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骏森 于 2019-7-13 09:46 编辑
印象梅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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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怪人。对相同的物体,我喜欢看它的外形和颜色是否如我的眼,而不在意质量和功效,甚至价钱。好比买一本书,我不在意是哪个出版社出版的,不在意读者的评论。我看书皮,是否是我喜欢的颜色,哪怕价格贵一些,也会毫不犹疑的选择它。假若钱不够,或真的贵了些,情愿放弃,也不买便宜的那本,哪怕那本比这本质量更好。对未见面的陌生人也一样,我喜欢先通过他的名字来决定我是否想见他,想象他的五官、性格、穿着、甚至声音,在等的这段时间里,会因他的名字影响着我的心情好坏。这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很多时候,我的这种幻想是错误的,给我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利。每次错误发生后,我追悔莫及,悔意深深,发誓下次绝不能再这样。可到了下次,毒瘾又发作起来了,控制不住地覆辙上次犯的错误。我骂自己,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2
我学历低,书读的少,社会圈子窄,性格内向,孤僻,自卑,自尊、自闭,电视、电影都没怎么看过,整个人几乎与世隔绝,仿若活在原始社会里。虽爱好诗词,但知道梅边这个词最早不是因为姜夔的《暗香》“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也不是因为汤显祖的《牡丹亭》杜丽娘或是曹雪芹的《红楼梦》薛宝琴的“不在梅边在柳边”,而是2006年踏进文学网站,在一位网名叫觅雪嫦晴诗友的诗里得知的。
在梅边,水波潋滟 清澈见底,一滴落红飘下 是梅流下的眼泪 融进诗化的意境里 轻风伴月徐来 悠悠响起,是你横笛而歌 空灵的笛声 吹奏你一生的寻觅
诗歌的题目叫《梅边吹笛》,这里是第一节。初次读到,就被吸引,句子的画面、音乐流动的波浪美,像不期邂逅就一见钟情忘不掉的女子使我不住地频频回头。这情不自禁的喜欢,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移情别恋。论想象力,我认为自己是极其丰富的,诗歌里吹笛子的人一定是一位年轻有才,且武功超凡,长相俊美帅气得没得说的年轻男子,像萧十一郎,像萧剑,只是他穿着现代人的干净白衬衣站在深秋黄昏长有几棵梅花树的宁静水岸上隔河沐浴晚风吹着王维的相思红豆,或李玲玉的牧野情歌,等待心中那个爱慕已久身材修长穿着白色百褶裙的情人款款出现。
十六岁那年夏天,我初次读到俄国诗人普希金的《歌者》,情犊初开的心蠢蠢蠕动。七年后当读到这首《梅边吹笛》时,脑海里浮出的画面自动渗入进了普希金的《歌者》。23岁比16岁时对爱情更充满了激烈的想象力,心儿蠕动的更厉害,因为性素已经成熟。
当百度搜索“梅边”、“梅边吹笛”出现宋词《暗香》和《牡丹亭》、《红楼梦》的诗句后,我彻底沉醉痴迷了,陷入进了美好的想象中,尤其是“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这是一种怎样令人心动澎湃的浪漫诗意爱情之美啊。我羡慕那个穿着白衬衣沐浴晚风站在梅边牧笛横吹风流倜傥一身诗意瀑的英俊少年或青年男子,我想,他的艺名一定叫梅边,姓萧。我要找他,高山流水,他是我的知音、蓝颜。
3
又是一个七年,我真遇见了梅边,以诗的名义,在中财。这让我欣喜!更让我欣喜的是,他从鲁国来,上下一身儒学气味,带着他的剑和诗。
踏破铁血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然而,让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初次遇见的诗人梅边还未等到我看见他的容貌(至今也没有看到),还未等我开口说出欢迎辞,头顶就轰的一声晴天霹雳,他像极了《三国演义》里的张飞和《水浒传》里的李逵,举着两把板斧凶神恶煞地面向我一声怒吼大骂,把我给吓傻了。
他这一吼骂,完全颠覆了这么多年来我印象里风流倜傥洵洵儒雅书生剑气美好的梅边。
我像是他前世的仇人,初次见面就对我剑拔弩张,随后一年多时间里始终没有和好,只要他在我的文章后面跟帖,或看见有其他文友谈到我的好,他都骂,对那些拥护我的文友不留情面的骂,从不顾虑对方的年龄、身份。
