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日志：好客不起

摇曳风铃

　　因为母亲健康的原因，加之乔迁之喜，我和老公决定，今年春节，家里的亲戚全在我家过。为此，从进入腊月开始，我们将筹备年货列入议事日程。有单位的福利，还有市场采购的，到了年三十，新居十五平米的阳台上已被年货充满，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也不为过。我去取半成品之类，须得小心翼翼且举步维艰。

　　　　　　　　　　2010年2月13日　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中午，率先迎接了婆家的大伯二伯和小叔一家。相继进门之后，我提前准备好的二十双棉质托鞋替换下了各自皮鞋或运动鞋后，大家开始对欣欣向荣的新居进行验收，然后各人抱了茶，一边小口地吮吸，一边落座点评，显出很专业的口吻。

　　趁着大家欢喜的点评的时候，我赶紧准备中午的年饭，大伯的儿媳和二伯的儿女也很有眼色地帮我，一个小时后，两桌酒席已经搞定。大嫂用手捏起一只水煮大虾，剥净塞进小孙女的口中，又将剩残的虾尾扔进自已的嘴里，闭了下眼说，嗯，味挺地道，这虾做到这份上才好吃。

　　我们都笑，一阵叮铃咣当之后，正式开宴。

　　之前老公和我商量，说既然咱请人家客，规格就高一些。我踌躇了下说行，你看着办吧。他当天就拎回一件西凤六年，摞在其它酒的下面，说这酒一天一瓶。

　　可因为是两桌，所以第一天就超额完成了任务。

　　大家情绪很高，男的猜拳行令，女的老虎杠子，不一会，桌上就一片狼藉，二伯剔着牙对我喊：弟妹，再拿一瓶，度数小点的，这酒太冲。我一边答应，一边跑到阳台，举过一瓶柔西凤，给喝酒的人斟上，说，这口味绵些。

　　我忙着炒热菜，二嫂在客厅对着厨房喊少做点，吃不了的。可一盘盘上来，便很快被风卷残云，大嫂夸我手艺就是不错，赶明得好好向我学学。

　　饭局持续了两个小时，大家依然情绪亢奋。客厅里烟雾弥漫，猜拳声，咳嗽声，说笑声还有小孩子叫闹声，此伏彼起。大伯哥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呯的一声，酒瓶碎在地上，吓得二嫂怀里的小孙子哇地大哭起来。可能是他的哭声引起的连锁反应，大哥的孙子也想咧嘴，儿媳扬了手吓唬他，你哭我就不要你了。这一说，孩子反倒哭出了声，随即，裤子里的水流了一地。

　　小叔拿了拖把，将地上的水拈干净，看着天说，不早了，哥，咱走吧。
笑嘻嘻地送走他们，看着桌上的汤渍和地上的脚印，我觉得头有点大。

　　　　　　　　　2010年2月14日　正月初二



　　睡了懒觉，醒来头还是疼的。

　　今天是初二，娘家的两个妹要来。

　　母亲一早就提醒，小成从外地回来了，看能不能也叫来。

　　小成是离了婚的小妹前夫，这次回来，是想复婚的。我给小妹打电话，说一起来吧。

　　其实我明白，小妹是同意了的，只是口头没有答应，母亲这么说，也是有原因，她最心疼小妹，虽然对妹夫的作为表示过不能容忍，但如果小妹能接受，她还是愿意成全的。所以我的应允，一方面算是代表家里对他们复婚的赞同。

　　这样小妹一家就提前到了，小妹一直和我在厨房忙着，小声说些和妹夫有关的话，我能感觉出她的无可奈何，还有对小成的依赖。小成也很主动地给母亲问安，给我老公点烟，看起来挺殷勤。

