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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你愿意试试吗?一起来解读卡佛《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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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6 10: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柴火

  译者:汤秋妍

  八月中旬,梅耶的生活又出现了一次转折。和其他几次的唯一不同是,这回他是清醒的。他刚刚在戒酒所里呆了二十八天。然而在这期间,他妻子突然头脑发热,跟他们的一个朋友——另一个酒鬼跑了。这人最近赚了笔钱,一直嚷嚷着要买本州东部某家饭店的股份。

  梅耶给他妻子打电话,但她接着就挂了。她连话都不愿跟他讲,更不用说让他接近她住的地方了。于是他拿了一点东西,登上一辆巴士,跟着报上的广告,住进了靠近海边的一个人家,出租房间的人名叫索尔。

  索尔开门的时候,穿着牛仔裤和红T恤。当时大约是晚上十点,梅耶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着走廊上的灯光,梅耶看见索尔的右胳膊比左胳膊短了一截,右胳膊的手和手指也萎缩了。索尔没跟梅耶握手,既没伸出左边的好手,也没伸出萎缩了的右手。梅耶觉得这样很好。梅耶已经感到够慌乱的了。

  是你刚刚打电话来的吗?索尔说。你要来这儿看房间。那就请进吧。

  梅耶拎起他的手提箱走了进去。

  这是我太太邦妮,索尔说。

  邦妮正在看电视,看见有人进来了,她抬眼看是谁。她先用手中的遥控器把电视机的声音灭了,后来干脆关了电视。她从沙发上起身,站了起来。这可真是个胖姑娘。浑身都胖,胖得每喘一口气都得呼哧呼哧的。

  真抱歉,这么晚了,梅耶说,很高兴见到你。

  没关系,邦妮说,我丈夫在电话上告诉你我们的要求了吗?

  梅耶点点头,手上还拎着箱子。

  好,这就是客厅,索尔说,你已经看到了。他一边摇头一边用他那好胳膊上的手指摸自己的下巴。我得说我们这也是头一回,我们以前从未出租过房间。房间就在后头,从来没人住过,我们就想,管他呢。一个人总可以给自己弄点儿外快吧。

  这没什么可说的,梅耶说。

  你从哪儿来?邦妮说,你不是我们这个镇子附近的人。

  我老婆想当作家,索尔说,谁?什么?哪儿?为什么?多少?

  我刚到这儿,梅耶说,他把箱子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一小时前我刚下汽车,看到了你们登在报纸上的广告,就打电话来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邦妮问。

  什么都做,梅耶说。他放下箱子,活动了活动手指,接着又把它拎了起来。

  邦妮没再接着问,索尔也就没再问,但梅耶看得出他还是很好奇。

  梅耶注意到电视机顶上放着一张歌星爱尔维斯•普莱斯利的照片,他的签名划过他的胸前,一件装饰着很多金属亮片的白色夹克。他走近了一步。

  猫王,邦妮说。

  梅耶点点头,没说什么。就在爱尔维斯的照片旁边,就是索尔跟邦妮的结婚照。照片上索尔西服领带、衣冠楚楚。他左边的强壮的好胳膊尽可能揽着邦妮的腰,右手和邦妮的右手一起握在他裤腰上的皮带扣前。要是索尔想就这张照片说些什么的话,邦妮也不打算走开。邦妮不介意。照片中邦妮戴了一顶帽子,满面笑容。

  我爱她,索尔说,就好象梅耶说了什么相反的话似的。

  你们要租给我的房间呢?梅耶说。

  我就知道我们忘了一件要紧事儿,索尔说。

  索尔在前,邦妮在后,梅耶手提行李箱走在中间,他们一起离开客厅走进了厨房。穿过厨房,就在将近后门的地方,他们向左拐。沿墙有一溜碗柜、一个洗衣机和一个烘干机。索尔打开小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里面是一间浴室,然后索尔打开浴室的灯。

  邦妮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说,这是你自己的浴室。厨房里的那扇门也只由你一个人进出。

  索尔打开浴室另一边的一个门,拧开另一盏灯。就是这个房间,索尔说。

  我换了干净床单,邦妮说。不过如果你租这个房间的话,以后这些事你得自己负责。

  就像我老婆说的那样,这里不是个旅馆,索尔说。不过你要是想住下的话,我们欢迎你。

  房间里靠墙放着一张双人床,还有一个床头柜和一盏灯,一个五斗橱,一张牌桌和一把金属椅子。一扇巨大的窗子朝向后院。梅耶把箱子放在床上,走到窗子跟前。他卷起窗帘往外看。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向远方望去,他还可以看见林木茂密的峡谷和山峰。是他的想像,还是他真的听到了一股小溪或是一条河流的声音?

