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父亲一样，对一些事儿，喜爱刨根问底儿，要不，咋是父亲的儿子？
儿子幼小，甚至儿子还没出生。儿子咋会知道父亲一生的事儿？所以，儿子长大后，总喜欢问父亲亲身经历的事儿。
他十四岁，读初中，正好赶上文化革命。
学校混乱，读不成书，考学无望。他在学校混了两年，肄业，到一家工厂做学徒。
他是锻工，抡大锤，很累，但，有间断休息时间。
休息时，他喜欢到研制车间，看师傅们，研制机械设备。
他好奇地问师傅，这设备都是咱自己设计的吗？
师傅说，是呀，技术革新，土造上马，提高产品质量。
他爱东脑筋，细心看师傅制作。
他脑筋开窍，指着一条链条传动带说，师傅，如果链条传动从这个地方过去，不是节省材料吗？
师傅看了看他指的位置，似乎有些认可，说，你是那个车间的？
他说，在烘炉上，抡大锤，做锻工。
（二）
原来，师傅是工程师，兼厂长。
厂长把他喊道办公室，对他说，看你挺爱钻研，给你一项任务。
厂长看着他的表情，接着说，咱厂准备搞冷拔丝，设备粗糙，由你负责，带几个人去学习，把对口单位的设备搬回来。有信心吗？
他在学校，就喜欢学习物理，更喜欢制造业，他高兴地说，有！
儿子插言说，爸，你会绘图纸吗？
父亲说，不会，我有老师。
儿子说，厂长，是你的老师？
父亲说，厂长工作忙，哪有时间教我！书，我买了好多工具书，书，是我最好的老师！
（三）
他在干锻工不到一年，就带领工人到外地学习。
他学习回来，带着自己在学习期间，比葫芦画瓢勾画的草图。白天上班，晚上学习设计图纸。
后夜，他刚刚入睡，夜班工人喊，小宋，来看看你的图纸！
他翻身起床，跑进精加工车间，给车工指点，他的图纸加工精度，和弄不懂的数据。
精加工车间，学徒工多，工件精度保证不了。他急了，就亲自上车床，一同协助工人细心加工。
他上车床，上刨床，上铣床，一干就是一夜。
儿子插言说，爸，那时，多少加班费？
父亲说，傻孩子，我们那个时代，工作任劳任怨，主动加班加点，从来不计报酬。何况年轻人，学知识不下大苦功夫，能学到知识与技术吗！
父亲接着说，那时年轻，精力旺盛，为学技术，时常连轴转工作，心情舒畅。所以，我对车钳刨铣等机械设备，样样精通。为此，也养成晚上熬夜学习的习惯。
父亲又说，那时年轻好胜，曾与师傅闹过一次可笑的别扭。
儿子吃惊地说，爸，我们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吵过我们，你会和师傅闹别扭？
儿子睁大眼睛，静听父亲的故事。
（四）
他二十岁，他苦心学习，掌握了技术，成了师傅，受到领导的重视。
厂子小，没有专职设计制作人员。生产车间产品流水线，需要投入一项半自动化机械设备。所谓半自动设备，是机械手传动，这样的设备在当时很先进。
上海提供两套设备图纸，一套图纸，由技校老毕业生张师傅制作。张师傅的技术是厂里数一数二的技工，任车间主任。
另一套图纸，由他这个学徒工，兼任张师傅的助手，任车间副主任。两人同时接受任务，兼职制造。
他好胜心强，不分白昼守，候在精加工车间。加工自己的工件。
几个月过去，眼看他制造的设备，要试车投产。张师傅的那不设备，还是半成品。
这天，张师傅特意找到他说，小宋，你的设备先放一放。你带一班，上夜班吧。
他不解地说，为啥？
张师傅说，咱生产紧，任务重。
他试机心切，很生气。他是车间副主任，自然知道生产任务并非那么紧，他认为，张师傅在刁难他，阻止他的工作。
他赌气，一气之下，请假回家了。
（五）
厂长得知情况，亲自跑到他家，耐心开导他说，傻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情，可你，也要给张师傅一点面子啊。我已给你师傅做了思想工作，这样吧，你回去试车，设备投入生产后，你抓车间全面工作，让你张师傅腾出时间，制作他的那部设备。
儿子又插言说，爸，给谁面子呀，什么面子啊。
父亲笑了笑说，当时，我幼稚，没有想到哪一层。你想啊，张师傅是高级技工，我只是是学徒（当时，合同民工没级别，后来转正，才有级别），我的设备搞成功了，他的设备八字没一撇。
虽然，大家都知道张师傅工作忙，可是，毕竟他是老师傅，同时接手图纸，学徒搞成功了，师傅没搞成，面子上不好看啊。
儿子转了话题说，爸，记得你说过，你的志向是做画家，怎么转向工程师了。
父亲苦笑着说，是的，我年轻时，做梦都想当画家。那几年，除了工作，业余时间，全身心投入学习绘画。高考开门招生那年，我雄心壮志，参加美院高考。
我乘坐火车，奔赴考场，监考老师看了我的作品，很欣赏。可是，当看到我介绍信上的年龄，监考老师遗憾地摇摇头，说我的年龄超过一岁。
我不甘心，异想天开又让领导改小了年龄，连夜赶赴考场，结果考场已经开卷…….