　　大妹离得远，他们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已过了中午12点。

　　这个时候，应该是美国的凌晨吧，在那里定居的小弟从电脑的视频里向我们拜年。每年的今天，他都在这个时段等着，先是用电话，后来用视频，和我们一一对话。最初，我们一家心里都会因为遥远不能团聚而伤心落泪，后来就适应了，特别是有了视频，一下就拉近了和他的距离，像是他在外地出差一样，在视频里哈哈大笑，调节着气氛。

　　今年是父亲去世十周年的纪念日，弟说他的机票订好了，五月中旬就回来。他在那里举了杯了，我们在这边也举着杯了，干了，算是一起过了团圆的年。

　　席间，大家说起父亲十周年祭奠的事，还是觉得不张扬的好，就像平素的纪念一样，母亲默许，她是理解我们的。

　　下午晚饭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原来是老家大姨的儿子打来了，说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五个小时后到达。此行，他带了六个人——老家距此一千多里的行程。

　　小妹一家因为住的近，提前离开了。我心里有点乱，觉得一些事情总是来的有点苍促，令人措手不及。

　　　　　　　　　　2010年2月15日　正月初三

　　昨晚八点，我和老公在佳美家门口接到了远方的客人，大姨的儿子女儿和他们的孩子们因为突然的兴致来看母亲。母亲见她的外甥们很激动，话题从几十年前开始，滔滔不绝，一直说到现在。等语言的节奏慢起来时，天快亮了。

　　醒来，腰背酸困，头也隐隐地疼，也可能是睡在地板上的缘故。因为没有准备，临时安排睡在木板上一部分，虽然铺的也挺厚，还是不能习惯。
早餐做好，已是上午九点，我叫醒他们。

　　空碗空碟放在桌子上，表哥说，他们想出去玩玩，附近有什么景点。我老公在旅游单位供职，自然对此比较熟悉，描述了最近景点的优势，又租来一辆车。

　　送走他们，我开始准备午饭。

　　按照事先的计划，今天老公的几个朋友还会到家里来，相识和不相识的集合在一起，那场面会在家庭级的集会上显得宏大。

　　明明知道老公没错，心里还是有点抱怨。大妹劝说“来的都是咱家的客人，姐夫的朋友只几个而已。”母亲没有考虑那些，只顾说着老家人爱吃什么什么的，说尽量准备吧。我和大妹就钻到了厨房。

　　于老公朋友到达的时间之前，他先回来了，说老家的人还想自己再到处看看。

　　我看了表，已到了中午的时间，如果他们不回来，这饭得分两批来做，我打电话给表哥，半天没人接。可能是旅游区信号不好。妹说，先管姐夫的朋友吧。

　　在约定的时间里，老公的朋友如约而至。

　　他们大声赞美着家里的装修风格，询问着市场建材行情。其中一个朋友的爱人萎靡不振的样子，进来就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这些人我有些不熟悉，包扩这朋友的妻。我以为是外面冷，遇热流涕，便端了开水过去。她接过，问，家里有感冒药吗？我拉开抽屉，翻出白加黑和康泰克，让她选择。她低头看了眼说，这不行，我吃速效挺管用。

　　可我家里没有。

　　她说让你女儿去给我买板吧，我浑身没劲。

　　我叫过和妹的女儿正在电脑上玩得起劲的女儿，吩咐说去佳美家买板速效吧，你阿姨感冒了。两个孩子不情愿意扫了我一眼，出去了。

　　女儿回来就嚷嚷：报销车票妈，我们打的去医药大厦买的，咱这儿哪有这么便宜的药。女儿说花12块打的买了9角钱的药。

　　这顿饭，我和妹一起做了10个凉菜和10个热菜。先生说，再做个深海鱼头吧。那本来是留着初六给他大姑一家的，他们在北京，很多年没有回来过。

　　我不想做，但他们好像还没有喝够，已经空了三瓶白酒了，还赤红着脸:“喊着，嫂子，过来干一杯”。

　　看餐桌吃得差不多了，我端上了这道菜。先生看我上了深海鱼头，不知啥时候将那瓶我留着准备招待女儿男朋友父母用的西凤15年拿了出来。我的脸上变得不好看了，我能感觉的出。

