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孽小柒（2532字）

老虎与小鱼

孽小柒（作者：老虎与小鱼）     

         

    孽小柒她不姓孽，本姓黄。有趣的是在孽、黄两家的宗谱上都属“小”字辈。关于姓孽、姓黄小柒她不怎么介意，但两大宗族却介意，为此事闹起了轩然大波。
　　
　　黄氏宗族觉得小柒的父亲应该认祖归宗，孽氏宗族却认为小柒的父亲应该归到后来的孽家。而做为小柒的母亲娘家陈氏宗族也闹了起来——女子出嫁，前面当冠以夫姓，但若这个女子本身也拥有两个姓，那在称谓的排行上应该排哪个。就这个问题，为难了母亲，也为难了在后来的孽氏宗谱里排“龙”字辈的父亲。
　　
　　这件事按小柒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应该怪当时的那个年代。小柒的父亲原本是古屏镇黄柏村一户佃农的孩子，因为家里人口多，家境又贫寒。在小柒的父亲出生，长到五、六岁时就被家里人送到了现在的孽家。孽家也是个农户，家里大小人口也多，但因为自己有山、有田，安顿好一家子老小的温饱还是没问题的，就这样小柒的父亲在孽家安了户，安了户的父亲在孽家主户孽老头严苛的管教下，终于没按捺住自己的个性脾气，十七岁那年便报了名，离家参了军。
　　
　　小柒母亲的遭遇与她的父亲略有不同。她的母亲本是古镇上大户人家魏家的大女儿。魏家当时是古镇上很有名望的地主，娶的是古镇上绸缎商商人掌上明珠，良田百顷，富甲一方。大米生意靠船运业的发展，做到了省会福州。据说陈毅领着红军抗日打到福州时，还向魏家出具过借大米的借据，但因着年岁经久，这张借据最后没了影踪，借大米的事也就这样查无可查，不了了之。按理这样的大户人家不应当，也不会出现送儿卖女的情况，但就是这样的大户人家由于小柒母亲的父亲（也就是小柒的外公）不擅经营家业，最后连守都没守住的缘故，终于把刚满五岁的母亲送到了后来的陈家，小柒的母亲到陈家后，也没过上好日子，七岁时就挑起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就这么过了下来。
　　
　　至此，小柒的父亲有两个姓，小柒的母亲有两个姓；至此小柒有两个外公，外婆；有两个爷爷，奶奶。按小柒的想法，上一辈人的事就应该在上辈结束，不应该再把小辈人扯上去，但由不得她说了算，据母亲回忆，在她出生时还为姓氏在陈家闹了阵小风波。
　　
　　父亲是陈家的上门女婿。做为上门女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担起陈家所有生活责任，生下的子女归入“陈”姓。但小柒出生后，事情却出现了很大的落差。首先，她的出生乐坏了父亲，他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为女儿取个漂亮的名字，翻遍了字典的角角落落，用尽了所有的查字方法；与此同时，也气坏了陈家，陈家人一瞅是个女孩子，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但仍不死心地与父亲争执那个姓氏问题，因此小柒的名字由三个字变成了两个字，再由两个字变成了三个字。就在孽、陈纠缠不清的时候，小柒的父亲说了气话：“反正是个女孩子，你们陈家要的是传宗接代，就姓孽，这孩子就是个冤孽。”果然，父亲的一席气话起了作用，陈家当场偃旗息鼓，但仍不死心，不忘叮嘱小柒的父亲再生一个。这一回要个男的，但一定得姓“陈”。小柒的父亲满口答应。
　　
　　小柒就在这样纷纷扰扰的不平静中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个不平常的姓，看着不喜气但也喜气。母亲却觉得喜气。喜气的同时还带着争气，她本着要平息孽、陈两家的这场风波的愿望，决定再给小柒添个弟弟。小柒的母亲很争气，在生下小柒的第二年，马上就给陈家添了个男丁，父亲哑了口，陈家宗族哑了口，从此。小柒与弟弟便一个跟了父姓，一个跟了母姓。母亲认为从此天下太平了。事实上并不是，小柒的父亲不知何故狭隘了起来，在异地工作的他，只管女儿小柒的伙食费，每月按份按量按时地寄一百元给陈家。完全没有担起抚养另一个孩子的责任。小柒的母亲气不打一处来，但为了两个孩子她忍了，这一忍就到了两个孩子都长大，开始工作的年龄。母亲看着自己费尽心力拉扯大的孩子一个进了机关单位，一个当上了社区保安队长觉得自己的苦日子熬到了头。她万万没料到有更大的苦难等着她。
　　
　　先是小柒的弟弟结了婚，生下了男孩。这个“生”乐坏了陈家也乐坏了孽家。陈家觉得香火有望，理所当然也顺理成章地把这个宝贝重孙冠上了“陈”姓，这一下让小柒的父亲急红了眼睛——自己的儿子已经姓了“陈”，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孙子，怎么能再姓上“陈”？他没有想风俗习惯，也没有考虑小柒母亲的感受，只一味地按自己的那套逻辑行事，开始着他的另一轮的姓氏大战。最后，小柒的母亲让了步，她觉得孩子无论姓什么都摆脱不了血缘关系，于是就瞒着陈家老太太把孙子的姓氏改成了“孽”。而陈家老太太仍兀自沉浸在喜得重孙的喜悦中，直到某一天，她翻户口簿，突然发现姓氏被改了，一急之下一口痰迷了心眼，没过几天就溘然与世长辞了。她的辞世在陈家宗族里炸开了锅，陈家族长先找上母亲的工作单位，当着她的同事数落了她大大的不孝，让小柒的母亲内心充满了愧疚；再去找小柒的父亲，打算以长辈的身份与他来一番长谈。但那一刻的父亲象吃错了药般，闭门谢客。
　　
　　面对这样的变故，小柒一夜之间变了——她突然看不懂父亲，看不懂母亲，更看不懂人情世故。没过多久，就迷上了文学，她爱上了张爱玲，欣赏她才情的同时更爱上了她的那篇《更衣记》，她想让自己象《更衣记》里描写的那样有甜而妥当的回忆。于是她不断地给自己取各种各样诗意的名字，换各种各样美丽而忧伤的头像，并美其名曰“衣裳”。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孩子，富有而知足。这一爱就过了一个女子的适婚年龄，在她30岁那年，急坏了她的父母亲。相亲一趟赶着一趟，但小柒雷打不动，在亲眼见过自己父母双亲的婚姻生活后她有她的打算。她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简单是内心的抽丝剥茧，铅华洗却。婚姻是一个人她不肯轻易地在睡梦中清醒。她只想做个快乐的单身贵族，在微笑中放过自己，在这一世尽量地让自己感受在人群中寂静的存在。日里生活的清静令她觉得自己足够老，时常几日几日地不下楼，不说一句话。在那种旁若无人的沉静里，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花瓶里的花汩汩绽放的声音，灰尘下落的声音，时光流动的声音，以及内心底处飘忽而过的声音；在那种旁若无人的沉静里，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舒展并且平和的，而生命中那个简单的人，即便上苍不眷顾自己，自己亦当认真仔细地活。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世间所有的出现，都只为最后的消失，一如自己的姓和名——有着认真局促的妄，有着浮世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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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与小鱼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8-8-27 10:37
传统写法，颇见功力。小柒这个名字我好像很熟悉，头像尤其记得。