这让我很气愤,也很郁闷。我跟他认识前素不相识,彼此也没有通过第三方了解对方的任何信息,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他一出来就对我充满了敌意?最让我忍受不了的是,骂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的文友也不放过?我实在想不通,也严重怀疑自己的想象力怎么会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这么多年我印象中杜撰出来的清秀文雅梅边, 现实里怎么回是这样一幅丑陋不堪的流氓地痞呢?俗话说人若其名,“梅边”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组啊,怎么会冠名在这种人身上?简直有辱中国文学。
来者不善的梅边处处针对我,尽管我对他深恶痛绝,但有一点儿在心里还是服的,他骂我的文章没有文学水准。这点儿他骂的很对,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一个没读过几句书,从出生到成人都离群索居,无论是在家人中间,还是在学校,老师同学中间,我都是被打骂、挖苦、讽刺、讥笑、排斥的对象,身体羸弱多病,踏入社会后十分不合群,又找不到排泄孤独寂寞的方式,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试着写文章,至今每发出来一篇我都还是胆胆怯怯的不自信——因为我始终认为,写文章是有文化人做的事,没有文化的人,后期也是拼命自学读了许多书的,我一个没有文化也没读过几本书的人也写文章,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自幼的我心思就敏锐、神经敏感,自卑感浓,自尊心重,自我防卫意识强,但自身弱点又太明显,小心了又小心,还是处处受伤,这让我活得极其痛苦和累。好不容易写文章找回了些尊严,心里的空得到了一定的填补,也敢试着抬起头来跟人说话了,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那个没穿衣服的皇帝,外界人给我的赞美很多都是虚假的,我担心着有那么一天被那个童言无忌的孩子站出来揭穿,这会让我无地自容。终于,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梅边的出现,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的虚伪,让我在众目睽睽下暴露了自己的丑(我太妄自菲薄,这种过分的疑心和不自信不仅害自己很惨,也伤害了许多真正爱我、欣赏我的人)。
被他这样一闹,我这条上岸的鱼还不死心,使出浑身的劲儿做抵抗,跟他文斗了起来。
回头看几年前跟他斗嘴的那些文字,对梅边,我感到抱歉和愧疚,有些话说的过了头,好比谈到女人,我骂他是早上出笼的公鸡。往深处说,如果不是他当年对我的狠骂,现在的我是没有勇气敢把这篇文章公开的。他当年的骂给了我写作的进步。尽管后来他对我说,他骂我并非是轻视我的文字,对我的文字其实是看好的,骂我的真实原因是妒忌我被太多的女诗友喜欢着、宠爱着,他看不惯、眼红、吃醋。
这个大我十六岁可以做我长辈的男人梅边,真是一位心态永远年轻的浪漫主义爱情诗人。让我想到了作家丁玲,尽管是个女人,被毛主席称为武将军,而且不怎么写诗,但浪漫的心不亚于诗人。82岁临终时,对小她13岁的丈夫陈明说:你再亲亲我,我是爱你的,我只担心你,你太苦了。等陈明俯下头亲完后,她就安详地闭眼了。
这是何等的幸福和浪漫啊!哪怕是老死,也要死的如诗歌般美,花般香。我感觉,梅边就属于这类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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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梅边文斗的日子里,支持我的文友始终支持着,没看出来一个人是持有同情心给予的安慰。他们的支持都很真诚,很实心,这多少再次安抚了我脆弱的心灵。梅边呢,也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打击。我俩像打乒乓球,他怎么把球抛过来,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球抛回去,我是吃软不吃硬不认输的人。漫长的争斗过程中,有文友几次私信我,让我不要误会梅边了,说他这人内心是很好、很真诚、很纯洁、很善良的,说他背后对我的评论,无论为人,还是作文,都是欣赏的。之所以跟我抬杠,是因为我人太悲观,担心我走捷径,想把我骂醒。
传达给我信息的诗友刚好是梅边最欣赏、最喜欢的女诗人,那个女诗人每次在论坛又都公开为维护我和他斗。我是一个严重缺少亲情的人,在网络,无论男女老少给我的爱,我全都视为父母兄弟姊妹的爱,从没有往爱情方面去想或转化。因成长的环境不同,这方面,梅边刚好与我相反。
对女诗友的劝告,我敏感的心再次升腾,失去理智的回复她,叫她不要在我俩中间做和事佬,我和他是国共两党不共戴天的人,梅边对我的人格侮辱,全论坛人都知道,你却来为他说好话,安的什么心?气得女诗友青筋暴露。她了解我的身世,懂得我心里的脆弱和创伤,对我泼给她的污水,她忍气吞声着。