  我听到了水声,梅耶说。

  你听到的那条河,是小清河,索尔说,它是全国流速最快的一条河。

  好吧,你觉得怎么样?邦妮说。她走过去把床罩揭开来。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梅耶差点流下眼泪。

  我租下了,梅耶说。

  我真高兴,索尔说,我敢说我老婆也很高兴。我明天就让他们把报上的广告撤下来。你现在就想住进来,是吗?

  我希望现在就能住进来,梅耶说。

  那就住下来吧,邦妮说,我给了你两个枕头,那边的厨子里还有一床被子。

  梅耶除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好吧,晚安,索尔说。

  晚安,邦妮也说。

  晚安,梅耶说,谢谢你们。

  索尔和邦妮穿过他的浴室走进厨房。在他们带上门之前,梅耶听到邦妮说,他看上去还行。

  他话不多,索尔说。

  我想做点爆米花。

  我跟你一起吃点,索尔说。

  不一会儿,梅耶听见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音量开得非常小,梅耶不觉得它打扰了自己。他把窗子全部推上去,聆听着远处河水冲出山谷流进大海的声音。

  他把手提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在抽屉里放好。接着他上卫生间、刷牙。他把桌子移动了一下,使它正对着窗户。然后他看了一会邦妮掀开床罩的地方。他拉出那把金属椅子,坐在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枝圆珠笔。想了一会儿,然后他打开笔记本,在一页白纸的最上端写下这样几个字:万物从无有开始。他盯着这句话,接着又笑了起来。天哪,真是废话!他摇摇头。他合上笔记本,脱了外衣,关上灯。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窗外,听着河水的声音,然后上床睡了。

  邦妮做好爆米花,在上面撒了盐,浇上黄油,盛到一个大碗里,拿到索尔看电视的地方。她让他先吃。他用左手抓着吃,伸出他残废的右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她自己也抓了一小把爆米花。

  你觉得他怎么样?她问。我们的新房客。

  索尔摇头,只管看电视,吃爆米花。然后,就好像他一直在思考她这个问题似的,他回答说,我挺喜欢他,他挺不错。不过我觉得他好像是在逃避什么。

  什么?

  我说不出来,我只是瞎猜。他不是那种危险的人,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他的眼睛,邦妮说。

  他眼睛怎么了?

  那是双忧伤的眼睛,我见过的最忧伤的男人的眼睛。

  索尔有一会儿没说话。吃完了玉米花,他用纸巾擦了擦手,抹着下巴说,他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只不过在路上碰到了一些小麻烦,绝对不会做什么可耻的事情。给我喝一口,好吗?他伸手拿过她手中的一杯澄汁,喝了一口。你知道,我今晚忘记跟他要房租了。我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他起床后再找他要了。我刚才也应该问他打算在这里住多久的。真见鬼,我这是怎么了?我可不想把这个地方变成一个旅馆。

  谁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都想到,何况,我们以前从来没往外租过房间,我们这是头一次。

  邦妮打算在她已经快要写满的笔记本上记下这个男人给她的印象。她闭上眼睛,琢磨着她要写的句子:这个高高的、有些驼背的——不过很英俊!——一卷头发的陌生人,在八月的一个命中注定的晚上,带着一双悲哀的眼睛,来到了我们的家。她倚在索尔的左臂上,想要再多写几句。索尔拧了她的肩膀一下,这使她又回到现在。她睁开眼睛,又闭上了,但此刻她再也想不出关于这个男人她该再写些什么。时间会说明一切,她想。她为这个人来到这儿感到高兴。

  这个节目是给鸟看的,索尔说,我们睡觉吧,我们明天还得早起呢!

  在床上,索尔跟她温存,她把他搂在怀里,也对他很温柔。但整个过程中,她都在想着那个住在后屋里的高大、有着一头卷发的男人。要是他突然打开他们的房门,偷看他们,那会发生什么呢?

  索尔,卧室的门锁好了吗?

