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

清风剑

　　         遇见（一）

               清风剑

　　从屋里出来，冷沁沁的寒气迎面扑来，老王激灵灵打个寒战，本能地一缩脖子，赶紧拉紧脖子下的拉链。老婆把着门拉手，顶着从门缝灌进的冷风，探头向外张望，娇里娇气地喊道：“巧巧，照顾好俺老公。”小巧每逢遇到无法回说或不置可否的，总好习惯地用嘴吸溜一口气，像似牙疼，抿着嘴，只是笑。

　　出了院门，老王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手搭前额，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太阳光照在上面，格外刺眼。看着巷道上一串脚印像刚犁开的垄沟，一直蜿蜒往西，情不自禁地责问小巧咋出来这么晚。

　　“晚啥晚？只要去，就比‘那些’不去的强！”老王知道她说的“那些”是指她家二傻子和老婆，遂白了她一眼说：“要去就赶早，跟在人家屁股后，捡屎去？”小巧迎着老王的目光，歪着脑袋，夹住丝袋子，边整理小绒帽边说：“捡多些是多！”老王上树不厉害，面对粗而高的树，直转圈子。保护区矮墩的老头树，少之又少，老婆虽然也着急，但从不鼓励也不督促，不像个别贪财的娘们儿张口就骂，直骂得男人硬着头皮往上拱，结果还是滑溜下来。老王搂着树想上，老婆每每还总是拦阻，上不去就别上，这不是逞能的玩意儿。这便是老王特钟情老婆的地方。眼下好不容易逮到捡的机会，老婆又不能跟着，自然心急。他看了看她小绒帽上的两个小球球不安分地逛荡，穿着那件天蓝色旧羽绒服，虽不妩媚，但也不失干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唉，孩子上初中，不适应新环境，一个劲地催，老婆偏拿孩子当眼珠儿，今天又去陪读，你说多耽误事？”他想着满山的松塔被人捡了去，恨不得插上翅膀，再长出三头六臂。他匆匆上了公路，公路上还没有车驶过，像一张洁白的宣纸。他顺着脚印伸长脖子，往山头过河处的窝棚张望。距离太远，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下了公路，朝小河边走。窝棚上一缕轻烟直上云霄。小巧也跟着加快了脚步：“孩子固然重要，但也不差这几天，再过一阵，想挣钱……”她又嘶地一声，吸溜一口气。

　　公路两旁光秃秃的枝条上压满了雪，树枝密的地方压得弯弯着，老王思量松塔肯定压下来很多，心里不免更着慌，顺口说：“就是。昨晚和她吵半天，忙这十多天，赶平常小半年了，想想就恨得慌。”小巧接过话：“现在恨了？当初咋光知道往漂亮的脸蛋儿上盯！”老王睃了小巧一眼，扬起头：“那时候不是幼稚吗！总觉得领着出门，荣耀呗。”

　　小巧嘶了一下：“你荣耀了？你在家，直起过腰吗？”

　　老王像被蜂子蛰了一下，直愣愣傻看着小巧，虽没老婆丰润，但也绝不算丑。老王呵呵笑了，说：“现在都是女的当家，你再看现在找个媳妇多难，有多少光棍儿排着队呢。我直不起腰，正常。可你咋还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她家二傻子就连吃饭时，都跟上饭店一样，菜不端，碗不拿，吃完一推，仰靠在沙发里，拿起遥控器啪啪地换频道。除了上树厉害，家里锹镐不动。

　　小巧一下子暗淡下来，轻轻叹口气，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俩谁也别笑话谁了。”老王心一紧，莫名升起一股冲动。恰好到窝棚了，掀起门帘，就问结账的大姐，进去的人多吗。

　　大姐是山下的，钱杠杠滴多，和副厂长合包的保护区这个林班。她穿着军用大衣，围着大铁炉子，半旧的水壶在铁炉子上吱吱地响，壶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站起来叽里呱啦地告诉，进去有几十口子了，压折不少树头，松塔满山都是。并说一袋涨十块钱。转而问小巧：“你跟着凑啥热闹？跟人家上不去树的抢啥？等雪化了，你家爷们儿多上几棵树有了！”

　　刚开始打时，小巧出来结账，大姐每次看着票子上的数额，就惊喜地问，几个人上树。小巧吸溜一口气，如实回答。大姐惊讶地上下打量身材匀称的小巧，并问她能背动一满袋青塔子。小巧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大姐瞪大眼睛又问：“都是你自己捡，自己装袋，自己缝，自己背？”