在这里,我公开向她道歉,诚恳地说声对不起!一并向被我伤害过的所有文友道歉,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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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梅边从一开始就是和我在玩游戏。而我呢,从一开始就全当成生活的真了。游戏的这段日子,梅边发现我一直执迷不悟,感觉不能再一本正经地玩下去了,否则后果会更糟。
解铃还须系铃人。为化干戈为玉帛,那个春天,他给我的作品写了一篇评公开发了出来,字字句句说的很中肯,这让论坛所有文友突然不知所措地惊讶起来——他们和我一样,从一开始,都认为梅边和我是不同戴天的冤家。争斗了这么久,他突然180度的大逆转搞得大家都很懵。事后,有文友私信我戏谑地说,和梅边一年多的持久战终于结束了,他给你写的文章,这动态很有点像当年日本天皇对中国宣布无条件签字投降书。
玩笑开大了,我没有那么伟大,和梅边的战斗也没有像中日战争那么残酷,彼此都是无心插柳心照不宣的人,从一而终都没有恶意,之所以会发生这么一场不愉快被文友称为“激烈的战斗”,问题出在双方的脾气性格上,双方都是从自身出发,忽略、甚至省略了对方的脾性秉性。人是有思想的,是复杂的高级动物,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恰巧个体的人又都喜欢生活在集体里,摩擦起火,矛盾战争自然就会产生。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人类的悲剧,很大一部分导火都出在语言文字上。尤其是中国人,儒学的国度,华夏文明五千年的礼仪,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半句六月寒,无论是真批评还是假玩笑,对境界不高的普通人,在没有真正了解另一方性格的时候,出言出色须谨慎些还是为好。
梅边就是太高估了我的情商智商,以为我达到了王国维说的第三重,其实,我连第一重都没够。一年多对我的良心用苦,我始终不开窍,难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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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梅边的战争因诗而起,也因诗而和,在这篇文章里,诗的话题自然少不了。
梅边说他最初骂我是因为我的情诗,被许多女文友喜欢着,恶心我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喊她们,也妒忌那些女诗友清清甜甜的喊我骏森哥、骏森弟。他曾不止一次的说,直到最近还在说,他的情诗写得比我的好,比我的美,那些年因为喜欢他情诗的漂亮姐姐、妹妹比我的更多,给他写情诗的女文友也多的无以计数,甚至,有不少人心甘情愿地跟他发生了风流韵事。
每当看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笑,包括在战斗中的时候。我完全可以闭着眼睛想象他说这话时的神态模样,完全可以用笔在纸上把他这幅肖像画出来。他的萌、他的痴、他的呆、他的憨、他的痞、他的纯粹、他失宠后的委屈……
一个老男人跟一个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年轻男孩争女人、争宠,而且还是在虚拟的网络上,真的是太可爱、太有意思了。
都说写作是我手写我心,这指的是散文、杂文类型的纪实作品。对诗人,这种说法不恰当。很多诗人,他笔下的诗歌都和他的现实生活不协调。很多优美的爱情诗,往往都是他在环境最恶劣、人最孤独、心最苦涩的时候写出来的。写不出来的诗才是一个诗人作品最真的美。
我就是这样一个写爱情诗歌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爱情诗的,而且写的还很多,甚至写过两组各100首的情诗,也曾轰动过网络,掀起了不小的涟漪,确实有不少女粉丝喜欢过,还在网络上因喜欢我的诗而喜欢我这个人彼此争吵、斗架。天南地北的她们从不同城市给我邮寄了不少礼物。最浪漫的是河北深州一个女孩买我的诗集,要我在扉页上签完字后,在她的名字上面留一个唇印;最离谱,也最让我感动的,是一个东北女孩儿带着我的情诗坐几天几夜的火车南下去广州见我,然后赖着不走。好在我这人受家庭恶劣思想影响的深,未对人家做任何非分之举,搞得人家一个东北女孩像江南女孩梨花儿带雨哭哭滴滴地被我无情绝情地逼了回去。
