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从文精选》，想到《千江有水千江月》

阳光笑靥

　　一月份书话版读书室倡读的是沈从文的书。还别说，沈从文的书我还真读过。手中的这本《沈从文精选集》是“世纪文学60家”中之一，是市报的一次征文活动发给获奖作者的纪念品。

      凡是到过我手的书，我都是会读的，不想错过与它们的缘分。在我看来，书就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做摆设或收藏的，那就失去了拥有它的意义。这样，无论喜欢不喜欢、好看还是晦涩的东西，我都会从头至尾看一遍，即使有看但没看明白，也会走这一个过程的。这也算是给我与书的缘份一个交代。何况沈从文的名头这么响亮，这么著名呢。

      可看了开头的几篇小小说，我的直觉就告诉我，我不会喜欢读他的文，即使他在文坛的地位再高，名气再响亮。对于那个时代，那种赤裸裸的不加修饰的男女动物般、最原始的钱色交媾，我是讨厌至极。然后一路看下去，中篇小说，散文，自传，都是直直白白的，完全纪实的，没有美感，没有令人一睹为快的冲动。

      这样，我都是在班上无事，无其他东西可读时，在医院陪护病人时，断断续续将它读完的。能记住的，也就是湘西的风景很美，一个叫翠翠的女孩，吊脚楼，沈从文的少年遭遇很苦，还有用箩筐装着的，遍地滚动的四百一十颗人头，和一串串穿起来的人耳朵。隔着书页，都仿佛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后来我发现，这种写实的散文就是我国传统散文的鼻祖、模式，直到今天还是在受到尊崇，只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脑子里装着的诗情画意的东西太多，太过于浪漫而已。我知道我写不喜欢读沈从文，一定是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会遭到很多人反对的。好在我也就是小人物，随便写写而已，没有人会当回事儿的。我们不是允许百家争鸣，百花争放的嘛。

      但同样是写实，散散淡淡的，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节，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情情爱爱做佐料和噱头的另一本书，却是令我看了一直无法忘怀的。看时是一口气读完，读了之后是还会再拿起读，像牛吃草一样不断反刍，二十几年无法忘怀。那就是台湾女作家萧丽红的纪实小说《千江有水千江月》，对它爱的程度，胜过了那些读了令人肝肠寸断的言情小说，和其他的名家大作，成了我心中的最爱之一。

      本书从女主人公萧贞观在娘肚子里，呆了整整十一个月才落地开篇，写出了一个大家族——贞观外婆家纯洁古朴的家风，和睦相爱的亲切氛围。贞观的家乡是一个秀美的海港小镇——布袋港。小时候的贞观憨憨呆呆的，学习不上不下的，吃饭慢慢腾腾的，竟被表姊妹取了个“九顿伯母”的绰号。但实际上贞观却是所有女孩男孩中情感最细腻、心思最缜密，对家乡对人生悟得最深、爱得最深的人。贞观和父亲并不亲，更喜欢的是母舅们，更喜欢住在外婆家，和表兄弟姊妹们玩在一处。

      外婆家是一户纯良的鱼户，外公的家训一直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外公有大大小小一、二十个孙子孙女，再加上贞观这班外孙儿外孙女，有事无事就爱回来，“一个家不时的闹热滚滚”。与外公读书以来，贞观第一句熟记心上的是“劝世文”的起头：“天不可欺”“地不可亵”“君不可罔”“亲不可逆”。刻骨铭心以后，她居然只会从头念起，也就是整段文字一从中间来，她便接不下去。可见其性格之憨，对这句话印象之深刻，也就成为她一生的座右铭。

      “然而愈往后，理念愈明。书是在读出滋味后，才愈要往里钻，因为有这种井然秩序，心里爱着——”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外受父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心中即有大爱和礼仪的种子撒下。

      等念到“三字经”时，更加教人一心一意起来。“贞观是每读一遍，便觉得自己再不同于前，是身与心，都在这浅显易解的文字里，一次又一次地被涤荡洗洁……”