（六）
他当画家的梦破灭了，他很失望，曾一度灰心丧气，不能自拔。
儿子说，爸，后来呢？
父亲说，是你爷爷说通了我。虽说，你爷爷是农民，大老粗，没有文化，可是，你爷爷说的话，很有道理。
你爷爷说，我一辈子没文化，不也过了。你不能上大学，不是你的错。你单位的领导很看重你，好好干吧，行行出状元嘛。
是呀，行行出状元。自此，我开始一心一意工作，钻研机械制造事业，而且，对工艺工卡磨具更为专长。
儿子说，爸，你没有文凭，怎么当任技术科长呀？
父亲说，孩子，你爷爷说的对。学知识靠自己，我虽然文化程度很低。但，我爱学习，只要用心学习，生活就是学子的大课堂。孩子，我没有文凭，都是因为你呀。
儿子惊讶地说，因为我？
（七）
那年，他二十八岁。母亲身体不好，常常有病。为了照顾母亲，他调入离家近的单位。虽然在老单位，他很受领导的器重，换了新单位，谁知道你肚里有几个米？
他档案中填写着钳工，到新单位，被分配到机修车间，做机修工。
他工作之余，常到各个车间走走看看。一天，他见壳体车间外面，堆放着几百台电器壳体，因工艺卡具落后，造成壳体对角走样，成了废品。他心疼，回家连夜勾画图纸，设计出一套硬性校正草图方案。
翌日，他找到厂长，对厂长说，我设计一个工卡具，是否让我试试，把那批报废的产品校正过来。
厂长为这批废次品大伤脑筋，曾让设计科人员，设计了很多方案，都没校正过来。厂长用疑惑的眼光盯了他一会，说，好，那你就试试吧。
他成功了，挽救厂里一大笔损失。
厂长奖励他一笔奖金，并提升他为工艺科科长。
（八）
他三十二岁，升任工艺科科长，带领几位大专本科毕业生，为厂里设计大量的先进模具。不断解决，生产中出现的疑难问题，极受单位领导的爱戴和器重。
厂领导和工人公认他为工程师，只是他没有文凭。
工程师职称，最起码要过一门外语。他决定，晚上攻读夜大，学日语。
几个月后，日语课程即将结业，他的孩子出生了。接至而来，母亲病重，卧床不起，他需要照顾孩子和母亲，无奈他放弃了学业，这是他一生第二遗憾。
儿子说，爸，原来是因为我的出生，影响了你的学业啊。
父亲说，孩子，爸爸怎么能怪你呢。人生有时是变幻莫测的。你不信，你妈说我神经病。
儿子说，你怎么会是神经病呢？
（九）
他四十岁，虽然他没有文凭，他一直担任工艺科科长。
一次，他有病住院，老伴在医院伺候他。车间上新产品，产品质量需要新工艺。本来，他已安排几位手下本科生，设计一套工艺。他们设计了几个方案，都失败了。
几位本科生百般无奈，跑到医院求助老科长。
他想想，这项新工艺的却复杂，没有实践经验的学生，的却难以设计出来。
虽然，他躺在病床上，脑海却在不停地运转。
晚上，爱人见他睡着了，也俯在床头睡着了。爱人睡得正香，忽听他说，把灯打开！
老伴嘟囔着骂道，半夜爬起来干啥？神经病！
他披上衣服，趴在床头柜上，把瞬间产生的灵感草图出来……
新产品工艺解决了。
他办公室内，悬挂着一副，他亲手写的书法：《孺子牛》
他默默无闻，正如孺子牛一样，任没有职称的工艺科科长，工作了一生。
（十）
他六十岁，退休了。儿子都有很好的工作。
儿子们孝顺，不让他为儿孙操心。可是他闲不住，为了修身养性，益寿延年。他开始了另一项闲暇、既能锤炼思维，又能防止老年痴呆症的业余爱好。
一天，儿子地拿着几本杂志样稿，和汇款单，高兴地对父亲说，爸，你一生是搞理科的，又没多少文学知识，怎么还能发表这么多小说啊。
父亲说，孩子，告诉你吧，你父亲的人生座右铭是：别人会的自己要会，别人不会的自己也要会，这是我一辈子人生指南。孩子，做人，对任何事情，要有自信和信心，只要苦心钻研，没有学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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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9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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