尽管这样,但现实生活中活着的我的真实境况是这样子的: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关于爱情,我曾写过一组《红豆春来发几枝》的99首长诗,序言引用的是《大明宫词》太平公主跟王维的对话。直到今天,我都时不时的翻出来看看,最后几句,越读,越是感觉自己就是王维当年的影子,尽管,这是编剧的杜撰,但我还是宁愿相信是王维本人说的,这话太切合实际了,这么多年我所走的路,对爱情的观念,就是它——“我只能书写爱情,在幻想中塑造完美。因为,我缺乏应付现实,最基本的技巧和勇气。公主,这是只有幻想,才可能绝对美好。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浪迹天涯作为生活的形式。只有这样,一个人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幻想。”
很多时候,看着这几句话或想着这几句话,我会呆呆的看着天空沉默发呆,流一小会儿泪,然后,继续着该继续的事情。
梅边不属于王维类型的人,他也做不到王维那样的诗人,尽管,他有自己的十里坡,但他经营的十里坡和王维经营的辋川显然不一样,性情也不一样。如果他生活在盛唐,他肯定和李白一样,不会跟王维成为朋友。他的十里坡也不同陶渊明的南山,那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先生辞官回去采菊东篱下的悠然俨然成了现代城市人的向往,须不知,他的南山真面目是这样一番景象: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点儿,梅边的十里坡肯定比陶渊明的南山丰盈多了,也美多了。若硬是要划等号,那只有桃花源了,但我们都知道桃花源是虚构的,也就是王维说的幻想,不真实。梅边是一个识得人间烟火的诗人,他不会去学他们。他也不像竹林七贤里的任何一个狂人。他倒是像苏轼,无论在眉山,还是黄州,抑或杭州、儋州,他都能生活的很好,生活再清贫,环境再恶劣,政治再阴险,他都能哈哈一笑,呵一声: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活得旷达、超然、洒脱。性情上,他也似苏东坡、张先,做得到一树梨花压海棠。
我学不来苏东坡、张先、竹林七贤,也不想做陶渊明,更模仿不了梅边,最欣赏的还是王维,虽然在很多地方像他,但终归我没有他的心灵手巧,聪明智慧,也没有他官运亨通的命运,我只能如凌凌说的,做我自己。悲哀的是,我自己也做不好,连孟浩然都不如。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失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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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梅边和好后的这些年,除了在论坛上跟帖没了针尖对麦芒,语言平和、客气多了。论坛之外,虽有QQ,但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直到两三年前,我哥来看我,我俩去到楼下附近的田园,在一处菜地里突然提起了梅边。我哥对他一直有好感,对他的人品持高度认可,他让我给梅边打个电话聊聊天,想听听他的声音,看声音里的梅边到底是不是论坛上的梅边。
哥不是我亲哥,认识他到现在也才五年时间,但他是我生命中比亲人还亲的人,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谁的话都敢不听,唯独不敢不听他的话。尽管他从来没有要求我什么,但我对他的尊敬是出自内心,更多的是珍惜。
电话拨通后,梅边很爽快接听了。我把电话给我哥,让他俩先聊,聊完后,我才和他聊。这回,我的幻想又出错了。还在和他战斗的时候,我就从其他文友处得知梅边年龄已经很大了,在工地上干活儿的山东农民。那时我就幻想,他的普通话肯定山东味很浓,我未必能听得懂。早几年有文友买我的诗集,我接到过很多电话,南腔北调的方言,听得我想哭,记忆最深的是几个山东文友,年龄并不大,可就是不会讲普通话,听得我难受。所以,我把梅边也想象成了他们那样的人。谁知,梅边的普通话讲的很标准,虽不能和央视新闻联播主持人比,但也是字正腔圆,语速适中,一点儿地方口音都没有,语言、语气也一点儿都不像在论坛里那样剑拔弩张,咄咄逼人,客气的不行。听见我的声音后他喊了我一声骏森,就迫不及待的解释当初他为什么骂我,让我理解他,谅解他,他说,他那时的确是真心为我好。
往事经他一提起,我的心啊,如刀割般的疼,因为在他给我写的那篇文评出来后,我就已经深深自责自己当初的弱者和鲁莽了,一点儿都没有再去怪罪、恨他了,他却一直耿耿于怀记挂在心,可见,诗人的心,的确都是善良的、多情的、脆弱的、敏感的。
已经记不得那次电话里我俩说了些什么,反正是一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只记得我哥诚意的邀请他来杭州,我仨去西湖边举杯邀明月饮酒。
