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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症话题】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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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1 21: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孙姜 于 2020-4-8 07:28 编辑



      1
  
  那老家伙走进我的小屋时,我没想到事后我会对他起了杀心。相反的是,他的到来当时让我非常开心——毕竟他是第一个以景仰的态度、粉丝的身份走近我的;毕竟他也是一个写作人,作品达到近千万的惊人数字;毕竟人家比我足足大了三十岁,发表作品四十多年了;毕竟是冷嗖嗖的深秋,人家还带了一袋焦黄的香蕉、一袋金黄的桔子。
  
  “是作协郭主席让我来找您的。”
  
  “哦,什么事?怎么称呼您?”我一边递过去折叠马扎,一边打量来人,挺拔的高个子,每一根白发都闪耀着风度,每一道皱纹都延展出谦恭。
  
  “我叫黄长发,这是我的作家证。”老人在接过马扎的同时,递过来县作协会员证。“我写出了一本五十万字的小说,苦于无处发表,请你这个大作家给指点迷津。”
  
  “没少写呀,什么题材?”我只扫了一眼他的证书,并未接过来,依旧缝着手里的一只旅游鞋。“我只有半小时时间,请简短叙述。”既然是求我指点的,我把内心喷涌起的谦虚很好地封锁在舌根底下,说话时一本正经,装模作样,而手上的活并未停下来。
  
  “写的是家庭伦理,我一直写这方面内容。这部长篇完成以后,投给许多家出版社都石沉大海,我找作协寻求帮助,郭主席推荐了您。”老人小心地揣起小本本,弯下腰身从一个半旧的黑无纺布口袋里掏出来的,居然是已经打印装订好的一本书,那白生生厚厚的一摞像个发光体,顿时照亮我八平方的狭小空间。我站起来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接过书来时到底没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咧开嘴巴。
  
  “大部头啊,敬佩敬佩,我得称呼您黄老了!哦,郭东亭是怎么跟你说我的?”敬意是个魔鬼,驱使我不由自主地向老人伸出了双手。
  
  “你的手?”老人愣了一下,那本手在他手里迟疑着。
  
  “噢,少年时的伤害。”放下左手时我故意轻描淡写,心底却暗暗后悔,在陌生人面前露出残缺的手指,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我特意先印制了十本,用来向各位作家征求意见的。郭主席不肯给我你的电话,只让我到这儿找你。他说你既有水平说话又直接,应该能帮我准确地找到症结。”白生生的书到达我的手里,封面上的字印成金黄色,太阳的光太强,我一时没看清楚。
  
  老郭是我高中同学,标准的损友,一见面我俩就是怼来怼去,除了挖苦讽刺从来没正经嗑儿,原来他这么看重我啊,晚上得请他好好喝两杯,正好刚从我开酒坊的二叔那儿踅了两瓶在地下埋了十三年的高梁烧。我留下了黄老师的书稿和名片让他等我回信,我承诺会认真拜读并直言不讳地表达看法。
  
  “留一下您的电话吧。”老人很恳切,还掏出了笔和一个发黄的小本子。
  
  “不用,你明天下午来吧” 我沉吟一下,假装没看到老人混浊的眼睛里泛出的那些期许,我得先看看作品的分量。
  
  为那两袋水果的去留,我和黄老争执半天最后还是输了,我输给了年龄,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一位古稀老人的诚意,尽管我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干嘛非要弄得这么复杂这么俗气呢,君子之交淡如水嘛。送他出大门时,我还跟门卫由衷地赞叹,七十三岁还笔耕不辍,不简单呀。
  
  2
  
  别看我刚才装得煞有介事,其实我就是个修鞋匠,左手少了一根指头的肢残修鞋匠。也算作家?算!残疾证之外咱也有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证,还有发表在各类文学期刊上的作品和一摞子获奖证书,可我只有近十年的写作历史——随着岁月的增递,郁结在心口的感觉越来越多,不排解出来就不能活,而我又不愿意像个老娘们似的见天儿跟人絮叨,祥林嫂怎样,叨叨来叨叨去最后还不是得郁闷死。我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出口,把没有被旧鞋子熏臭的时光全都交给了键盘,过程艰难,效果还不错。
  
  跟黄老头的这次见面,我最失败的就是收了他的水果。
  
  急急地关了店门洗了手,我没理会阳光里香蕉桔子的妖艳魅惑,坐在窗下,把双腿安放在明亮与温暖里,急急地打开了那本叫做《金黄的麦田》一书,期待着来自田野里清爽之风的吹拂和澡洗。
  
  可是,可是不是那回事儿呀,序言里罗列的海内外文学大师的论述都赤祼祼地指向了性,也摘录了诗经里的一个句子和孔子的一句名言,用意却不纯净,怎么回事?我又从头看一遍,作者两次重复的一句话显示了他的创作观,“纵欲是做人的本能,写性是作家的职责。”黄老头,搞什么搞?
  