  什么?嘘,小声点。索尔说。然后他完了事,滚到一旁,但他的废手搁在她的Rx房上。她仰面躺着,想了一会儿,然后她拍拍他的手指,叹了一口气。她翻身睡觉,一边想着在索尔手上爆炸的雷管,那时他还是个少年,那爆炸弄断了神经,后来他的胳膊和手指就萎缩了。

  邦妮打起呼噜来。索尔抓住她的胳膊,摇着,直到她翻了个身,到床的另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下床,穿上内裤,走进客厅。他没开灯,他不需要灯。月亮出来了,他不想开灯。他从客厅走到厨房里,检查后门锁好了,然后在浴室门外站着听了一会儿,但他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水龙头在滴水——因为需要一个洗衣机,但有了洗衣机,水龙头就总滴水。他走回去,穿过房子,锁上他们卧室的门。他检查闹钟,确定闹钟上好了。他爬上床,抵着邦妮的身子躺好。他的腿压在她的腿上,就这样,他终于睡着了。

  三个人睡着了,做着梦。房子外面,月亮变得很大,穿过天空,直到它到了海面上,又变小、变得苍白了。在梦里,有人递给索尔一杯威士忌,但正当他有些勉强地要接过来时,他醒了,满身大汗,心狂跳着。

  索尔梦到他在换卡车轮胎,他的两个臂膀都能用得上。

  邦妮梦见她带着两个——不,三个——孩子去公园。她甚至为孩子们取了名字。就在去公园以前,她给他们取了名字。米里森、狄俄妮和兰第。兰第总是想要甩开她的手,自己一个人走。

  不久,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鸟儿们互相鸣唤。小清河冲出山谷,在高速公路的桥梁下奔腾,又冲出一百多码,流过黄沙和岩石,注入大海。一只鹰从峡谷中飞出来,飞过桥梁,在海滩上来来回回地滑翔。一只狗叫着。

  就在这时,索尔的闹钟响了。

  那天早上,梅耶呆在他的房间里,直到他听见他们离开。然后他走出去,冲了杯速溶咖啡。他打开冰箱,看到有一层格子为他空了出来。有一个纸条贴在上面:梅耶先生的格子。

  然后他步行一英里,走到他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家卖杂货的小服务站。他买了牛奶、奶酪、面包和番茄。那天下午,在他们回家之前,他把付房租的钞票放在桌子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天晚上,在睡觉之前,他打开笔记本,在一页白纸上写下:无事。

  他根据他们的作息时间来调整自己的起居。早晨,他呆在房间里,直到他听见索尔在厨房里煮咖啡,准备早餐。接着,他听到索尔叫邦妮起床,他们吃早餐,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然后索尔走到车库里,启动卡车,把车倒到路上,开走了。过一会儿,邦妮的班车在门口停住,司机按响喇叭,邦妮每次都喊一声,我就来。

  直到那时,梅耶才会走到厨房里,接水煮咖啡,吃一碗麦片粥。但他没什么胃口。麦片和咖啡就够他撑大半天了,到了下午,在他们回家之前,他再吃点别的什么,比如三明治。然后在整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里,当他们在厨房活动、或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他就不再去厨房了。他不想和任何人交谈。

  她下班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总是先到厨房里找点心吃。然后她就打开电视,等着索尔回家,然后她起身给他们两人弄吃的。他们有时在电话上跟朋友聊天,有时坐在外面院子里车库和梅耶的卧室窗户之间,一边聊白天的经历,一边喝冰茶,直到该进屋看电视的时候。有一次他听到邦妮在电话上跟一个人说,她怎么能指望我在自己已经胖得不成样子的时候还能去关心爱尔维斯•普莱斯利的体重?

  他们说,他们随时都欢迎他到客厅里来和他们一起看电视。他向他们道谢,然后说,不,看电视对他的眼睛不好。

  他们对他很好奇。特别是邦妮,有一天她回来早了,在厨房里撞见他,她问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梅耶点点头。邦妮看着他,等着他继续,但他不再开口。

  索尔也很好奇。你是做什么的?他想要知道。我就是好奇。这是个小地方,我有很多熟人。我自己在厂子里给木头贴标签,一只手就能干的活。但有时候会有空缺的职位。我或许能说得上话。你平常做的都是什么工作?

