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幸福小草

　  上初三时，年轻帅气的张奎接着担任了我班班主任。数、理，化三门课还是他在教着。
　　
　　张老师高中生，住本村一组，离学校一墙之隔，民办教师，这几年一直在初中部任教。自初二杨老师随父亲恢复工作走后，他就顶替带了我们班。年龄大我们七八岁，脾气随和，未婚。他跟高个排头生站一起真没啥区别，就像兄弟，加上大家相处都不错，关系很是融洽。
　　
　　初三的学习是紧张忙碌的。那时候，中考的最大目标是师范，得先过预考，等刷掉多半数后，上了线的学生留下继续复习一阵，参加最后的终考。
　　
　　好学生永远都在文山题海里鏖战，想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靠高考这唯一途径跳出农门，吃上公家粮。而像我等靠上偏巨中游的学生就没有多少想法，中考（中专考试）肯定进不去，上高中路远不说，出来考大学的希望何其渺茫，不少尖子生都为几分之差屈服命运。说白了，高中毕业还是个回家种地，就不如混个初中毕业证。所以这一部分人就成为教室里不和谐的画风。
　　
　　我们高声唱流行歌曲，偷偷读喜欢的小说，聚一起八卦某男某女轶事，颓废着时光。就连外号“高俅”的喇叭嘴，也一天不停息的大声在教室里调侃那些淹没在题海里的书呆子：“ 那个师范有啥好读的！出来还是个老师，一个穷酸酸教，都养不活婆娘娃娃，想靠学习发洋财我看你们都想错了。”也会博来一笑，大都是默认。初三生活也不过如此。这些不肯好好努力，玩闹的习气还真有点影响了别人。班主任知道了，腾出一堂课给我们来了一次现身说法。
　　
　　张老师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在县城一中任教，算是吃商品粮的城市人。文革开始父母下放回农村，派到大队一组安家落了户，做了被专政对象，成为真正的农民。当时他已经上了高中。
　　
　　初中时候，他跟姐姐都是学习尖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高考上大学。可惜文革把希望给彻底浇灭。因为一夜间突然就变成狗崽子，班级里个别学习不好的同学都回头欺负打压他们。好在县城一中的班主任刘俊源老师对他最好，给予了他父亲一样的关爱。一段时间停课闹革命，又遭到造反派欺负后，他就离开学校，不想再读书。是刘老师找到他，苦口婆心让他重新走进了教室。尽管高考被取消，他却在班主任刘老师的鼓励、陪伴下，屏弃歧视目光，重新找到自信，完成了高中学业。后来经过大队推荐当了老师。他姐也在恢复高考第一年后，上了大学。假如没有文化，即便有机会，也会错过。
　　　　
　　说到这里，眼睛里有泪快要溢出，他把头抬得高高，平复一下情绪：“同学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跟这个时代密不可分。尽管有时会让人迷失，觉得无法选择，却也不可逃避。我经历了文革，没能参与高考一搏，到现在都是遗憾。” 而后又一阵沉默。

       “你们属于幸运，赶上了恢复高考，老师仍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命运虽有些无法掌控，但不能把宝贵的初中时间荒芜。不去拼搏，咋知自己不行！就这样认输，值得吗？这样辜负了的青春，你们终究会后悔。”
　　
　　他还说下放后，离开县城，来到这里时，作为狗崽子的他们姐妹仨所受的歧视。父母隔三岔五被拉去批斗，外边挺乱，又害怕他惹祸，父母不放心无数次交代让待在家里看书，还有个妹妹在这里上小学。运动紧张时候，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能把妹妹从学校院墙那个洞里送进教室，然后钻出洞回家去喂鸡，等待父母回来。有时候，父亲身上满是伤疤，还得忍受煎熬。虽然善良者总归是社会基石，可造反者借机疯狂。人性的劣迹总有一些会通过运动得到验证。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又暗了下来。就像现在，老师依旧是个拿着工分，一年有两百斤麦子补助的社员，跟你们父母没区别。可大家不应该瞧不起老师，现已改革开放，知识分子的春天来临了。通过考试走出农村，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说完点了十几个肯定能考上高中的名字，我也在其列。这些我不关心，压根就没想去读。
　　
　　
　　等待下课，按捺着激动，我偷偷告诉闺蜜：“ 张老师刚才讲那个恩师，我认识。上海人，前几年都在我家里住了一个冬天。嗯，原来张老师就是那次“平田整地” 那一级的学生。”
　　
　　“哇，张老师对你特别好，原来是这个原因。明白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叫着蹦了起来。
　　
　　“嗯，嗯，你冷静一点好不！你这表情，真是吓人！”我抱怨着，感觉她咋就为这事发疯了尼。不可理喻！
　　
　　“我觉得，老师对谁都挺好。也没有给咱开小灶，说什么特别好之话。”我捂住耳朵，翻眼睛瞪她。
　　
　　“反正，我觉得他对你关照真不少。”闺蜜依旧不依不饶。
　　
　　“你这是嫉妒！"我大声回击。
　　
　　“切，你忘了那次我闹肚子旷课两天，数学模拟考得了几分，他下课走路上当你面损我，说走这么慢，是不是害怕了。应该赶紧把考这蛋拿回家去，煮着让我吃掉，下次争取考及格那些话。”
　　
　　“那也不算是损啊，只能是幽默了一次。”她咯咯笑着回复。


