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

财智天下

　　

走过


　　今天，2010年4月23日。一个难得的晴日。我在乡间一片金黄的油菜地里，俯下身来，嗅着自然的清纯气息，看这一片平民的花朵，如何簇拥着我。

　　在一片金黄之上，我突然想到，我曾经年轻，是曾经，我所指的是在满山野花点燃的童年山坡，有羊群和马匹在不同的方向上，让我不知道该走向一匹马或者靠近一群羊。因为我一直不明白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我经常想的是，骑着一匹马，赶着羊群，走在回家的路上。事实上，我一直不能够。马匹高大，我很难跃上马背；羊群散漫，它们不会自己围拢在一起。真实情况是，马在前面跑，我赶着羊群在后面追。

　　多年过去，这样一个场景，仿佛一个隐喻。马匹奔腾，几十年都不见踪迹；羊群散乱，是否还沉醉在乡野的一片草色里。

　　今天，在天水镇一座布满春色的山包上，我看见山下的西汉水，由东向西，据说是天水境内惟一自东向西的河流，最后并入嘉陵江；河川地里，农民兄弟新搭建的塑料大棚，几次被大风高高吹起。一辆装满红砖的卡车，因为燃油耗尽，突然熄火，卡在山道上，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一个偶然的停顿，让我有机会像一根木桩一样戳在油菜花的金黄之中，看上去有一种入侵者的粗暴和无礼，这样一个鲜明的对比，还让我发现，这么多年，我对自然的疏离。

　　走过，是1988年某日我写过的一首诗题。诗里有这样几句：


　　“……他们只是走过，不是走远
　　无法使我们想念
　　我们也只是走过
　　有时也要想想
　　已经走过和将要走过的野地野天
　　农民走过那里
　　留下粮食
　　他们走得坚韧而缓慢
　　牧人走过那里
　　留下草原上迎风而立的套马杆……”


　　那时候，我企图以简朴的哲学，阐释爱与生命的意义。虽然我一直想在诗歌里找到飞翔的翅膀，让自己飞遍大地。但在文字的行进中，我还是在努力让自己慢下来，做沉思状，我想让自己的每一步看上去都无懈可击。更为可笑的是，这一首诗所在组诗的题目，竟然是《痛苦或者缠绵》。如今回头再看，完全是典型的“为赋新诗强说愁”。因为，这里的“痛苦”，实际上只是青春的急切、烦躁和虚妄；“缠绵”则是毫无目的的一相情愿，甚至矫情。实际情况是，那一段日子，我走得从容而轻松，所谓激情飞扬，心随我动。有时候半夜醒来，突然想去哪里，就留下一个字条，翻门越户，背着诗稿，踏上西去的列车，第二天出现在另一个城市的大街上。

　　有一年，也是这样的春天。在乡间地头，看着耕作的农民，我说：种子下地，庄稼上路。首先是埋伏，一粒种子带着农人的托付，潜入地下，它要在地下一尺之远，完成自己的蜕变过程，再以粮食的样子，呈现土地的秘密；其次，是丰收，在谷场，成堆的粮食，让秋天丰盈如风姿绰约的农妇。目睹这样的场景，我们不知道种子从地下走过，经历了怎么的艰辛，但春华秋实，一定是一个完美的生命过程。

　　和种子不同，人在地面上的行进，也是一个人在自己生命里的追寻。阳光要在头顶，脸上要有笑容；雨水绵绵，给我们滋润；天寒地冻的时候，我们也会蛰伏。冬去春来，一个一个的轮回，我们记住了什么，我们错过了什么，没有谁能够说得清楚。世事苍茫，我们的步履日益缓慢；静坐山涧，看风起云涌，我们仍然两手空空。

　　没想到，再次想起“走过”这个词，竟然一恍过去20多年，身边的人群在不断地变幻，眼前的景致在向后移动，有那么多曾经，一如现在敲打着的文字，似曾相识，又恍若隔世。是的，文字，这是我多年来一直没办法甩掉的影子。但文字很轻，足以让我把文人看轻，没有什么“长歌当哭”，我们所有的倾诉，其实只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推脱。我们不能指望文字，就像看着干旱，我们不能指望一朵漂过头顶的云。

　　4月14日，青海玉树，在瞬间破碎。几天后，我看到1000多人集体火葬的场景。那直指云天的青烟，带走了多少灵魂。他们在大地上的足迹嘎然而止，我想他们从此一定要飞，他们要放下尘世生活的高寒与深重，从高处，俯瞰大地深刻的裂痕。他们倾弃的家园和草场，已然不能安放他们细小的幸福。这一刻，我选择沉默，我不知道该恸哭还是该祝福。因为在天地之间，我们都弱小如尘，不需要多大的风，就可以把我们吹出很远，以至于无。