梅边很爽快地答应了。可几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来。他解释过没来的原因,其实我们都懂得,生活的艰难不会让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也是一样,正在生活的路上苦苦挣扎。
但愿我们都还在人间尚好的时候,但愿我和我哥都还在杭州的时候,但愿我们都不是像巴金跟曹禺两位老人那样西湖之约遗憾的等,希望在我们四肢都还健全,头脑都还清晰的时候能梦想成真。尽管见面后未必就跟想象中这般美好,也许会失望,但我还是希望,因为对我来说,只有幻想,才可能绝对美好。
8
第二个七年,也就是今年夏天,关于梅边,我加了他的微信,加的理由是我要他把在我主题帖后面的跟帖删除,因为他的跟帖内容我感觉对我不利,这不利不是他有意,而是他的率性与真诚,也就是前面说的,只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他人的问题。
这回因我已经了解了他的脾性,所以,我绝不会像当初用那样的语言跟他说话。
他很配合,帖子删了,微信也加了。这次,我俩的私聊话题就多了起来,天南海北,什么都聊,聊得最多的,还是诗歌跟女人。诗歌跟女人,是梅边永远感新鲜的话题。也是从这回的频繁聊天中,我深一层地认识了以为熟悉其实陌生的梅边。
他和我都是较真儿的人,他的较真是诗歌,我的较真是人格自尊。
他把他写的诗歌发过来让我欣赏,让我提意见,甚至触景生情,要我跟他临屏同题、和诗。
对诗的认知,我和他有相同的观点,也有歧义。我始终认为,作品无定论,再好再不好,都有人说精彩极了、糟糕透了,或差不多,或该怎样怎样。这些意见要听,但不能过分听,尤其是在论坛上,更不能太在意作品加精和计酬来决定自己的作品质量,或判断版主的鉴赏水平,毕竟,大家都不是专业作家,也不是专门研究文学的,就算是专业作家、批评家,也不能一个人对一件作品好坏一锤定音。
我说的观点,梅边并不是很赞成。感觉他跟我的一个同学很像,别人怎么说他,他都不在乎,却非常在乎我的意见。他把自己的作品发给我看,硬要我给一个真诚的答案。实话说,文学这东西真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的眼光和思想都不一样,就跟一个人舌尖上的味蕾一样,很多人钟爱吃猪肝粥、猪肝爆炒这道菜,但猪肝于我无论怎么做,我都不吃,一入嘴,就翻江倒海的呕吐,有一回呕吐严重过了头,还进了医院。还有螃蟹,这是一道高级招待贵宾的菜,可我这人下贱的很,就是不吃它。你让我怎么说,这道菜不好和不好吃吗?
一篇文章好与不好,跟吃猪肝、螃蟹是一样的,除了具体的几个点不能忽视外,你真的难让所有人统一答案,或某一个人的观点就必须让所有人都认同,这是不科学的。毛主席的功劳大吧,但十年文革是他怎么都抹不掉的错误。
梅边跟我谈他的情诗,我说,你情诗有很浓的外国诗味儿,尤其是俄国诗人叶赛宁的诗味儿。他的诗歌是世界经典,毋庸置疑,肯定是好诗,但是,国际不一样,时代不一样,读者的阅读兴趣与口味也会跟着不一样。他们的诗我们要读,要研究,可以模仿,但千万不要模仿入迷,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大脑,明白自己是哪个国家的诗人,在哪个时代写诗,读者是一群什么样儿的人,你要游刃有余,像苏轼一样,写出自己的个性出来,成为代表,让别人去模仿你。你要明白你写作的目的是因为什么,如果是为了加精或计酬,那么,你就必须要摸清摸透值班编辑、版主是什么性格的人,喜欢什么口味的诗,你要顺应着他的口味去写,你就能获得他(她)的认可,哪怕是自己不满意的作品,也要这样去写,因为你在乎的不是作品质量,而是加精计酬。如果你写作的目的如鲁迅说,为了获得爱人和友人的满足,那你也要摸透对方的嗜好后才会获得成功。写作,往小处说,归根于爱,虽说书写的是自己的心,但写出来后总希望有人愿意看;往大处说,写作是具有社会性的。
他很矛盾,也很痛苦、很挣扎、很纠结,像极了一个认真萌呆呆的孩子。
他继续拿他的诗和我的诗说话。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能满意。于是,我举了一个例子,我说,我俩的情诗都是盛开在月亮下花圃里的玫瑰,不同处,你的玫瑰是雨后天晴,风把全部水分都吹干了摇曳的美丽,我的玫瑰是雨后天晴,花朵上还留有水珠,伴着晚风轻轻摇曳的美丽,不同的欣赏者,会根据他们不同的喜好,决定着他们更喜欢哪一种。
他不说话。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郁闷。
讲真的,写作,无论什么体裁,论文笔,论内涵,梅边的文章都比我的好,有劲度。他阅读丰硕,肚子里储存的知识浩瀚,我这辈子都达不到他的万分之一。但论一时间为博得大众读者的眼球,从心理学出发,挖掘出读者的审美观,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蒙混读者的思想,我感觉我比梅边强一些。这样说,我发现自己是个小人,思想有些龌龊,做人不地道,但社会就是这样,在保证思想不变质的情况下,顺水推舟当然要顺水推舟,谁愿意逆水行船呢?!
