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20-2-20 14:48 编辑
同学打来电话，吞吞吐吐的性格照旧。我每次都会告诉他，长话短说。我们两个在家乡的时候住得就不远，搬到市里来楼挨着楼，几十年交情了磨叽个啥？这不是隔着千山万水，还需要一些寒暄问候什么的，现在近在咫尺，你请什么安问什么身体状况，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找我喝酒时间，其他事没时间，快说，快说，快说！ 我这同学没脸没皮，亏他还是部队出身的转业军人，腰板拔得挺直，性子真是老牛拉破车。跟我扯起他从小没有父母，是由叔叔带大的。我说这事早知道了，还有啥事？ 叔叔最近病重，他在侍候着。 “这就对了，这是尽孝，等老人出院了，疫情也过去了，我请你喝酒！” “不是，现在这形势，你能出来一趟吗？……”他终于扯到了主题上。这下让我为难了，我倒是能出去，小区半封闭，凭“出门证”两天可出去一次——但他要我做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老头住院一个多月了，多亏是入院早，否则拖到现在疫情时期，根本不会收他这样的普通患者。老头各项指标飘忽不定，今天肝功不行了，后天肾功不行了，大后天又正常了，再隔一天又严重了。大夫建议透析，但这种治疗方式一般人接受不了。而且，老头平生信鬼信神信佛，除了科学不信，剩下的啥都信。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头信了，则“有”了，别人考虑的是怎么治，他天天琢磨做过啥恶事，把小时候偷邻居家避孕套当气球玩的事都想出来了，据他说让邻居丢了脸，窝囊出一场大病，现在怀疑早已入古的邻居来“抓”自己来了——如此不一而足，反正天底下的坏事都让他做了，只要一闭眼，他曾相识的死人都跳着“僵尸舞”来抓他了。 要我说，他的病情反复就是自己吓自己造成的。但同学说，为了打消叔叔的疑虑，他们各种招儿都用了，最后还给叔叔讲了我的“故事”。我曾被一个南方的客人游说，说他们那儿的寺庙附近都是素菜馆，请大和尚陪着吃饭，每餐饭都有一两千左右的打赏——最主要的是，尖嘴猴腮的和尚没人愿意找，香客们就喜欢大圆脸，大耳朵，脑袋圆得像西瓜似的——NND光头还有这优势？那件事我当笑话讲给了同学，我不可能吃这碗饭，因为我不可能光吃素席没有酒喝。而同学当成神话讲给了叔叔。偏偏病笃的叔叔说了一句，“小刘长得就带个佛相，说不定，他能救我的命！” 嘿，佛相？救命？我要真有这本事就好了！我一个鬼神无忌的人，去给一个什么都信的老头讲什么？讲自己对唯物主义的虔诚信奉：本命年不扎红，祖父母去世不戴“孝”、从不烧纸烧香……一切和唯心有关的都不能去动念头？——老头没病死，别再被我气死！ “不用求我，求我也没用！这是有悖信仰的事，这和求人不求人没有关系！这和关系亲疏厚薄也没有关系！” 我以亲属的身份，好不容易混进医院，到了病房关上门，摘下口罩，可惜的是阳光没有漫过来，否则我顶着一颗光头闪耀在阳光下，虽不能普照四方，也能装腔作势一番。亮个相，我又戴上了口罩，特殊时期，不想找麻烦。我和老头讲“心学”，人这一生求的就是心安，即便有错事也会有善举，若能让自己心平衡了，人就舒坦了。 老头说我讲得有点深。那我就讲信仰。迷信也是信仰，只要你信了，它比科学还让人踏实。我8岁的时候跟着患绝症的母亲去四处求神。还经历过一个簸箕上铺满沙子，半仙端着一个箩，箩下面绑根棍儿，病人问什么，箩上就显示一些字样，以此来判断病情走向。这就是传说中的“扶鸾”，也叫“扶乩”。 后来母亲早逝，就信奉起唯物主义来，而家人信什么的都有，还有的请了“保家仙”。在这方面我是支持的，但只要别拉着我信，因为我也不曾拉着大家去信仰唯物主义。不管信什么，只要自己觉得心安理得了，这就是正向。就算一些所谓的邪教，只要你在家自己修炼，不去危害社会，也是值得尊重的。 老头高兴了，说这些子侄们都反对他信鬼神，现在都让他们听听，小刘讲得多好。 在聊天中，我夸大了自己的“佛相”，还刻意渲染了我是鼠年子时出生的，今年正是本命年，而且每到本命年都有人找我要一点钱，或是一元，或是五角，因为民间有很多讲究，尤其是要找姓“刘”的要，有个“留”的寓意。但是——看到老头听入了迷，我转了话题，我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一是因为和他们无缘，二是因为我要教学生的，做老师的不能随便去参与这种民间“说道”。 护士来催促，我这个冒牌“亲属”探视的时间到了。临行前，我掏出崭新的一元钱放在桌上，告诉老头，今天我是第一次给人留下一块钱，但愿子时出生的本命年的我，能给叔叔带来好运，留下希望，留下美好，也把你家的好酒留着给我。 同学送我出来，感动得要哭，下楼的时候问我还有一块钱吗，他也想要一张。我白了他一眼，滚犊子，这你也信？ 同学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编的啊！瞎话编得跟真事似的。 回去的路上，我沿着河边散步，边走边想，一个唯物主义者编出来了“唯心瞎话”，我没有觉得对不起信仰。十八年前，81岁的祖父病危，医院大夫告诉家属准备后事吧。寿衣搬来时，大家都放弃了。我私下找来一位算命的半仙来医院，在我的授意下，半仙信口胡说祖父能活到88岁。后来祖父竟然焕发了强烈的求生欲望，并听从我的意见转了院，神奇地转危为安，又活了好多年！——但愿，同学的叔叔也能这样创造奇迹吧！ 唯物与唯心，不过是求心安罢了，心安了，唯什么不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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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0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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