　　这时，表哥他们回来了。我说，给你们打电话，可能信号不好也没打通。表嫂说，漫游费忒贵，我们没接。

　　表哥和朋友们寒喧起来，我说，哥，你们先去休息会，呆会我做好饭叫你们。他答应着，招乎刚刚回来的一群进了卧室。

　　母亲柱着拐杖来到厨房，塞了一卷钱给我说，给你哥他们买点咱这儿的特产捎带回去吧，我也走不动。

　　　　　　　　　　　　2010年2月15日　正月初四

　　我不知道表哥特能喝酒，他说，每天他得喝七两酒，早晚各二两，中午三两。当然，在我这儿喝不受这个数量限制，我先生不能喝，也都是老家来的几个陪他。他说没意思，和谁喝都没有和小龙喝着得劲。小龙是大舅的儿子，平时他们一起做生意，把酒量都做出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给老公碰杯，一杯接一杯。老公也没法，只得接招。看他很为难，我说，来，哥，我陪你。他就不停给我满上，我说，喝不了了。他就坐在一边，不说话。呆会，打开手机，对着一排数字，找座机。他大声对着听筒喊：小龙，你过来，这儿没人是哥的对手，哥喝着没劲啊……啊，啊，坐子弹头车，三个小时就过来了，啊，啊，你再带俩能喝的弟兄，我晚上去火车站接你。

　　然后他扭过身说，妹子，我找到对手了，不为难你和兄弟了。

　　表嫂说，收拾吧，咱打会牌吧，等小龙他们。

　　我帮忙给他们支起了麻将。

　　母亲看着我不说话。我说，妈，我头晕。

　　老公从阳台上出来，说，我去超市看再买些东西，还是半成品吧，我怕不够。

　　晚上，我舅的儿子和他们的村长等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我觉得屋里装了一世界的人。

　　　　　　　　　　　2010年2月16日　正月初五

　　过年真累！我的手天天在水里泡着，洗不完的菜，围裙没离开过身。
女儿说，妈，我心烦！电脑坏了，是昨晚几个叔叔玩游戏了，今天开不了机了。
　　我说算了，等过了年，妈找单位人来看看。

　　正说着，小龙过来，说姐，电脑咋开不了，我想趁他们没醒偷点他们的菜呢。
　　我说好像坏了。他哦了一声进屋了。

　　我妈对表哥说，今天中午，咱去外面馆子吃吧。

　　表哥说，馆子哪有家方便啊，再说也费钱。我知道我妈是心疼我，不想我太累太麻烦。可听了表哥的话，便不作声了。

　　我成了节日主厨了，只好打起精神裹上围裙。突然听得女儿歇斯底里地叫声，我跑到她的卧室，看到女儿嘤嘤在哭，指着枕巾上一堆呕吐物。

　　我的心情有点糟糕，但还是劝说女儿说算了，叔叔们都是第一次来，也不是故意的，妈这就给你洗洗。

　　我揭下枕巾，拿到卫生间，闻着恶劣的酒味，心里一阵潮湿，我干呕了几下，吐出几口酸水来。

　　我的朋友小于来看我妈，像亲闺女一样问长问短，我妈欢喜的不得了，说腿好先去看小于的妈。我们正聊着，从电脑房传出“呯” 地一声响，接着一阵烟飘了出来。

　　我看见小龙站在门口，怏怏地说，姐，是电脑主板烧了。

　　我表哥骂他，说你咋净惹事。

　　女儿站在他身后，跺了下脚，进了屋。

　　表哥说，妹子，俺们下午走吧？

　　我心里这样想答应，可嘴上却说，明天吧，再住住？

　　表哥说，那行，明天下午。

　　我进厨房，对着自己的嘴搧了一巴掌。

　　　　　　　　　　　2010年2月17日　正月初六

　　明天长假就结束该上班了，家里还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因为人多，卫生间的门都关不上，“哗哗”的水声此起彼伏。这样无论还是晚上，我都很难安静下来，尤其是晚上很安静的时候，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耳边。

