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的“速生杨”

幸福小草

       当秋风零落了树叶，寒冷覆盖村庄，大地也沉沉入了梦乡，忙碌一季的冬闲来临了。

       冬日的村落，每一天都在鸡鸣狗叫中醒来。早起的农户捅开取暖火炉，添加上炭块，屋顶上就冒起一股股烟雾。青烟缭绕着汇集，村落就让烟褐整个笼罩。太阳慵懒地爬上地平线，少了激情，照墙头树梢都是白花花，没有多少温度。这时候村东头就会集聚几个放羊的男人，地里没有了东西，羊都是顺着水渠搜寻树叶，只要不离开主人视线，唠闲嗑的人就不会去撵。

       慢慢地，闲散人越聚越多，男人之间相互递一根烟，就着打火机一声啪嗒，就开始吞云吐雾，话匣子也随着打开。玉米又掉了几分，大蒜还是原来价格，新闻里有什么稀奇古怪都是关注对象，这天南地北的一通闲扯，就又回到自家门口事上。这些粗心的老爷们也挺逗的，不知道为何处村官给其村子引进的赚钱项目吸引，争揪不下，哪句话或者某些事就又争论得眼红脖子粗。羡慕跟嫉妒情绪就像有人抢了他的南庄北地一样。

     “听说村上又给咱引进了“速生杨”， 说是让每一户都得签单。”消息灵通的人先公布这事。

      “球，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又是胡弄人的。渠修好后，又打井，这一出出幺蛾子，搜刮了多少民财！这又打着学习的旗号去南方转了一圈回来，总得说个道道出来，要不对上面没法交代。总之这些人闲球没事干，就喜欢挖坑让老实人跳！”

        当我听到男人告诉这消息，也是哼哼鼻子，相信他们才怪呢！

        两天以后，队长挨家游说来了。看来消息是正确的无疑。

      “ 种速生杨吗？有指标的。”队长进门就问。

      “ 先看看，你说我听。完了再商量。” 我放下手里活计，拿过水杯，看着他的脸笑着说。他挥手摆一下，刚喝过，不麻烦 。转身又去寻找烟盒，递给他。

      抽一根烟点上缓缓开口：“村上书记主任都去南方取经，看好速生杨这个项目，让我赶快走家串户问一下大家。看看反响如何。”

        速生杨，电视上一直做着广告，人都不陌生。听起来不错，挺有吸引力。只是这种东西的可信度还是有待商榷。

     “ 销路找好了没有？”

     “早跟造纸厂联系了，不管多少他们全部收购。现在麦子种得少，还都用收割机，造纸厂没有了原料，濒临倒闭。这个项目，刚好补缺 。区上也支持。”

      看我没有反应，他又添一句：“我家准备报两亩，最远的地上栽上树也不错。”

      似乎看不出漏洞。我跟掌柜子商量一下，过一段时间给答复。送队长出门时我这样回复。

      有天午后，太阳挺好，门口马路南墙下面几个做针线活计的老娘们坐着晒太阳，我也赶紧拿起毛衣去凑热闹。这人堆里你要一钻，就是一个小生活缩影，啥事都会知道细节。唠嗑话就自然而然轮到速生杨上。

       听了一会，很多人家女人都心动了，说是有合同，只要不愁销路种应该没问题。队长都准备两亩地，这头带得好。外号“花牛”的胖嫂说：“种，要是队长弄不好这事，咱们一伙女人骂死他！反正地上也没有好种头！”

       这样看很多人都想参与，我原有的坚持也随着不牢固起来，心随话动。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己随风摆这性格，一直以为自己挺有主见，可每一次都让随大流打垮。

       等待春节前夕，队长拿着本子来挨户登记。看四十多户人都种，咱也豁出来，不就一块地，反正种啥都是种，只要比玉米有赚头就行。这样想，忐忑的心也安宁了。

       清明节苗木就到达村委。队长来收钱，大概一亩地种苗得八百多块，小母指粗的树棍半尺高。都具体想不起当时一个苗多少钱了。反正我一亩半地收了一千二，大概拉了一三轮车多一点。想想，这点东西还是挺值钱的。

       苗木到达，我们也赶紧下地，平整好的地上铺上七十宽的地膜，后用钢钎扎两排，行距五十，株距三十，然后顺眼把树苗斜插进去。这活倒不费劲，就是磨叽，树芽不能弄倒了，所以干起来慢。

