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8-8-29 16:37 编辑
永井荷风曝书,专拣袁子才《随园诗话》,并引王次回“最是厌人当面问,凤凰何日却将雏”,夸张爱书堪比得子之悦的同时,借以明、清两家皆不以老来无子为悲也。在我看来,这也是他们宽慰自己视书如命的一个由头。不过。荷风的汉文修养确是很令中国读者钦佩,除我们熟知的袁枚袁子才外,仅王次回雪藏国人眼目这一事实,就很说明问题。毫不掩饰地坦白,从荷风的文字里才知道王次回其人,不禁脸面羞红读随园不细,而饶以略爱诗词之大观,却是在日本人的文章里才了解到中国的诗人。 作为日本开山鼻祖的唯美派大师,留过洋、受过西方文化洗礼的荷风很念旧。当物质文明充斥着日本的大街小巷,他喜欢拿着一把蝙蝠伞,趿拉着木屐,走街串巷,耐心地丈量着“江户年代”的遗存。他边走边写,于1915年成书一本好看的东京散步随笔《晴日木屐》。除向岛、银座、原八幡宫、夕阳富士眺望外,还有灵庙、寺、淫祠等篇。细心的读者从中领会,荷风很是看重对散在东京隅田川一代祠堂的描述,在他眼里,人们哪怕出于祈福消灾的心愿,或馒头或煎豆地去供奉三步五步一见的祠堂——“这些天真无邪而带有卑贱行为的愚民习惯,也有心灵无限的宽慰。”荷风眼里,坊间所及的菩萨庙宇之多意为“淫”,这么说应该可以帮助理解。 我深深崇敬荷风对汉文化的客观评价,这与木心说日本文化同在一理。在一篇文章中,荷风说:“我国旧时代的艺文没有不模仿中国的,这和大正、昭和文化全盘西化似乎没什么两样。我国文化无论今昔都不外乎是他国文化之假借。唯仔细加以研究,今昔之间稍有差异的是关于假借的方法和模仿的精神,一是极为真率;一是甚为轻浮。一是对他国文化认真咀嚼玩味,使之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是相反,一味迎合新奇而全然无遑顾盼自己。”荷风对中国文化之尊敬,态度之诚恳,亦令我们钦佩折服。 这是荷风的谦虚。遣唐使后,中日文化交流于日本的体现,应该是“真率”的“认真玩味”经营得多一些,像我们熟悉的花道、茶道,棋道,都属于墙外开花,而以茶道为例,精致如斯可能是茶圣陆羽也不敢设想的。用木心的话说,无论花道、茶道,还是园林设计,日本都“误解”出了他们自己的风格和水平。而荷风自己对汉诗,尤其是生活在崇祯年间江苏金坛穷愁潦倒的诗人王次回则十分推崇,无论是在小说、随笔以及记录生活起居的日记文本《断肠亭日乘》里,都有频繁的引用。《晴日木屐》里一百年前的祠堂,大大小小的胡同,如今已所剩无几,像我们老北京的四合院一样,成为今人游览现代都市风景的一种怀旧情绪。 推荐书目:《晴日木屐》 作者 永井荷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