　　走，需要路。有些时候，走着走着，就没有了路，所谓走投无路。那就飞吧，让我们的心生出翅膀，让我们背负着一生的梦想飞离地面，让我们以超低空的飞行，看看我们的来历与去路。

　　我愿意相信，此刻，站在油菜花中间的那个人，是我的前生。

　　201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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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0-9-21 21:48 编辑 ]

财智天下

原帖由 落梅 于 2010-4-28 21:49 发表
喜欢读作者的文字，朴实平淡，却又字字句句敲打内心。
如同赏阅生命，见证一场春华秋实的过程。
人生有味是清欢，繁华落尽见真淳。

也感谢落梅斑竹辛苦读评和鼓励，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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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梁星钧 于 2010-4-28 16:22 发表
走过，嗯，该意象挺好的，让人联想多多。欣赏佳作了。

谢谢来读，问好！

落梅

喜欢读作者的文字，朴实平淡，却又字字句句敲打内心。
如同赏阅生命，见证一场春华秋实的过程。
人生有味是清欢，繁华落尽见真淳。

梁星钧

走过，嗯，该意象挺好的，让人联想多多。欣赏佳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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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清风拂面 于 2010-4-27 20:27 发表
我们所有的倾诉，其实只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推脱。我们不能指望文字，就像看着干旱，我们不能指望一朵漂过头顶的云。

喜欢这句话，没来由的，居然读出了几分伤感。
是不是字里行间本就隐着伤感？
问好你。

感谢清风读，能有一句被你喜欢，就很好啦！
问好你！

财智天下

原帖由 鸽子杨军 于 2010-4-27 16:44 发表
冷峻中透露出大气，大气里洋溢着切入生命的体验与感受，喜欢极！

谢谢鸽子读评，过奖了啊！
问好你！

清风拂面

我们所有的倾诉，其实只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推脱。我们不能指望文字，就像看着干旱，我们不能指望一朵漂过头顶的云。

喜欢这句话，没来由的，居然读出了几分伤感。
是不是字里行间本就隐着伤感？
问好你。

鸽子杨军

冷峻中透露出大气，大气里洋溢着切入生命的体验与感受，喜欢极！

财智天下

原帖由 青山绿叶 于 2010-4-27 14:22 发表
“在天水镇一座布满春色的山包上，我看见山下的西汉水，由西向东，据说是奔长江而去”
文笔优美，学习。
不过文中说到天水镇的西汉水流向不对，我想，可能作者疏忽了，西汉水是由东向西的，奔长江支流嘉 ...

还好，已做修改！再次感谢你的提醒，交流不是只为听好话和赞美的，请多批评！
顺便为笔下的疏忽，向各位读过的朋友致歉！

财智天下

原帖由 风云裳 于 2010-4-27 14:30 发表
4月14日，青海玉树，在瞬间破碎。几天后，我看到1000多人集体火葬的场景。那直指云天的青烟，带走了多少灵魂。他们在大地上的足迹嘎然而止，我想他们从此一定要飞，他们要放下尘世生活的高寒与深重，从高处，俯瞰大地 ...

谢谢云裳，那一个特别事件，给任何人的心灵都会留下伤疼的！
问好并祝福你！

财智天下

原帖由 青山绿叶 于 2010-4-27 14:22 发表
“在天水镇一座布满春色的山包上，我看见山下的西汉水，由西向东，据说是奔长江而去”
文笔优美，学习。
不过文中说到天水镇的西汉水流向不对，我想，可能作者疏忽了，西汉水是由东向西的，奔长江支流嘉 ...

谢谢青山绿叶提醒：由东向西，确实属疏忽，当时还想强调的，结果忘了；流入嘉陵江是从你这里知道的，我没向任何人问过，只知道是去了长江流域！——我看是否还可以修改！

再次感谢，多批评，问好你！

财智天下

原帖由 若荷 于 2010-4-27 09:09 发表
先提起，收藏，回来学习！

谢谢若荷，最近很忙吧，很少见你在！
问好并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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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李雷 于 2010-4-27 13:33 发表
文字中叙写几个场景并融入对生命的深切感悟，厚重，隽永。直击读者心灵。语句精心锤炼，显得委婉而意蕴深远。
拜读！

谢谢李雷读评，握手问好！

财智天下

原帖由 李达伟 于 2010-4-26 21:12 发表
厚重感人的文字！学习了！

读了你的文字，还是学生吧，有如此悟性，非常了得！
问好并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