　　小巧只轻轻地嘶了一声。

　　从此，大姐认识了小巧，通过小巧，也见识到二傻子的尊容。

　　这场大雪来得比较早，刚过十月一，先下了一阵雨，接着下了一整天的雪。

　　小巧脸一沉，嘶地一声，转身掀起门帘就往外走，几步就上了两块跳板搭的桥。小河不宽，河边结了冰，中间的河水哗哗地向南奔流。过了桥，小巧嘴张得挺大，声音却很小：“操她祖宗的，说我抢？她不来包山，咱们都往家打，今年得多挣多些？”

　　“也差不哪去。不包山又早早地掠青了，挨着累，兴许还挣不过现在呢！”老王看她生气，觉着好玩，又故意气她，但说的也是实话。

　　小巧走得飞快，忍不住回头，鼻子里笑道：“你……”

　　“你啥你？”老王上前推着她走了几步，而后拦腰抱起，放在新倒在小道上的树上。小巧咯咯地笑着抓爬过去。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过了第一个窝棚，小巧看脚印还一直往里，就停下来跟老王商量，不如顺着这个岗腿子去捡，没人来的话，也够捡了。

　　老王正有此意，点点头，跟着踏着雪钻进像高粱地一样的红松林。还好，坑洼的地方，总有几个焦黄的塔子，在雪地上裸露着。凡有折树头，都能多捡一些。捡到下午一两点钟，俩人攒完袋子，五袋零大半袋。俩人面对面坐在倒木上，小巧从衣袋里，掏出月饼，就着雪，吃起来。老王也掏出牛舌果子，说：“刚才，你看朱二那眼神，还有三的媳妇儿，回家指不定咋白话咱俩呢？”

　　“老了老了，还能弄点绯闻出来。幸好咱俩在一起，要不，他们一个个非得停下来。你看他们一个个惊慌的样子，脚不沾地地滚了！”小巧说着，得意地笑起来。

　　“可我也没碰你，就像晴雯似的，冤不冤？”老王眼里含着坏坏地笑，直视小巧。小巧捋一捋刘海，嘴角微微上翘，低下头，咬了一小口月饼。

　　老王身子往前凑，歪头从下面往上看：“那我得抱你一会儿，才不冤。”

　　“别闹，快点吃，吃完把袋子凑满，好回家。”说着，小巧抬头，痴看着远处。阳光从树的缝隙照在小巧脸上，小巧的脸，红扑扑的。

　　“现在不抱，恐怕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可是，不是自己的，抱了又如何呢？”老王这样想着，又想起老婆温温柔柔，娇里娇气惹人疼的样子，终没伸出手去。

　　

清风剑

夜莺 发表于 2019-1-4 10:50
果然好看，期待第二篇

谢谢老师，努力学习，写出更好的。

夜莺

果然好看，期待第二篇

小野菜

恭喜你又进银子了！

清风剑

文三少爷 发表于 2019-1-1 10:58
就“一”，长篇吗？看的很尽兴，又不尽兴，期待后续。

回复三少爷，不是长篇，是系列，二也发了，希望提些意见。谢谢。

文三少爷

就“一”，长篇吗？看的很尽兴，又不尽兴，期待后续。

清风剑

晗夫 发表于 2018-12-22 07:54
精彩，期待下集。

吆，晗夫老师光临，上茶。

清风剑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12-21 19:11
这篇小说，被清风剑老师打磨得越发好了。赞一个！

谢谢老乡夸奖，还需努力努力再努力。

晗夫

精彩，期待下集。

临沂风铃

这篇小说，被清风剑老师打磨得越发好了。赞一个！

清风剑

夕阳无限 发表于 2018-12-20 16:49
不错，生活味浓，淡雅，清新，细缓，就像雪天里静静的流水。

谢谢老师光临，给老师上茶。

清风剑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8-12-20 16:29
这个小说有画面感，不管是雪地的描写还是人物的对话，都有强烈的画面感和代入感，这是进步。地域特色明显， ...

谢谢师姐夸奖，看来多看书是真有用啊，这一阵光看红楼梦了，不管啥书，能看进去就好。再次感谢师姐。

清风剑

建屋烹文 发表于 2018-12-20 11:17
这篇真是印证一句话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清风兄精进神速了！

谢谢夫子夸奖，你的夸奖就成为我获得鲁奖的动力，嘿嘿，有点找不到北了。哈哈，实际俺更希望听到批评，因为只有批评，才能使俺进步。

夕阳无限

不错，生活味浓，淡雅，清新，细缓，就像雪天里静静的流水。

香薰古琴

这个小说有画面感，不管是雪地的描写还是人物的对话，都有强烈的画面感和代入感，这是进步。地域特色明显，人物缝合身份，结尾也很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