  你弹什么乐器吗?邦妮问。索尔有一把吉他,她说。

  我不会弹吉他,索尔说,我希望我会。

  梅耶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给他的妻子写一封信。这是一封很长的信,他觉得也是一封很重要的信。没准是他这辈子写的最重要的一封信。在信里,他试图告诉他的妻子,他为发生的一切事情感到抱歉,他希望有一天她会原谅他。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跪倒在地,祈求你的原谅。

  索尔和邦妮离开家以后,他坐在客厅里,把脚翘在茶几上,一边看头天晚上的报纸,一边喝速溶咖啡。他的手时不时会发抖,在空房间里听得到报纸沙沙作响。电话铃经常响起,但他从来不去接。不会是找他的,因为没人知道他在这里。

  透过屋后他房间里的窗子,他的目光沿着山谷一直看上去,能望见层层叠叠的山峰。虽然现在是八月,山顶上却是白雪皑皑。山底下,密林覆盖着山坡和两侧的山谷。河水沿峡谷奔腾,浪花飞溅,流过岩石和花岗岩的堤坝,直到山谷口突然挣脱了河岸的束缚,又好像已经筋疲力尽似的,流速缓了下来,然后又再次聚起力气,冲向大海。当索尔和邦妮不在的时候,梅耶经常坐在屋后草地上晒太阳,他顺着山谷一直看到山巅。有一次,他看到一只鹰俯冲下山谷,还有一次,他看到一只鹿沿河岸走着。

  一天下午,当他就像这样坐在外面时,一辆装着满满一车木头的平板大卡车停到房子前的路上。

  你就是索尔的房客吧。司机从卡车窗户里探出头来对他说。

  梅耶点点头。

  索尔让我把这些木头卸在后院里,然后他自己会处理。

  我走到边上去,别碍你的路。梅耶说。他提起椅子,走到房后的台阶上,他从那里看着司机把车倒进草地上,然后在驾驶室里按了一个什么键钮,车的后板开始抬高。很快,一堆六英尺长的木头开始从车后板上滚下来,在地上堆积起来。后板升得更高了,所有的木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滚落到草地上。

  司机又按了一下操作杆,卡车后板落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他发动引擎,按了声喇叭,开走了。

  那天晚上,梅耶问索尔,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木头?索尔正在炉子前煎胡瓜鱼,梅耶突然走进厨房,把他吓了一跳。邦妮正在洗澡。梅耶听见水的声音。

  喔,要是我在九月份以前有时间的话,我打算把它锯开,整整齐齐地码好。我希望在雨季开始之前把活干完。

  没准我能帮你把这活干了,梅耶说。

  你以前锯过木头吗?索尔说。他已经把煎锅从炉子上拿开,用一张纸毛巾擦左手的手指。我不能付给你钱。这是我自己本来要干的活。只要我有一个空闲的周末就能干好了。

  我来干,梅耶说。我正好锻炼锻炼。

  你知道怎么用电锯吗?会用斧头和锤子吗?

  你可以教我,梅耶说。我学得很快。

  索尔把那锅鱼放回到炉子上。他说,好,晚饭后我教你,你吃饭了吗?跟我们一起吃吧。

  我已经吃过了,梅耶说。

  索尔点点头。让我把这些东西端上桌,等我们吃过晚饭,我就来教你。

  我到后院去,梅耶说。

  索尔没再说什么。他自顾自地点着头,好像正在琢磨什么别的事儿。

  梅耶拿了一把折叠椅,坐下来,看着那堆木头。然后他抬起头,顺着山谷看到峰顶。照在白雪上的阳光暗下去。差不多是晚上了。山峰耸入云霄,雾气似乎从山顶落下来。他能听见河水冲刷过灌木,从峡谷中流下来。

  我听见你在说话,梅耶听到邦妮在厨房里对索尔说。

  是房客,索尔说。他问我他能不能把后面那堆木头锯了。

  他想要多少钱?邦妮问。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可付不起多少钱?

  我告诉他我们没钱付给他。他想白干。反正他是这样说的。

  白干?她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梅耶听到她说,我猜他也没别的事可干。

  后来,索尔走出来,说,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如果你还想干的话。

  梅耶从椅子上起身,跟着索尔走到车库里。索尔拿出两个锯木架,把它们在草地上支好。然后他拿来一把电锯。太阳已经落到镇子的高度。还有半小时天就要黑了。梅耶放下衬衫袖子,把袖口的纽扣扣好。索尔干活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当他把一根六英尺长的木头扛起来放到锯木架上时,他嗨呦了一声。然后他开始用电锯,沉稳地工作。锯末四处飞扬。最后他停下来,后退一步。

  就这样干,他说。

  梅耶拿起锯,把刀锋对准索尔锯开的口子,开始锯起来。他感到了一种节奏,他就跟着节奏锯。他不断用力,身子压到锯上。过了一会儿,他把木头锯开了,木头裂成两半,掉到地上。

