眼小，是队长的亲兄弟，在村里无人敢惹。直到而今听爹说了那么一句话，麻三如获至宝，纠结了一杆子人，列了五条罪状，向清河镇人民公社揭发。爹立即被传进了公社去……

      第一，悍然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革命路线，宣扬什么毛主席手腕硬……反革命最大恶极。
      第二，和走资派穿一条裤子，妄图复辟资本主义。
      第三，在天津时加入黑星集团黑社会组织，成为黑星集团组织的骨干。
      第四，老丈人曾是大王村最大的地主老财。
      第五，恶霸，坏蛋，流氓，人民之公敌。

      爹对公社领导直言不讳，他说“那句话的确说过，但黑星集团是虚构的，当年在天津打工时，是在景星印染厂，不是黑星组织。丈人从前确实是地主，不过早去世多年了。至于攻击伟大领袖，妄图复辟资本主义，脑子里想都没想。恶霸，坏蛋，流氓？公社可以派工作组实地走访调查。

      麻三以为这些罪名可以让爹坐牢或者吃枪子了！他幻想娘一定会去找他求他……

      姐从清河镇打煤油回来，进到堂屋里，娘坐在椅子里抹眼泪，哥坐另一把椅子里不出声。姐瞅见桌上放着一个红包袱:这是哥与邻村的葵花定亲用的包裹，里面是定亲的衣服，看来这是葵花和哥彻底划清了界线。

      次日，人民公社的大院里，举行了一场批斗大会。人们一次次振臂高呼，台上一排脖子里挂着牌子的罪犯，也一次次被民兵掐着脖颈低下头。爹站在边上，胸前白牌黑字:现行反革命。

      台下前排边儿上，李家大队的书记李延春叼着旱烟袋一口一口地抽着，他不时望一眼台上挺着胸脯的爹和后面讲话的公社干部，眉头紧锁。在天津时他曾和爹都在景星印染厂打过工，还拜过干兄弟。此时革委会主任过来找到了他，在他耳边掩手嘀咕:“老李呀，揭不开锅啦，你再给想想办法呀……”原来李延春是公社猪场的实际负责人，管辖着猪场的八百亩土地，每次革委会主任找他，他都能想出办法来。只见李延春频频点头。他返手对着革委会主任耳朵掩手神秘地嘀咕，主任也不住地点头……

      这天晚上，爹突然回到了家里，娘惊喜地问“没事了？”爹说“没事了。”娘问，“公社的人咋说？” 爹说:公社领导说你惹着了你的阶级敌人，以后不要乱说话！”娘吹灭了煤油灯，刹那，听外面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叫魂声，“爹！往家来呀！！爹！往家来呀！！爹！往家来呀！！”声音是从麻三的北屋房顶上传出，是他的儿子喊的，这声音迅速传遍了整个小王村……

      爹起身穿衣服，娘说:“不要去！”爹说:“街坊都会去帮着料理丧事，我不去，算个啥？他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恩怨解不开？”

美红云

林小白 发表于 2018-4-4 23:12
特殊的年代发生的荒唐事件总是让人倍觉荒唐，一句话惹出的祸事娓娓道来让人心寒，像一块冰，让人警醒。

承蒙林老师细致点评，深表敬意问候。

美红云

夏冰 发表于 2018-4-4 22:47
咱都需要努力！

承蒙夏冰老师细致点评，在此深表谢意

林小白

特殊的年代发生的荒唐事件总是让人倍觉荒唐，一句话惹出的祸事娓娓道来让人心寒，像一块冰，让人警醒。

夏冰

咱都需要努力！

夏冰

毕竟这类型作品太多了，想出新比较不容易。不过你这篇基础挺好，语言功底尤其引人注目，建议在如何出新上斟酌下。

夏冰

如果之后也延续这种方式写，效果肯定更出色！

夏冰

特别欣赏你的开头，情境感的代入，让人身临其境。

夏冰

一句话惹下了大麻烦，这在如今看不可思议，在那个年代则司空见惯。

夏冰

这声音迅速传变了整个小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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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住一个小虫子。传遍。

美红云

建屋烹文 发表于 2018-4-4 21:45
揭不开过了，这里错一个关键字。

建屋老师好，多多谢

建屋烹文

揭不开过了，这里错一个关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