      贞观生长在外公这样一个爱的大家庭里，自然就比别人心里多出了许多的爱。外公家从来不像别的大家庭充满了勾心斗角、争财夺势。她四妗子的儿子银祥意外死去，全家人跟着一样痛苦。她二舅离去，几个妯娌和小姑子每天尽量都抽空陪着二妗子打牌。因为喜欢外公家的氛围，贞观既不想去嘉义读中学，也不想考上大学离开家乡。

       残酷的是，或许是上天听到了贞观的心愿，竟然以父亲意外死亡，来成就了贞观的停学留在家乡的梦想。

       贞观是一个易感的女孩，还只十三岁的时候，看到水洼里的月亮，就知道了千江有水千江月，只要是同顶一个月亮，其实在哪儿都如同是在故乡。只是她还是无法消除依恋家乡的情结。而她看到有人走后，就在自家的地里挖个坑埋了，她就懂得了整个镇子里的人都有着和她一样的恋乡情结。

       有邻居来告状说有个阿启伯常来偷外公家的菜蔬。并且一天早上还被贞观与外公碰了个正着。外公不但没有上前阻止，反而拉她躲了起来。并嘱咐她不许与别人说。她忽然懂得了外公的用意，在日记中写道：“贪当然不好，而贫的本身没有错。外公不以阿启伯为不是，除了哀矜之外，是他知道没有——一一家十口，有菜就没有饭，有饭就没有菜，晒盐的靠天吃饭，落雨时，心也跟着浸在苦水里……”

      外公的潜移默化 、以身作则，不仅直接影响教育了贞观，她也决心要让儿女后代知道：先人的处世与行世是怎样的宽阔有余！由此她也想起来了“史记”周本纪里的一行文字：“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

      而贞观与大信的感情，也是那种性相近、情相同的惺惺相惜。两个人从情感朦胧、若有似无，到心心相印，情深意重，都没有似如今的年轻人那样轰轰烈烈，热情似火。两人一直秉持着矜持的行为，不逾距一步，一切都在礼仪之中。就像贞观所了悟的：“人世的折磨，原来是——易舍处舍，难舍处，也得舍”。他们之间连书信都是平平淡淡的，爱情的烈火只是在内心深处燃烧。

      “岭上春花，红白蕊，欢喜春天，放心开”。“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两人外出，大信将心意暗刻在“贞观女使”印中，送给贞观，只是不肯说出来自己的爱意。

      后来贞观到台北大舅处打工，两个人的书信联系才密切起来，关系也日渐明朗化。贞观满心欢喜，只道是这一生遇到了大信这样的一个男人，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怎知后来因为贞观联系不上正在服役的大信，又从其战友处得知大信身体有恙，自己无法去探望，而与大信母亲说了。大信本不欲让家人知道担心，结果就因为贞观这一个举动而葬送了一场美好的爱情。

      大信只用八个字“你这样做，我很遗憾”就结束了一场青梅竹马的爱情。而贞观也立即将大信送给她的东西全部寄回。两个同样骄傲的人，爱情只能越走越远。大信一个人直接出国留学，将贞观自己撇在了台北，内心懊悔，悲痛欲绝。在某些读者心里，一定有一种感觉，是大信一直在出国与贞观之间犹豫，担心出国四年耽误了贞观的青春。不出国还有违自己的宏愿，于是就借题发挥，舍弃了与贞观的爱情，还将错处由贞观自己承担。我也是这样感觉的。认为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子，不要也罢。

      但贞观只是傻傻地认为是自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大病了一场，甚至有不想活下去了的念头。后来在表姊妹银瞻的关心照顾下，才重新站立起来。后来，她和大妗子去碧云寺。大妗子因为战乱而和丈夫离别，丈夫在外另组家庭，她在得知了原委后，欲断绝红尘出家。

      在山上半个多月，贞观也理清了很多头绪。从一个小孩子的手里，她看到了蚕蜕变成蚕蛾的过程，她感觉自己心中的那块痂皮在此刻也脱落下来了。“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她要快些回去，故乡的海水，故乡的夜色；她还是那个大家族里，见之人喜的阿贞观——所有大信给过她的痛苦，贞观都在这离寺下山的越野路上，将它还天，还地，还诸神佛。”