  就这么干,索尔说。你能干得了,他说。他拣起这两块木头,把它们搬走,放在车库边上。

  时不时的——不是每锯完一根木头,也许锯到第五或第六根木头的时候——你就用斧头把它们从中间再一劈两半。你不用把它们劈成细柴,以后我会自己干。就是每当锯到第五或第六根木头时,把它们一劈两半。我来做给你看。他把木头立起来,斧头一挥,把木头劈成了两半。现在你来做一次,他说。

  梅耶把木头立在地上,就像索尔做的那样,用力把斧头一抡,劈开了木头。

  很好,索尔说。他把木头放到车库边上。把它们码到这样高,以后你自己就这样码。等活全干完以后,我会铺上一张塑料布。不过你知道,你用不着干这个。

  我可以干,梅耶说。我想干,不然我就不会要求做这事了。

  索尔耸了耸肩膀。他转身回到屋子里去。邦妮站在门廊里,看着他们,索尔站到她身边,用胳膊搂着邦妮。他们两个人一起看着梅耶。

  梅耶拾起锯,看着他们。他突然感到高兴,笑起来。索尔和邦妮起初有些吃惊。索尔也对他笑笑,然后邦妮也笑。然后他们回到屋子里去了。

  梅耶把另一根木头放到锯木架上,干起活来,直到满头大汗。他感到凉飕飕的,太阳完全落山了。门廊上的灯亮起来。梅耶继续工作,直到锯完手头的这根木头。他把两块木头搬到车库那儿,然后进了屋,在他的浴室里洗澡。然后他在自己房间的桌子前坐下来,在笔记本里写道:今天晚上我的衬衫袖子里有锯末。是一种香甜的气味。

  那天晚上,梅耶很久都没睡着。有一会儿,他从床上爬起来,透过窗子望着后院里的那堆木头,接着,他顺着峡谷一直望到群山。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但他能看到峰顶和白雪。当他把窗子推上去时,香甜、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在远处,他听到河水沿着山谷奔流下来。

  第二天早晨,他差点等不及他们离开房子。然后他走出去开始工作。在后门的台阶上,他看到一付手套,他想一定是索尔留给他的。他锯木头,劈柴火,直到太阳正晒到头顶。于是他走进屋子去,吃三明治,喝牛奶。然后他又走出来,继续工作。他的肩膀疼痛,手指也有些发酸,虽然戴着手套,还是有些木屑扎进肉里,水泡也磨出来了。但他继续干着。他决心在日落以前把木头锯完、劈开、码好,这样做对于他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我必须干完这件事,他想着,要不然……他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第二天早晨,他差点等不及他们离开房子。然后他走出去开始工作。在后门的台阶上,他看到一付手套,他想一定是索尔留给他的。他锯木头,劈柴火,直到太阳正晒到头顶。于是他走进屋子去,吃三明治,喝牛奶。然后他又走出来,继续工作。他的肩膀疼痛,手指也有些发酸,虽然戴着手套,还是有些木屑扎进肉里,水泡也磨出来了。但他继续干着。他决心在日落以前把木头锯完、劈开、码好,这样做对于他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我必须干完这件事,他想着,要不然……他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那天晚上,到索尔和邦妮下班回家的时候——像往常一样,邦妮先回来,然后是索尔——梅耶已经基本干完活了。在两个锯木架之间聚起了厚厚的一堆锯末,除了两三根木头之外,所有的木头都已经码好堆在车库旁边。索尔和邦妮不吭声地站在走廊里。梅耶抬起头,看了他们一会儿。他点了点头。索尔也向他点点头。邦妮就那么站着,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梅耶继续干活。

  索尔和邦妮回到屋里去准备晚饭。后来,像前一天晚上那样,索尔打开门廊上的灯。就在太阳落山、月亮爬上山巅的时候,梅耶劈完了最后一块木头,把它们聚在一起,搬到车库那边。他把锯木架、锯、斧头、楔子、锤子一一放回去。然后他走进屋子。

  索尔和邦妮坐在桌子前,但他们还没有开始吃饭。

  你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索尔说。

  坐吧,邦妮说。

  我还不饿,梅耶说。

  索尔不再说什么。他点点头。邦妮等了一下,伸手去取盘子。

  我敢说你全干完了,索尔说。

  梅耶说,我明天把锯末打扫干净。

  索尔把叉子在盘子上来回划着,好像是在说,不必了。

  我过一两天就走,梅耶说。

  我想到你会这样,索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当你搬进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不会在这儿一直住下去。

