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儿

邱天

　　　　　　　　　　　　　　　　　　　文／邱　天

　　风高月清。这样的夜晚，曲径苑小区朦胧得像一个故事，所有的情节在情理中，又在情理之外。月光所到，睡着的窗口和没有睡着的窗口都向月光倾吐心情，只是方式不同，或者故事核有所差异罢了。


　　这样的月光底下，故事终归会发生的。


　　有一扇窗与众不同。这扇窗就在曲径苑小区某幢楼的底层，窗开着，窗帘拉上。月光毫不吝啬，亮亮地照着它。


　　一位女人从这扇窗爬了出来。


　　没过多久，还是这个女人，又从这扇窗爬了回去。


　　所有这些，月光全看在眼里了。


　　这个爬窗的女人名叫秋雨儿。她爬回窗的时候，将屋里的一只花瓶碰了一下。花瓶没倒，却让床上的呼噜声嘎然停止。


　　睡在床上的是她的老公朱屠夫。朱屠夫不是名字，姓朱，杀猪卖肉的，就是一种职业而已。但人们早已经将这位名字忘了，就一直以朱屠夫相称。这个时候，朱屠夫停止了鼾声，转过了身子，将后背朝向月光。


　　秋雨儿刚刚想再次爬出窗口，床上的朱屠夫终于开口了，做什么呢，深更半夜的。


　　正好这时，谁家的挂钟“当当”响了10下。


　　干什么，干什么！我睡不着！秋雨儿回答着，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愤愤的。


　　睡不着你就爬窗子？神经病！


　　我就神经病，我就神经病了！秋雨儿喘着粗气，一把掀了老公的被子说，你说，那狐狸精是不是这样爬出窗口的？


　　告诉你，没的事！别神经不正常瞎胡闹！朱屠夫索性坐了起来，大声说，你的妄想症又患了，欠揍是不是？


　　你揍，你揍！你揍啊！秋雨儿突然伸直脑袋朝老公胸口撞去。朱屠夫一下倒在了床上。


　　他怒了，伸出砍肉的大手，一掌扇在秋雨儿的脸颊上。


　　跟往常一样，秋雨儿却破涕为笑了，神志一下清醒过来。


　　只有打，才能将秋雨儿打醒。


　　结婚十几年了，朱屠夫摸索出了这一掌儿，在妻子秋雨儿妄想症发作的时候，什么大道理都不用说，只有这一掌儿最有疗效了。


　　就在前天，从小店打烊回家的秋雨儿仿佛看见一个黑影从自家窗口爬出来。她开门进屋，看见老公躺在床上。她吼，说，刚才谁从窗口爬出去了？


　　朱屠夫醒了过来，谁？谁爬窗口了？


　　装蒜了是不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从窗口爬出去，是不是那狐狸精？


　　朱屠夫明白了，秋雨儿真的患病了。有一个中午，秋雨儿突然出现在肉摊前，大喊大叫坚持说有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在跟朱屠夫说话儿。而那时，肉摊前空无一人。


　　是秋雨儿产生的幻觉？


　　这种现象几年前曾经有过，后来自然消失了呀，现在怎么又患了？


　　他去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女人在脑子受到刺激后，会有不正常的现象产生，类似妄想症。


　　因为小店生意亏本，她曾经割腕自杀，幸好朱屠夫发现得早，送医院抢救过来了。就是那时受的刺激，之后，她常有不正常的意像产生，似幻觉，似妄想症，或者子虚乌有。


　　而他要带她去治疗的时候，她拒绝了，说什么都不肯去，说自己没有病。以后反复出现这样的幻觉的时候，朱屠夫不屑一顾，惹火了的时候，就给她一巴掌。挨了一巴掌，秋雨儿会安静下来，有时甚至会“嘻嘻”笑出声。


　　原来，她欠揍。


　　这夜，朱屠夫的一巴掌，将秋雨儿扇醒了。她钻进了被窝。朱屠夫顺势将她搂了过来，轻轻地吻她，解了她的文胸，爬上了她的身子……


　　一觉醒来，天才麻亮。朱屠夫穿戴好了，拎起屠宰工具，骑上摩托车，赶早市去了。


　　秋雨儿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将倒桌上的花瓶儿扶正，却看见窗口上的几只脚印儿。她甚至忘记了这些脚印原本是自己的杰作，却在那犯迷糊，谁呀，谁在这里踩下脚印啊？哎呀，狐狸精来过呀，她爬窗口呀！


　　秋雨儿几乎崩溃了。


　　她坐在自家杂货店柜台前的时候，还在想那些脚印儿。


　　哈夫神甫走了过来。哈罗。他打招呼，漂亮的女老板，能给我一包香烟吗？


　　秋雨儿认出了哈夫神甫，他是城里唯一一家基督教堂的神甫，每次去教堂做礼拜的时候，都会顺路到秋雨儿小店来买一包香烟。


　　哈夫神甫买了烟走后，秋雨儿也关了店门，朝教堂走去。


　　她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每周都要去做礼拜。何况她今天还真有事求神甫。


　　此时，秋雨儿坐在教堂的排椅上，眼望着教堂正前方的十字架，右手在胸中划着十字。


　　阿门！她口中低声念着什么。


　　这时，她看见一排脚印儿。一排清晰的脚印，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似曾相识的脚印，想告诉她什么呢？


　　她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哈夫神甫走了过来，一只手儿放在她的头顶上，说，怎么啦？孩子，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吗？说出来听听，你的心灵需要神灵帮助解脱。


　　秋雨儿望着完全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神甫，所有的戒备与思索完全没有了，有的只是向神甫倾吐心声，告诉神甫一切，求得上帝的保佑。