       俩口子刚弄了一下午，第二天上地，大哥就来帮忙了。我一下明白，暗叫不好，这下又得跟他掺搅不清了。侄儿俩口子都去外边上班，十个月大的小孙子大嫂带着，出门干活就大哥一个人。他们家地又多，干活速度还磨叽。这下我真是有口难言了。一直都是先把自家的干完然后才去帮忙。我可不想一起搭伙，可碍于面子不能开口。

       这次队长热情，谁家种完，不论他在哪里干活，只要有人喊，就赶紧去开机井浇水。然后还不忘通知，让各家去买生根粉，浇水时候冲地里。

       速生杨的出苗率还是达到了百分之九十，空着的行距里，也不能闲着。有些人家稀疏地播种了玉米，我嫌弃这东西杆子高遮阳，就弄了几斤毛豆种里面。等待秋天青毛豆上市，价格便宜，卖几次卖不动就罢休，让其籽粒饱满收了，卖给做豆腐的也不错。

       没想到，马路上打豆子时候，粮贩子开车过来就想要，我要价七毛五，他不掏，只还了七毛。不卖！贩子有点不高兴开车走了。放了两个月后，豆子强势上涨，一块五一斤。那个贩子又来了，让我笑话损了几句，他也不恼，嘻嘻哈哈说这些谁也无法预料。莫过两百斤豆子早让别人拉走了，这是套种来的，也算够速生杨地上的水费跟地租钱。

       第二年的速生杨已经跟我一样高了，行间啥也不能种，只长杂草，浇一次水除一遍，还得好几次施肥，脸让树枝刷来刷去的难受，真是烦人得紧。

       第三年的清明节前两天，村主任 来通知，说是造纸厂毁约不要树木（其实这时候造纸厂已经倒闭了）他们联系了单位，让大家赶紧在两天之内把两米高，合乎规格的树挖出来，拉去三公里以外的地方，那里有专人收购。小的不动，就让长着以后再想办法卖。

       刚好天气突变，寒风肆虐，还飘起了雪花，又得去上坟，心里烦躁，去地里瞅瞅大概估摸，达标的树苗可能还不到一半。看看天气，缩着手，真是懒得不想动。正好大哥跑来问，要是我不挖，就让去给他帮忙。我转身回去躺热炕上看电视了，男人去给干了整一天。

       第二天才明白过来发现不对，赶紧收拾家伙上地去挖，咱力气小干这活真是费劲，浪费了一天，时间好紧张。好在男人干这活计在行，挖得也快，下午五点多就基本把够标准的全部挖出来，然后去喊来大哥，开车送过去，等待天黑透时总算弄明白了。

       然后清理把地里小一点的树移栽一起，大概又占了五分地。还想等待来年村委会再给机会处理掉。余下的赶紧收拾一下，播种上玉米。有些人家地肥，长得快，基本都处理得差不多，没有赚多少钱，捞回本金，这样的冒险结果就已经不错了。就余下十几家长得不行，加上劳力不足还速度慢的人余下成片的速生杨还在地里守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又一个春天，队长村委会主任好像都忘了速生杨这事。没有了指望，赶紧把这恼人的东西处理掉种玉米，要不损失越来越大。可我家里男人一根筋，觉得有合同，必须去要个说法。他抽空跑了好几趟村委会，书记主任说他们联系了好几个月也没办法，今年没人要这东西，真成了臭货。要不你们先挖了吧，村委会给点补偿。

       又长了一年，这东西还真是争气，都成了两米五高的家伙，有人开涮说是豆角架的好材料。可惜咱也没种这么多豆角，只能拉回家当柴禾烧了。咱这男人不罢休，坐家里给村委打电话，告诉村上我已经挖了，就准备全部拉村委会去，咋样处理你们看。

       这下，接电话的妇女主任慌了，不要拉来，村委会没地方搁。你这想法我会转告书记主任，看他们咋给农户一个说法 ！我被男人这举动气得哭笑不得。这会，别人都不吭气，就你出啥风头？不就浪费了几年地而已，人老五辈种地的不都这样。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必要弄得这么难堪吗？他这人文化程度不高，维权意识还挺强。我们有理，为啥不说！即便争不来赔偿，也不能吃这窝囊亏。看他们干的好事，有几个不是虎头蛇尾结局。