  房租不能退还的,邦妮说。

  嗨,邦妮,索尔说。

  没问题,梅耶说。

  不行,这不行,索尔说。

  这样挺好,梅耶说。他打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关上房门。当他往水池里放水的时候,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洗了澡,洗了头,穿上干净衣服。他看着房间里自己的东西,一周前他刚把这些东西从手提箱里拿出来,他估摸到走的时候要不了十分钟就能收拾好。他听见在屋子另一头有人打开了电视机。他走到窗前,把窗子推上去,又一次看着洒满月光的群山。现在没有云,只有月亮,还有白雪覆盖的山巅。他看着黑暗中那堆锯末,车库门洞里那些码好的木头。他听了一会儿河水的声音。然后他走到桌前,坐下来,打开笔记本,开始写。

  我在的这个地方宛若异国他乡。让我想到以前读到过、但从没去过的地方。在我的窗外,我能听到河水的声音,在屋子后面的山谷里有一片森林,有悬崖,和覆盖着白雪的山峰。今天我看到一只野鹰,一只鹿,我劈了一大堆木头。

  然后他放下笔,两手支着脑袋。他迅速地站起来,脱了衣服,关灯。他上床的时候,就让窗户敞开着。像这样挺好。

36#
发表于 2019-7-21 18:07 | 只看该作者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9-7-21 17:43
怎么李兴文的那篇《神事》删掉了?我还想和他继续说道说道呢,这人的政治导向有很大问题

无谓的争论。删掉也好。
35#
发表于 2019-7-21 17:37 | 只看该作者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9-7-20 11:28
这无关乎义务,既然崇拜卡佛,多说几句又何妨?你怕砖家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老哥的逻辑很强势。你崇拜谁,你就该把他给我好好说道说道,否则你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你崇拜伟人,说说呗。可别让人挑出毛病来。另外,我可没有义务听哈。
34#
发表于 2019-7-21 08:17 | 只看该作者
岸雪 发表于 2019-7-19 19:04
老桑说的什么肖复兴的解读,让人很无语,典型的有知识没有文化,就像现在的大学生一样,学历越高,受的教 ...

岸雪老师爱好小说,愿意为创作努力,这是有目共睹的,
但最关键的是,岸雪老师一直坚持自己对小说的态度和观点。
这是难能可贵的。
我们常说,一个文学爱好者,最难的就是在文学海洋里畅游时不会迷失。
小说有相当多的形式和流派,当然,要论风格,那就更是千奇百怪,
或者说,小说(作者)的诉求是千人千面的,这里面当然也包括读者个人的学识和阅历
总之,对一个作者,或对某些作品的理解和认知,大体上是建立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的。
说白了,这里有相当一部分是个人偏好,既然是偏好,就一定是主观的,有时甚至是偏颇的。
站在牡丹的角度看杜娟,杜娟总是清淡的,反之,牡丹又过于雍容
同一篇小说,你看了要流泪,我看后非常不屑,但小说还是那个小说。国外的小说,就是我们看到的译作,那要再打个折扣,因为这里有大量的译者对文本的理解和阐释。。。

回到卡佛的小说上来,卡佛在世界文学界不出名,或者说名气不大,同样以类似短篇小说胜出的作家太多太多,特雷弗,契佛,梅森,福特,门罗。。。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世界。
所以我个人觉得,作品好坏之间,没有太明显的界限,评判的标准,大部分是读者主观的意愿,与自己意愿契合的总是好的,否则就难说了。

我个人认同岸雪老师对小说的认知,岸雪老师的小说也是独树一帜,在扩大卡夫卡的精神花园上,岸雪老师可以说非常有独到之处。

点评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世界!为这句话点赞!这一下就把小说的说有事情讲透了。  发表于 2019-7-21 10:51
33#
发表于 2019-7-21 07:0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岸雪 于 2019-7-21 07:14 编辑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9-7-20 01:00
以前不太喜欢小说评论的我,看了两次岸雪老师的点评,服了!能读懂小说,应该也是一个小说爱好者必备的技 ...

沉思老师好,我来中财就像散步一样,有可以交流的朋友,就坐下来谈一谈,像拉家常一样,这样轻松一些,当然对于自己所秉持的小说观念,合适的时候也会谈一谈,这样不给自己压力!
32#
发表于 2019-7-19 19:04 | 只看该作者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9-7-19 11:34
前天逛书店,翻到肖复兴一本读书笔记,里面论卡佛小说,谈到《柴禾》说这篇小说的核心是孤独。

肖复兴无 ...