写作是大众的,也是小我的,它热闹,也宁静,关键处,看的是作者的心怎么想。
梅边创作,总体来讲,我认为用鲁迅的话最恰当:曾经阔气的要复古,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未曾阔气的要革新。
9
我给梅边写过两首诗,一首叫《梅边吹笛》,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写的,写出来后在朋友圈一公开,就被人拿去朗诵了,随后,被几家朗诵艺术团的人也拿去朗诵了,男声版、女声版都有,朗诵效果真不错。熟悉的朋友说,这首朗诵诗无论是男声版、还是女声版,在七月流火的午后静静听,跟吃冰镇西瓜一样,可以降暑。但发在中财论坛,却挨了一个我不熟悉却非常拥护梅边的女文友一顿骂。
另一首叫《梅边》,是去年冬天诗歌版举办迎新年活动,要求用论坛人名写诗。我躺在宜昌一家宾馆床上,想象着梅边的故事,用手机即兴写出来的。写的很快,说不上质量,但我很珍惜,因为写的时候,我满脑子里出现的都是我所知道的梅边影子,写的很动情,有几处,我是流了眼泪的,为梅边流、也为我自己流。我想,梅边也许能感受得到,也许感受不到。感受得到感受不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动了真情,为他写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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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在他新浪博客里浏览了几天,里面的作品真多,都是早期写的。自己的、别人写给他的,我读的都不少。正是因为读他博客里的文后,我才恍然大悟,当初他去到中财论坛为什么对我那么的不友好——他确实失宠了,一个曾经被那么多女诗人宠爱、鹤立鸡群的风流诗意男子,怎么能容忍得了被另一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霸占他的位置呢(这里高调一下,自我欣赏,我的外形还是很不错的)。
实话说,梅边早期写的诗歌真的比现在的要好,清露若水的80年代,如山楂树之恋的纯真,那是美人如玉剑如虹,是普希金的《歌者》、《月亮》,是王维的少年行,相逢意气为君饮。还有,他写十里坡的散文,那种农耕文明清新甜润的田园风景、瓜果飘香、从大汶河吹来的凉风沙沙的打的竹露滴清响,你才会真实的感觉到,什么才是最真的纯朴,什么才是中国诗意美。
只是,我在心里一直纳闷着一个解不开的结儿,我问过梅边好几次,他都没有回答我,我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一介翩翩风流书生,一个家有爱妻,有女初长成,有慈母疼爱,有他深爱的十里坡、黛眉鸟、乌桕树、大汶河,经济上也并无多大压力,已经上了年纪的梅边,为什么还要背井离乡去干工地上的苦活儿呢?我实在想不通。难道他是《荆棘鸟》里的卢克·奥利尔?可怎么看都不像啊,倒是像拉尔夫。可他非不做拉尔夫。
搞不懂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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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住在杭州的房子往北、往西、往东,是一片很大的农庄田园,多条柏油路宽阔的能并列行走四、五辆大货车,但此地还未完全开发,所以,路面上几乎没有车辆行走,干净的路面映衬着美丽的绿植花草、田园,还有多条像极了徐志摩的康桥。除了下暴雨外,我每个黄昏或晚上都会去走上一两个小时,看看花草树木、小桥、流水、田园时蔬,干净舒服清新的风吹在身上,鼻子里,那是神仙眷侣滋润般的享受。只是,时常一个人这样走,久了,心也会变得凄凉凉的。
最近,因和梅边的聊天,因读了他博客里的许多诗歌散文,我突然对楼下这片田园生起了情愫。正是七月,杭城的天气还算不上太热,每天都还会下点儿小雨,然后放晴,月亮出来了,风清亮亮地像小猫咪的舌头舔舐在脸上,我一个人用心地走在这田间路上,看泥土的湿润,豆角、黄瓜、冬瓜、葫芦、茄子、西红柿等时令蔬菜瓜果的藤蔓爬在篱笆架子上,晶莹透亮的小水珠落在嫩嫩果实和各色小花朵上,风轻悠悠、柔软软地吹拂着,月亮似语非语,我看着它们,江南的康桥、康河、绿柳、银杏、梧桐、紫薇、紫荆、桂花树也在身边,想着旧时月色,梅边吹笛。然后,我和他的凌凌、眉眉、妖妖、雪,一起悄悄落下了几滴眼泪。