       除非你离开人家管辖区域，要不就少不了这些大忽悠！想发财致富，把希望寄托于官们出主意是最大的错误。就像这次，连本钱都没有弄回来。说起来，都是悲。

       一直到第四年冬天的竞选村长会上，选举者才就这个老大难提问做了回答。每一户补助两袋子尿素。此时曾经为此事奔跑，争论者已去了地下安眠，不知道他能否知道 此事的结局。我也离开西北去了遥远的黑龙江谋生。此时西北风正狂，取消农业税的千年壮举在大地上落地生根。西部大开发的东风强劲吹过，戈壁农村又迎来机遇，新一轮腾飞又开始上演。

      

幸福小草

鴳雀 发表于 2018-4-24 09:09
苟且生活，还有诗和远方，兜一次远方，回来没有诗却有中财币，发财了，整整一万多，够加好多帖子的分。

看来是旅游去了，还以为在为儿子的婚礼忙碌尼！
我比你还富豪，得了2万5中财币 还有60计酬。
积分存着，不能随便打赏。得看文章质量还有热情度才能给人。要不咱赚着也费时。有些高人瞧不起芸芸众生，咱也不去拍他（她）马屁。反正不能全部打撒了，得捏紧积分。:lol

鴳雀

苟且生活，还有诗和远方，兜一次远方，回来没有诗却有中财币，发财了，整整一万多，够加好多帖子的分。

楚人九久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8-4-19 19:53
生活哪能处处有阳光啊，先生，农民的日子全然不是电视剧里那样。苦乐人生，能描画一点，也是个自己做 ...

感谢你给我加分——这是在鼓励我。
自陈保国主演的《老农民》电视剧我看不下去，就和它断交，再也不看电视了。
谢谢你的问候和祝贺！

幸福小草

楚人九久 发表于 2018-4-18 21:47
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想看你那胡杨树般的美文。
看着看着心直往下沉。
要说农村的这些事，唉，何只“速生杨 ...

生活哪能处处有阳光啊，先生，农民的日子全然不是电视剧里那样。苦乐人生，能描画一点，也是给自己做个交代。感谢先生。问好，顺祝健康吉祥。

幸福小草

海南浮萍 发表于 2018-4-18 20:26
有合同也没保障，看来这世上不靠谱的事挺多的，问好，幸福的小草！

一语中的。谢谢浮萍临帖。

幸福小草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8-4-18 19:19
种杨树啊，一想到这个树，就赶脚没啥子油水可捞啊。那种树我们通常种路旁或地埂或荒岗坡地，良田还是种风景 ...

这是十五年以前，那时候人还傻着，不知道栽风景树能赚钱。看看现在大规模的风景树满地开花

幸福小草

lvhq018 发表于 2018-4-18 11:01
点精推荐理由：截取当代中国农村一隅致富梦途中的浮躁和失败的现象，映射“三农”问题的深层次原因，忠实记 ...

这推荐理由，真是点金之笔。谢谢十八版！问好；春祺。

幸福小草

水如空 发表于 2018-4-17 19:28
你就知足吧，好歹这杨长得不错。东西也有引进速生杨的，头两年长得都挺好，很快三五米高，结果一个冷冬，全 ...

没变成钱，跟冻死没有差别。奇怪，按道理杨树不怕冻，看来真是水土不服闹的。

幸福小草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8-4-17 15:43
全国上下一派形式主义。我们这里也有趣，为了应付拆迁，把百八十棵树木今天种南山明天种北岭，都是这些树， ...

简啊，我们这里更加厉害，就是当官的告诉大家，赶紧栽树，看看能修房子的地方，不要让空着。能栽上树的就抓紧，反正政府补偿。我也奇怪，咋就不出政策阻拦这事，让有钱人家投机了不少。贫富就这样越拉越大。

幸福小草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4-17 14:56
拜读小草姐姐佳作，有点小说的味道。很好的一篇佳作，道尽百姓的辛苦。

谢谢风铃。还不会写小说。以后学习你们，看看能行不？

楚人九久

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想看你那胡杨树般的美文。
看着看着心直往下沉。
要说农村的这些事，唉，何只“速生杨”这ー点。
只谈写文，不说文外的事。
学习了——好文！

海南浮萍

有合同也没保障，看来这世上不靠谱的事挺多的，问好，幸福的小草！

时光安然

种杨树啊，一想到这个树，就赶脚没啥子油水可捞啊。那种树我们通常种路旁或地埂或荒岗坡地，良田还是种风景树有赚头。

lvhq018

点精推荐理由：截取当代中国农村一隅致富梦途中的浮躁和失败的现象，映射“三农”问题的深层次原因，忠实记录了农民对于致富的渴求和致富方式的肤浅及坎坷，引发读者深度联想：农民问题，政策很重要，正确的引导更重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