  一时我有些迷惑,从序言里抬起头来。阳光是个始乱终弃的小人,被他宠幸过的那些黄色水果,在马扎边已经失去了亮色。或许序言只是个噱头?继续往下读。我已经无法一字一句地看了,即使是一目十行,入眼的也都是三级片里的白描,金黄的麦田里充斥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细致猛烈肉搏,还八女二男什么的,令人作呕。我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铁皮房里打转转。
  
  我下意识地一回头,小冬瓜正隔着玻璃窗直直地盯着我,看到我回头了,喊了声老师,甜甜地笑着。
  
  我的小修鞋店开在中学校园的一个角落,学校允许我在校园里开店,一是为了方便师生,二是为了照顾我这个残疾人,三也跟我是个作家有关。店铺里出入的不是老师就是学生,学生们也管我叫老师。小冬瓜是个比一个大冬瓜大不了多少的侏儒少年,真是我的学生,当沉默着的残疾孩子遇上我这个沉默着的残疾大人,沉默便不存在了。一年来,跟我学写作进步很快,他很尊敬我这个老师——天哪,他能不能看到我手里正捧着一本黄书?慌乱中我本能地甩开书稿,正摔在活动房的铁皮上,砰的一声如惊雷滚过,我和小冬瓜都吓了一跳。
  
  我摆了摆手,小冬瓜把作文本放在门口走开了,还比划了一个OK手势,就是这么默契。小冬瓜每天中午写一篇文章,有时三四百字,有时三行五行,下午上完第一节课送过来,放学后来听我给讲评,晚上改出来。小冬瓜的作文每一篇都成了班级的范文,学校的征文比赛他也是头奖。上个周末小冬瓜的妈妈还特意包了韭菜馅饺子给我送来,千恩万谢的,女人模样很齐整,一脸谦卑和一身胆怯让我的心一撅一撅地疼。显然,这个独自拉扯一个残疾孩子的女人活得太辛苦了,于是我当她面就把饺子吃了,还夸了她的手艺,女人兴奋了,脸上一阵一阵红,红得让我的心也跟着直跳,走的时候,女人脸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饺子,确实好吃。
  
  我闭上眼睛在椅子上半天不能动,这枚黄色炸弹破坏了我的心境。缓了缓我站起身,我迅速把两袋水果一齐扔进垃圾箱,然后拨通了老郭的电话。“吃饱撑的呀,搞什么名堂,送个老流氓来恶心我。”
  
  “哈哈,今天我在乡下回不来,明晚请酒,给老同学赔罪,到时候细唠。”
  
  3
  
  这黄东西得藏起来,万一要是让进进出出的学生发现了,会对孩子们造成怎样的伤害?让学生看到我手里居然有这种肮脏东西,我的所谓老师形象可就全毁了,让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看到更了不得,我将无立锥之地。
  
  抽屉里不行,柜子也不安全,放下又拿出,拿出又放下,我如焦灼的蝼蚁,仿佛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唉,也确实见不得人。最后,那本书稿被弹压在角落的一只放杂物的空纸壳箱底,我才忧心忡忡地离开。这叫什么事儿!第二天一开门我先观察箱子有没有人动过,仿佛收藏的是一枚毒气弹。
  
  写了本黄书,也不至于我就得杀了人家。下午黄长发进来时,我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我问了一下他家里的情况,老伴分居,儿女双全,他说他是研究《金瓶梅》的专家,家里不仅有关于金学的所有著述,还有世界上所有性文学作品,他还邀请我去开开眼,看看他那摆满了一面墙的一千万字作品。
  
  “我只问你,你写的作品给你的儿女看过吗?”
  
  他低头又抬头,好半天才低声说道:“我的孩子文化都不高,不看书。”
  
  这样的话一定没人当面问过他,而我的问题还没完,我事先准备出了足够的耐心。“你的作品你自己的儿女都不能看,你带到我这儿来,要是来我店里的学生看到了怎么办?”
  