　　我醒来时，别人还都在睡着。床上的，地板上的。

　　我悄悄带上了门，今天我得出去给他们买回家的礼品，辣椒粉，哨子肉，锅盔。这些都是我们这里的特产，作为旅游产品，价格自然不菲。每家一份，得九份。初步算了下，一人按一百伍拾元计算，也得一千多。想着也是好不容易来一趟，狠狠心得兑现，好在还有妈给的伍佰元。

　　用租来的三轮车载着满满一车货物回来，他们都醒了。表哥不好意思地说，这次来，太麻烦我们一家了，说有机会回老家，一定好好款待我们。
我说，都是一家人，说啥外气话。便指着卸下的东西说，也是一点小意思，走了带着。

　　表哥看了眼，小声说：“那天招待表弟朋友们的那种西凤15年好买不好买？表哥就好这口。”

　　我说好买着呢。他说，那就买一瓶吧，我怕俺哪儿买不到。没喝过，闻着知道不错。

　　是啊，那一瓶酒600多块呢。

　　我又拿了钱准备出去，老公叫住我，半天才小声说，我大姑来电话了，他们下午到。

　　我恶狠狠地甩出一句话：去联系酒店，吃住咱包！

　　老公怔在那里。

　　我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

　　路上，感觉天出奇地冷，从口罩里冒出的热气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想这人呐，有时还真是好客不起。

　　　　　　　　　　　　　　2010-4-18





[ 本帖最后由 摇曳风铃 于 2010-4-19 21:59 编辑 ]

田一丁

学习风铃没的佳作！
问好！

摇曳风铃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4-22 20:05 发表
这种日记形式的小说，茅盾先生早就开了先河，今天看起来还是觉得新鲜，支持。

谢谢沧海,写小说,得向你学习.

摇曳风铃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4-22 18:40 发表

————————————
放心邱班，姐姐是个很努力的人，相信这儿有这么多人指点我们，我们一定会进步的。先谢谢啦

谢谢丝,咱们一起努力.

摇曳风铃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4-21 17:13 发表
小说语言应该注重故事情节的描写，无须过多的抒情或者感慨，否则容易散文化。

谢谢邱版指导意见

摇曳风铃

原帖由 夫子山闲人 于 2010-4-21 16:49 发表
风铃的小说也这么好看
欣赏学习

谢谢夫子,学写呢.

摇曳风铃

原帖由 鸽子杨军 于 2010-4-21 14:34 发表
是啊，好个痛苦的春节！

谢谢杨军.

曾经沧海

这种日记形式的小说，茅盾先生早就开了先河，今天看起来还是觉得新鲜，支持。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4-21 17:13 发表
小说语言应该注重故事情节的描写，无须过多的抒情或者感慨，否则容易散文化。

————————————
放心邱班，姐姐是个很努力的人，相信这儿有这么多人指点我们，我们一定会进步的。先谢谢啦

邱天

小说语言应该注重故事情节的描写，无须过多的抒情或者感慨，否则容易散文化。

夫子山闲人

风铃的小说也这么好看
欣赏学习

鸽子杨军

是啊，好个痛苦的春节！

摇曳风铃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4-21 10:47 发表
提读。

谢满园.

摇曳风铃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10-4-20 14:33 发表
新颖\鲜活,学习

谢谢大相一直的支持.

摇曳风铃

原帖由 田一丁 于 2010-4-19 22:25 发表
一口气连看了两遍，被文中的亲情感动着，为了亲情人、为了朋友，忙也充实快乐。累也心甘情愿，中国的年本来就是由团聚、欢乐、幸福汇集而成的，辛苦、劳累是必须的，真的是，累并快乐着！
您的文字让我感动，谢谢妹 ...

谢谢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