谢谢木门长子。有待进步。到小柒这个名时，大约是2017年前后了。

木门长子

传统写法，颇见功力。小柒这个名字我好像很熟悉，头像尤其记得。

老虎与小鱼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8-8-24 17:10
一代代前辈人为了以姓氏为标识的血统传承而争执不休，在后辈人看来是无谓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个快乐的单身 ...

对，我抱持的正是这种理念。并决定坚持。

老虎与小鱼

野芒 发表于 2018-8-24 20:16
这世间所有的出现，都只为最后的消失。好好看了一遍，就看懂了这一句如果你 看懂了别的而没看懂这一句 ...

是。如果你读到这句还好些，要明白这句的意思估计就会笑不出来啦。明白了就淡然了。所以就不复杂啦。问好野芒。盂兰盆节快乐！

野芒

这世间所有的出现，都只为最后的消失。好好看了一遍，就看懂了这一句如果你 看懂了别的而没看懂这一句，我觉得你的人生会比小柒还复杂，估计能到小玖。

草舍煮字

一代代前辈人为了以姓氏为标识的血统传承而争执不休，在后辈人看来是无谓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个快乐的单身贵族，一了百了。

老虎与小鱼

一楠 发表于 2018-8-24 16:39
孽小柒，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孩，看似不复杂却又复杂的有点离谱的家族身世，造就了她的个性。孤僻、孤独、自恋 ...

问好一楠版主，我自己也拿不准这篇算不算小说，越读越象散文……第一次尝试写这么短的。有点不好把握的感觉，还有点不习惯。

一楠

孽小柒，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孩，看似不复杂却又复杂的有点离谱的家族身世，造就了她的个性。孤僻、孤独、自恋，也许正像《更衣记》说的，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
至于这篇两千多字的《孽小柒》不能算是一篇完整的小说，只能算作某篇的《序》或者谋篇的前情简介。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