我想,也许还有夜莺、木门、简枫、文秋、木豫、冷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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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梅边的十里坡,在北方,会是一个什么形状的庄园,会是一个什么样儿的现代世外桃源,我想着那两棵乌桕树的高度,乌桕树上的那只黛眉鸟,它们,什么时候能正式走进21世纪中国文学,成为中国现代官方文学的标志呢?
我想着在南昌工地上,此时也许也望着月色,想念着他十里坡的梅边。
我还想着住在十里坡梅边的老母亲,想一个人悄悄去看看她,叫她一声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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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哪天我真的就去了,谁也不通知,包括梅边。一个人,挎一台相机,背一个轻便布包,里面装几件换洗衣服,装两本书,一本自己的,一本我哥的,坐绿皮火车去山东泰安,然后步行,一路问,一路找那个在地图上、百度上找不到、搜索不出来的十里坡。先去看看他的母亲,跟老人家说说话,然后在十里坡到处走走,住两个晚上。临走的头一个晚上写一封手信,以诗的格式排列,折成长方形夹在我的诗集里,连同我哥的书一起留下。清晨,被窗外乌桕树上那只漂亮的黛眉鸟儿喊醒,悄悄地不惊动任何宁静,独自离开。
我想,他一定能收到书和信,时间在一个落雪的冬日黄昏,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站在乌桕树下,就着月色静静地读。
假若遇见了梅边,我佯装不认识他,不告诉他我是谁,一起坐下来聊聊天,听听他讲述十里坡的故事,邀他在黄昏站在乌桕树下或大汶河边上,沐浴晚风,等月亮从山尖尖升起的时候,吹一曲与十里坡有关的笛韵。等我离开的时候,让他送两片乌桕树叶给我做纪念。
一个月后,他会收到一封邮戳,里面有一封短信,两本书,落款人叫高骏森。也许到那时,我已不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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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岸纪事》作者夏商在他这部小说题记里说:我原以为写的是浦东的清明上河图,其实是一摞人生的流水账。”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写的《印象梅边》是我与他友谊里的清明上河图,没想到到最后发现也是一摞流水账。流水账就流水账,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如果中财能保存好的话,百年、千年后,有人不小心翻出来读了,能去西湖、大运河、钱塘江取景、穿过长江到达黄河、抵达大汶河走进十里坡去拍一部百年、千年前的电视剧,那么,今天的我们,我哥、还有这一群文友,可以复制司汤达的墓志铭了:活过、写过、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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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可以悠扬千年,梅花可以绽放千年 可我们没有千年,但千年后 我会在最后一个雪夜,等你 随如梦的笛音翩然起舞
多年后,当你深秋路过大汶河,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听见有一曲悠扬的笛音划破天际,不用怀疑,你到了十里坡。你暂时放下赶路的脚步,去看看有没有两棵乌桕树,它们长高了多少,然后住到冬天等到下雪,你会收获一个和爱情有关,也和爱情无关的浪漫故事,那是一个真实的传说。
2019年7月9—10日 杭州下沙·金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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