老桑说的什么肖复兴的解读,让人很无语,典型的有知识没有文化,就像现在的大学生一样,学历越高,受的教育越低,这是中国当代社会的一个缩影。

点评

哈哈,没那么不堪。据称肖也是受了错译的误导,一大段都是废的,而且影响了他对整篇的理解。  发表于 2019-7-20 11:20
31#
发表于 2019-7-19 19:00 | 只看该作者
孙姜 发表于 2019-7-17 14:39
正解,受教。百读中,必须赞

谢谢姐妹们鼓励,剖析得还不细,时间不允许。
30#
发表于 2019-7-19 13:31 | 只看该作者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9-7-19 11:57
砖家看轻《柴禾》,可以理解。这个骨灰级的卡佛迷,收藏了那么多卡佛小说版本及集子,居然就缺失这篇。 ...

不是看轻。因为这一篇收在《需要时就给我打电话》里,而且是他去世后,他第二任妻子整理旧居的抽屉发现并出版的。我是根据卡佛生前对小说的要求来看,这一篇在生前没有发表,明显是他本人对此不满意。而且这一篇的前面的情节与其他篇目明显的重叠。
而且这一篇明显使用多重视角,这不符合他的一惯风格。所以我认为这一篇是习作,看他本人意愿,根本没有发表可能。但是他去世后的事,就难说了。
整体看,这一篇还是反应了他小说的一些风格的。

点评

专家了解的确实充分!也合乎情理。这篇是代表作,但不能称其为成熟代表作。  发表于 2019-7-20 11:22
29#
发表于 2019-7-19 11:57 | 只看该作者
砖家看轻《柴禾》,可以理解。这个骨灰级的卡佛迷,收藏了那么多卡佛小说版本及集子,居然就缺失这篇。我个人倾向于这是他晚年作品。也契合卡佛晚境。卡佛前半生穷愁潦倒不假,但成名后名誉利益铺天盖地而来,最后几年生活算是幸福的,所以有了正能量满满的作品出现,当然太少了。

点评

芳源的话源于一份自信,他的自信不无道理,因为他确实读了尽可能的卡夫卡。实际上桑婆婆也应该有这个自信,而且传递这份自信。尽管我没见过,但我不选择低头。哈哈  发表于 2019-7-20 10:49
28#
发表于 2019-7-19 11:53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19-7-19 11:56 编辑
野芒 发表于 2019-7-19 10:45
诚如以上各位老师所言,卡佛这篇作品从表达主题上的确有着“希望”、“救赎”、“新生”的寓意。
我更喜欢 ...

他发现老婆和另一个酒鬼跑了,说明老婆私奔主要不是因为他酗酒。何况此前“他刚刚在戒酒所里呆了二十八天”,应该已经至少戒得达到可以出来的标准了,后来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馋酒。这两种情况说明他出走独居的主要目的就不是戒酒了。

点评

他选择出离就是怕自己回到原来的环境重新酗酒,而在新的环境就是依旧逃不开这个挣扎,而在这个过程里,他遇到了一切,并刻意隐藏了戒的心理历程,因为他所遇到的,和他所感悟到的比那个更有意义。  发表于 2019-7-20 10:55
27#
发表于 2019-7-19 11:34 | 只看该作者
前天逛书店,翻到肖复兴一本读书笔记,里面论卡佛小说,谈到《柴禾》说这篇小说的核心是孤独。