        还幽默，可我当时够难堪了。我假装 咳咳了几声。
　　
       随后大家都老实了一段时间，谁也不想看见老师失望的眼神。最起码，努力过，后悔就会减半。


　　中考真如预料落榜，跟老师的职业擦肩而过。我们回到家里，继承父母的衣钵，当了农民。真正在广阔天地里修理了一辈子地球。现在想想，也还是蛮有意思！
　　
　　
　　只是颓废了的学习时光，留给生活的遗憾，只能用文字做点无用的喟叹！！！

千年女妖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怀旧的，可细细一想，还真不是怀旧。因为一说怀旧就感觉自己真的老了样，确切地说是用零碎的记忆串起完整的人生。没有记忆的人生是苍白的，是枯乏的，更是悲哀的。我们在记忆里重走岁月，蓦然发觉，其实我们从来没有老去。我们用文字鲜活曾经的光阴，于是，时光的门楣，便也刷上了新漆。在这烈阳下，熠熠生辉！

言默然

问好，盛夏清爽

言默然

记忆碎片，蕴涵万千，拜读学习了，喜欢

幸福小草

lvhq018 发表于 2018-7-21 16:35
说来也怪，我们上高中时，因为班主任老师好，每个学生都好像在为老师你努力学习呢。

十八为老师学习，最终成为了老师的骄傲。
俺为父母学习，最终回到了原地。这就是聪明与笨蛋的区别。

幸福小草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8-7-20 12:53
昨天忽然就弹出一个影片，好像是回到二十岁？具体记不清了，但小草这个，大致也属回味。

回去了最好。越往前咱越有故事可写。

幸福小草

高骏森 发表于 2018-7-20 10:35
回忆往事，心总不会平静。文革我没经历过，但读了不少谈这方面的书，也听许多人谈过那时的许多事情，虽然乱 ...

骏森好；草就一个种地农民，你这一声老师，可是吓坏俺了。
苦难是一笔财富，劳动中长大的童年，即便没多少文化，也知道自食其力。有这些足矣。

幸福小草

an安 发表于 2018-7-20 09:34
小草的碎片，是一个时代的人对知识的认识，对命运的思考啊。

现在才思考总是晚了。不由记起教导主任骂人的话：想在初中抱孙子，你们想错了……（就是骂留级想在学校养老的人）

幸福小草

一水 发表于 2018-7-19 22:27
共鸣着小草妹妹朴实温暖的叙述，时代烙印，放在生活里，全是鲜活的故事。

用文字煮一锅后悔粥喝，也没啥味道了。谢谢水姐临帖！署祺！

幸福小草

李立红 发表于 2018-7-19 20:44
学校教学楼要拆迁，很多校友都赶来看看这座有着60多年历史的教学楼，承载青春的楼，也勾起很多回忆。
有时 ...

等待瞅你的教学楼，连带着读你走过的路上故事。
我父母只上了扫盲班，加上忙着劳动养活儿女，我们一伙基本就是散养的羊一样，全靠自己自觉学习。可那个年龄，就是坐不住板凳，情绪不受管束的时间。加上基础不好，又觉得是给家长学习来着，所以我是荒废了。

幸福小草

李立红 发表于 2018-7-19 20:42
小草的初三回忆，被那位负责的老师感动。
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对未来没有期望，自己的家人也没有过高的期望值 ...

那个高中读起来就没意思了，所以俺考上也没去，回家种地了。
因立红有理想，有抱负，所以目的明确的笨着大学去了。我想起来还是保送去的，厉害着的红蚂蚁。

lvhq018

说来也怪，我们上高中时，因为班主任老师好，每个学生都好像在为老师你努力学习呢。

时光安然

昨天忽然就弹出一个影片，好像是回到二十岁？具体记不清了，但小草这个，大致也属回味。

高骏森

回忆往事，心总不会平静。文革我没经历过，但读了不少谈这方面的书，也听许多人谈过那时的许多事情，虽然乱，但毕竟让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年轻人锻炼了自己的人生，懂得了什么是珍惜。
  谈到高考，我百感交织。我差点连中考都无缘，就别谈高考了。

  问好老师

an安

小草的碎片，是一个时代的人对知识的认识，对命运的思考啊。

一水

共鸣着小草妹妹朴实温暖的叙述，时代烙印，放在生活里，全是鲜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