      此书无论是写年节的气氛，嫁娶的氛围，以及家族里发生的一切大小事情，都是以一种平铺直叙的手法写来，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半点夸张的描写，没有一句的华丽辞藻，但就是令人看了亲切，入心，感觉有质感，有扎心之处，这真是一种魔力。难怪此书会获得台湾长篇小说大奖，女作家萧丽红也因此而一举成名，步入台湾十大畅销书作家之列。

冷晰子

恩和 发表于 2019-2-24 21:11
谢谢水姐姐。深深问候。嗯，忙过一阵子，再来和姐姐们学习。

问候恩和妹妹。
你阳光姐最近有点懒。

  .

恩和

一水 发表于 2019-2-1 16:55
非常感动恩和的率性，也非常喜欢这么平和的叙述，这么好的文笔，水姐诚约你来书话版给我们发点书话，跟阳 ...

谢谢水姐姐。深深问候。嗯，忙过一阵子，再来和姐姐们学习。

一水

恩和 发表于 2019-1-30 17:28
阳光姐姐，这篇字好！恩和保证。O(∩_∩)O哈哈~    嗯，书写上的好，允许恩和不说了吧，只给姐姐闲说最 ...

非常感动恩和的率性，也非常喜欢这么平和的叙述，这么好的文笔，水姐诚约你来书话版给我们发点书话，跟阳光姐姐们一起玩儿。

阳光笑靥

恩和 发表于 2019-1-30 17:28
阳光姐姐，这篇字好！恩和保证。O(∩_∩)O哈哈~    嗯，书写上的好，允许恩和不说了吧，只给姐姐闲说最 ...

恩和这回复，就可以自成一篇美文了。恩和年纪不大，思维和思想却极为成熟。读书也是，有客观的视觉，有自己内心独特的体会，这在我是做不到的。我读书只是以自己的好恶为准则，没有大境界，好惭愧。恩和好像就是为书而出生的，被你喜欢的作者和书该是如何的幸运。此生有幸与恩和在生命中有交集，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不论我写得如何不好，你总会认真鼓励支持我的，这令我很感动。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宝贝。多么晦涩难懂的文字你都能读出内里的含义，真是羡慕。忙碌的一年过去了。愿新的一年上帝眷顾恩和，能够轻松愉快健康美好地生活。衷心地祝福恩和，新春快乐，安康吉祥

阳光笑靥

MLMC 发表于 2019-1-30 15:05
问好！阳光老师！两个人，两种写法，有着两种不同的结果和效果。给人不同的感觉、体验。
后者，贞观的感情 ...

满仓老师谬赞了。我读书比较主观，没有高境界，只为自己的喜好，所以没有大境界*^o^*

阳光笑靥

MLMC 发表于 2019-1-30 11:05
【问好。来晚了，因为，才写完，才投稿。差一点，来不及投稿。】
我先阅读第一轮，照顾一下其他文友，特别 ...

满仓老师研究得很透彻啊，我都稀里糊涂的。家里网络不好，欠了不少的债，就得慢慢补读了。

恩和

若过年前不能来这里，就提前问候春節，祝福姐姐阖家快乐，新春吉祥。
:hug:

恩和

    阳光姐姐，这篇字好！恩和保证。O(∩_∩)O哈哈~

    嗯，书写上的好，允许恩和不说了吧，只给姐姐闲说最赞赏什么。

    姐姐，先说下，沈从文的字，我喜欢，少有的书写与视野我都喜欢的一个作家。您知道恩和第一看重的，总是写者的心里视野。比方胡兰成吧，我只读他学术意味的书，像《中国礼乐风景》，其余他的那些清雅文字遮不住内在油腻的；还有周作人，喜欢他散淡文笔，但觉得他的执物轻虚有狭小。

    沈从文的好，是不管文笔还是起意用心，只在天真，我觉得他是得了大天真的人呀。他写残酷和血腥，和余华有不同，并不为着揭露人性宣谕黑暗，他只是小孩子一样的清明纯粹，看得见描得清一个地域的人文。