　　她说出了近阶段出现在眼前的幻觉，特别强调了那些脚印。


　　而且还强调家里有只偷男人的狐狸精。


　　哈夫神甫知道眼前这位基督教徒出现了情感危机。


　　他对秋雨儿说，孩子，你活得很黯淡，并不是你的生活中没有春光，而恰恰你把心灵中朝向春光的那扇窗关上了。


　　秋雨儿疑惑地望着神甫，小心翼翼地问，可我每天夜里都开着窗口啊！


　　是呀，月光照耀着，明晃晃的，而他们却在月光下做着龌龊的勾当呀？


　　孩子，那是你的错觉，你的假想敌太多了，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多一份仇恨多一个障碍。那些意象中的脚印，是一串绳索，你别动它，让他们去吧，心中装满宽容，忘掉仇恨，你就会活得自在。


　　神甫的话，秋雨儿似懂非懂。但她深信，上帝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受到上帝的保佑。


　　这天晚上，秋雨儿将小店提前打烊，她提前回家。


　　就走近家门时，她听见“嘻嘻呵呵”的淫笑声，有女声，有男声。


　　那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就在自家屋里啊！


　　显然，家里藏着一个女人，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进来的。


　　那天却没有月光。


　　秋雨儿眼前一阵迷蒙，一些意象漂浮起来，她看见一排脚印儿，一排清晰的脚印，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似曾相识的脚印，将她彻底捆绑起来……


　　她受不了了，欲冲进家门。


　　黑暗中一只大手将她扯住，她正想呼喊，嘴巴让另一只大手捂住了。


　　孩子。是哈夫神甫的声音，可怜的孩子，上帝向你伸出了援助的双手，来吧孩子！冷静你的情绪，宽容你的胸襟，让魔鬼在你的面前发抖吧！阿门！


　　果然，秋雨儿安静了下来了。她的面前是一扇很大很大的门，门内散发着阵阵香气，伴着清晰的脚步声，还有歌声，对，愉快的歌声，她看见了，是上帝，上帝站起来了，上帝正在向她微笑……


　　她陶醉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什么狐狸精？什么窗口进出的脚印？让这一切见鬼去吧！让它们在上帝面前发抖吧！宽容多好啊，忘掉仇恨，忘掉苦恼，一切的一切就自在快活了！


　　秋雨儿这样想着，脚步轻飘飘起来，这是在哪呀，一些显得那么神圣，只有笑声，没有哭声。这是天堂吧？对了，是上帝牵着我的手儿到这儿来的，那是一双拿惯了《圣经》的手儿，圣洁的手儿……


　　秋雨儿醒过来了。她突然发现自己赤裸着身子，躺在哈夫神甫的床上。


　　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啊？哈哈哈哈，上帝啊！神圣的主儿！我在您的怀里吗？


　　秋雨儿披上外衣冲出了教堂。


　　教堂里，唱诗班的孩子们正在唱歌。哈夫神甫一脸微笑站在那儿。


　　哈哈哈，我是上帝的女人！我是上帝的女人！秋雨儿看见人就这样说。


　　那语调很快乐，充满神圣。


　　哈哈哈，我是上帝的女人！我是……秋雨儿跑进了自己的家。


　　你去哪了？这一夜都没有回家。朱屠夫一脸怒气。


　　你管得着吗？哈哈哈，我是上帝的女人，我把一切都献给了上帝。上帝告诉我，要宽容，要忘掉仇恨，忘掉苦恼……哈哈哈。


　　“啪！”朱屠夫伸出那只砍肉的手，给了秋雨儿一个响亮的耳光。


　　秋雨儿怔住了。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痕。


　　哈哈哈，我是上帝的女人！


　　秋雨儿真的疯了！

霍名夏

　　提起。

邱天

[quote]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10-6-6 04:18 发表
　　这个秋雨写得颇有意思。 [/quote

谢谢霍老师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西北明月 于 2010-6-5 21:36 发表
来学习邱老师的佳作，慢慢欣赏，问候！
周末愉快。

问好。谢谢您！

邱天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0-6-5 14:19 发表
很创新的小小说。语言简练，文采斐然!

问好！谢谢您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6-5 10:55 发表
小说有诗的意境，有画的清丽，情节环环紧扣，扣人心弦，内容含义深刻，耐人寻味！支持邱版精华新作！

谢谢您的鼓励！

天下为公

再提读。
问好。

柳絮飞舞

喜欢这样的描写，学习先。。

傻子的宝贝

不经意这篇小说跳到了我眼前，看了开头，它就引着我的目光一直看了下去，看完了再看评语，似乎想说的都被别人全说了。诗意的描写且不失小说情节的起伏，，含蓄的讽刺让人深思，真的很好。

刘满园

提读。

邱天

原帖由 袅袅 于 2010-6-5 14:19 发表
很创新的小小说。语言简练，文采斐然!

谢谢您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6-5 10:55 发表
小说有诗的意境，有画的清丽，情节环环紧扣，扣人心弦，内容含义深刻，耐人寻味！支持邱版精华新作！

谢谢您的鼓励！

邱天

原帖由 若谷 于 2010-6-5 09:20 发表
如果说现实中摆在明处的“恶”让人疯狂但还偶尔可以清醒生活的话，而伪善之下的“恶”则让人就真的疯掉了。　于是秋雨儿就真的疯了。
一个社会的悲剧。

谢谢您的阅读与点评！:handshake

邱天

原帖由 大雪飞扬 于 2010-6-7 21:10 发表
邱班的这篇小说确实与以前的小说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是篇很有张力的小说。问好邱班

谢谢大雪老师的鼓励！

大雪飞扬

邱班的这篇小说确实与以前的小说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是篇很有张力的小说。问好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