肖复兴无疑是极尊崇卡佛的,给《柴火》评价非常高。但在我看来,肖复兴研究卡佛完全是门外汉,一个戏剧专业毕业的“文学工作者”谈论卡佛如此浅薄如此蜻蜓点水,其实并不意外。个人以为老肖顶多读了一遍,匆忙得出“孤独”结论。这是远远不够的。这是一篇主题非常积极向上的正能量小说。当然,正因为主题明晰,其艺术性就有些降低,在卡佛整体小说体系中,份量也就轻了许多。不过,毕竟是大师作品,还获得过美国作协欧亨利小说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水平在那。
26#
 楼主| 发表于 2019-7-19 10:45 | 只看该作者
诚如以上各位老师所言,卡佛这篇作品从表达主题上的确有着“希望”、“救赎”、“新生”的寓意。
我更喜欢从情节脉络上来解读这篇文字。有些,甚至很多人读了卡佛的作品总觉得看不出什么来,或者不知所云,或者镜花水月。其原因就在于对作品本身的情节脉络没有仔细揣摩。就这篇柴火而言,作者提供了几个线索和一条主线,并且其中一处错译很容易让人陷入迷茫。
线索一,梅耶酗酒,妻子私奔,梅耶不甘
线索二,梅耶,索尔,邦妮的梦境(错译就在这里,第一个梦是梅耶的,而不是索尔)
线索三,笔记。(尽管都是寥寥数语,但反映了不同处境和情形下的不同意味)
一条主线,就是戒酒。梅耶这次远离城市的入住是要完成戒酒,这是一个自我救赎和开启新生活起码是新希望的开始。而整个过程就是一个戒酒的自我挣扎过程,也是一个被外界影响和更新对外界感知的过程。劈柴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发现和选择的最好的宣泄方式,也是作品的高潮。三次笔记基本就概述了这个戒酒过程。
诚然,柴火的故事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没有故事,只是一个历程。但它却最好的贯彻了极简风格,小篇幅,大容量和不息的艺术吸引力、感染力;也深度呈现了作者作为一个小说家无与伦比的精湛笔法。他对索尔,对邦尼的描写,都是简单的几笔,人物却异常的深刻清晰、立体传神;他对景物的描写也是简单数语,却足够细腻,营造的艺术氛围和想象力超凡。一句顶一万句,一句隐九千九百九十九句!
25#
发表于 2019-7-18 12:13 | 只看该作者
简洁的叙述,直白的描写,译得干净利索,人人能读懂。
记得有个作家说过一个比喻:最好的小说就像“桃”,每个人都可以吃这个桃,不会咬不动,谁吃了都舒服。但吃了桃以后,别忘记里面有个核,核里还有个小小的桃仁,会吃的人,不会轻易把桃核丢掉,而是拿小锤子轻轻敲开,尝一尝那个不一样滋味的桃仁。这就是好小说中的“藏”。桑姐姐发现了“藏”,所以对卡佛欣赏不已,卡佛常有“藏”,桑姐常咂巴。
24#
发表于 2019-7-18 11:26 | 只看该作者
本来想,我就不回复这个讨论了。今早也什么事,就说两句。
算是支持野版。

这一篇并未收录以卡佛生前的文集里,我也没有细翻,但确实是没有任何印象。
昨晚回家,翻翻美国国家图书馆版的卡佛全集里也没有这一篇。


有人说是卡佛死后遗作。但根据卡佛的个性,这一篇大约是被锁在抽屉里见不得光的,因为没有修改好。
从他后期作品的痕迹看,这一篇仅是习作而已,完全不能代表卡佛的成就和功力。

卡佛生前大部分时间穷困潦倒,一生几乎都在为生计四处奔波,甚至跑到国外去想着能像其他作家一样,找个清静的异处独立创作,结果失败而归。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卡佛终于步入文坛(得到文坛承认),前期差不多20多年,卡佛一直在写小说,修改小说。有的作品修改了十几年,所以不同集子出来后,同一篇目有多次修改。

卡佛的父亲在木材厂工作,直到死去,是个锉锯工。他们一家人因此得以生存下去,卡佛19岁就当父亲了。之后一边工作一边选修了写作,从师加德纳,此人对叙述文本的极端要求,影响了卡佛的所有作品。

本篇中有很明显的卡佛早年穷困的影子,他也在木材厂工作过一段日子。和第一任妻子的婚姻,大部分时间是不幸福的。而且卡佛本人酗酒,最后终于戒酒成功。卡佛所有作品中都有自己生活过的影子,相当多的作品细节描写,包括诗集里的描写,都是生活的真实写照,并非虚构。

从整体看,本砖家觉得这一篇相对于其他生前发表的作品而言是失败的。因为叙事角度和整体结构与卡佛其他作品相比,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柴火本身的象征意义也不大。
好,午休先。

点评

19岁当父亲,和第一人妻子婚姻不幸,会不会就是那个时期写的?早期的作品所以不如后来的好。  发表于 2019-7-19 11:43
23#
发表于 2019-7-18 11:20 | 只看该作者
看了,没有那么多想法。就是一个醉鬼,在受到生活的重创后,开始重新思考人生,并终于在大山中一对普通夫妻那儿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生命的意义。通过劈柴这样的重体力活,发泄掉了精神的苦闷与抑郁。

点评

高度赞成。再加点标题的象征意味。  发表于 2019-7-22 10:13
你不是故事控吧?  发表于 2019-7-19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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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9-7-18 11:17 | 只看该作者
fonyuan 发表于 2019-7-18 11:11
拼音打字害人啊

那是经常的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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