    姐姐说不喜欢，嗯，我想起外公和哥哥来。

    三联曾出版过一种十二卷本的沈从文文集，黄色封皮，金字书脊，记得责编鄺雪林和潘耀明吧。外公买第一版我还没出生，哥哥上初二买的是第二版，我一岁。后来我看见，外公和哥哥在同样篇目后的眉批，感受和认知竟天差地别，却不全然和见识思想有关。

    哦，原来书字和人之间，也仿佛是有前生今世的呢。文化和思想认知，说到底还是后天的，多大程度上能改变一个人天然的深层内在的迎拒意呢？

    如此说来，外公的视角、哥哥的相异、您的不喜欢，都有超越文学文化的合理和必然哦。

    嗯，姐姐，我觉得您对生命的记忆和知觉里，残酷和暗黑都是有下线的，对生活的付出和寄望呢，也以柔暖为底。是不是呢？

    而生命是什么，人性善恶，谁的视角都无不有前因，也因而无不合理。

    所以赞赏姐姐的好恶，就是看得清您是自有人生准则的人呀，并用时间和勇气严密严格地守护住了它。姐姐，这好不容易好难得的，想想太多的人，一辈子不过是随风摇摆而已。

    您的准则中，就包括永远看向阳光、以柔软相待世界和人我。

    守着这些准则呢，既不负人，也没辜负自己，心里自由安然，就有足够的底气。这样准则下的视角呢，已经无所谓宽窄对错。哪有比不伤他人和自己，更接近宽容和悲心呢，是吧嘞？

    嗯，姐姐尽可以喜欢您喜欢的，读喜欢的，自由书写欢喜好恶，就像这篇呀，率真坦荡，视角明晰，滋养身心，恩和就替您高兴。姐姐知道的。

    哎呀，随手写了这么多，羞愧了。

    哈，再说一件：《千江有水千江月》，不止我极其喜欢，我母亲才最喜欢呢，还差一点用“贞观”给我取名呢，外公没同意。O(∩_∩)O哈哈~

    姐姐读得好！不负那本书的好。恩和给您点赞。抱抱姐姐，冬安吉祥。:hug:

何叶叶

学习老师佳作，周三快乐！

MLMC

问好！阳光老师！两个人，两种写法，有着两种不同的结果和效果。给人不同的感觉、体验。
后者，贞观的感情与生活，是很感人的。虽然没有阅读，但是阳光老师介绍的比较细致，明白，好像阅读了此书似的。此文，再次表明，阳光老师是一位读书认真、善于分析、理解、感悟的读书人。欣赏！赞一个！

MLMC

【问好。来晚了，因为，才写完，才投稿。差一点，来不及投稿。】
我先阅读第一轮，照顾一下其他文友，特别是，今天就要加精华的散文，等等。
【回头，我在阅读——非首发，还有——书评书话。本周，不加精华。】祝好！   
。

阳光笑靥

雨夜昙花 发表于 2019-1-30 10:24
我也非常喜欢《千江有水千江月》，在学校就读过许多遍，后来又读了许多遍，最喜欢书中那脉脉的温情，让人读 ...

为了我和昙花的共同喜好，先握个手，抱一抱。难怪昙花写东西的手法那么温馨和谐，散散淡淡的，原来是受到了萧丽红的影响，比我收获大多了谢谢昙花关注。预祝新春快乐。

阳光笑靥

一水 发表于 2019-1-29 17:00
问候阳光姐。

突然就想起阳光姐写余华的那个火帖了。我记得我点精的时候，确实思想“斗争”了一会儿：） ...

主要是我买书和接触的书少，时间又充足，所以就都看了。如果像水版那样忙，又买那么多的书，也是看不完的。我写东西完全没有条理性，也不怎么喜欢人云亦云，水版就随便瞄两眼就行*^o^*。谢谢水版的精心回复。预祝新春快乐

雨夜昙花

我也非常喜欢《千江有水千江月》，在学校就读过许多遍，后来又读了许多遍，最喜欢书中那脉脉的温情，让人读来感觉十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