  “性是人的本能,舍弃了人的这个动物属性就无从谈人的社会属性,也就是人性,连鲁迅先生也支持文学创作要描写性爱。”老混蛋没接我的话茬,而是自说自话。
  
  “放屁,不许你辱没我的神!我只问你,鲁迅是像你这样写作的吗?”我到底还是怒了,对一个白发老人动了粗口。
  
  黄长发倒是没在意我的出口不逊,抑或是这类的斥责听多了引不起身上的化学反应,他只一味坚持让我给这部书写个书评,他说他需要我这个中国作协会员的推荐,出版时会印在扉页,他说提携本地作者是大作家的责任,还从他那旧口袋里又掏出两个中篇小说的的打印稿放在那本黄书上。我还在愤怒里,还没等我好意思把临时想出来的更刻薄更犀利的话说出来,老头儿已经旋风一般出了屋。拿起他的东西追到大门口,人已经上了出租车,我怏怏而回。两个中篇我还是翻了翻,一个写了一场恐怖的强奸,一个写了可怕的乱伦,不忍目睹,不能复述。我把这一堆黄货装进一个口袋,依旧扔进旧纸箱。
  
  晚上,我和老郭用黄长发下酒。我逼着老郭买了瓶小吃部最贵的酒,他的作协里出现了害群之马,我的好酒他现在没资格喝了。老郭喝进去的是酒,倒出来的却是苦水,说这个老头折磨他好久了,这些日子天天跑作协,死缠烂打求支持,说如果不支持他出书他就去文联、去市委投诉作协不作为。黄长发的可耻行径还不止这些,他居然从县文联的文学期刊上寻找女作者居住地址的些微线索和工作单位的蛛丝马迹,拿着书稿去求指点。他这些做法起先文联不知道,直到前些日子一位单身离异的年轻女诗人来告状,说老流氓开口就说“我的作品比《金瓶梅》还金瓶梅,听说你水平高,咱俩探讨一下”。老郭把自己当成老流氓,把我当成女诗人,表演得活灵活现,我这个老男作家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给了他一个嘴巴,还是那句话,恶心。黄长发对捕捉到的女作家,也是强给留下书稿后再一次次骚扰,逼着女作者们谈读后感,这老家伙有多可恶?老郭以为对付这样的老混蛋,只有我这张臭嘴能一箭封喉,殊不知上午我已经败下阵来。我是足够尖酸刻薄,面对这老家伙出手时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还就是有劲使不上,我郁闷。

      “让这货张狂,你们这些吃公粮的,是干嘛吃的?”
      
      “老家伙写了几十年,或者是打洞的老鼠在地下为害,或者是化了妆的狼外婆骗术高明,或者是游走于政策边缘的狡猾的狐狸,总之,魔亦有道。这一次,我们要彻底解决了他。”

      老郭提了一杯酒,委托我替全县女作者们出一口恶气。
  
  老郭又提一杯酒,拜托我帮文联解决老大难。


       老郭再提一杯酒,恳请我为社会铲除毒瘤……
  
  我能怎么办呢?在作协群里发消息,也只是让所有人把他电话屏蔽,尤其是女作者,老郭不方便这么做,我行。我给一个当警察的中学同学打过电话,咨询他有什么招数能修理一下这老东西,他想了想说没啥办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一条第三款规定,违反治安管理行为人应当给予行政拘留处罚的,七十岁以上不执行行政拘留处罚。法律,面对道德上的厚颜无耻有时候真显得无能为力。
  
  4
  
  本以为再不理这个黄货就完事儿了,我还真没有能力替社会清理这个歪瓜劣枣。
  
  一入秋,心情复杂懒得写作,不是出去转山就是出去看河的,欠了一堆约稿的文债。接连几天正好有灵感,就窝在家里,在电脑上发奋。我的鞋铺在城南,我住在城北。自己的铺子自己做主,开店关店很随意,好在我的师生顾客知道我是个特别的人也都很宽容,能接受和适应我的节奏。再去学校时黄长发还是在下班路上堵住了我,开门见山要书评,他说我看了他的书就有责任写评论。我没办法跟一个老人在路上纠缠,沉吟了一下,约他明早七点来,我答应给他个交待。
  
  第二天我早早去了铺子,把个只装了一张白纸的信封放进那个口袋交给了门卫。我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了,那些肮脏的文字和那个老流氓。几天后从门卫那里收到他亲自送来的回信,我看都没看就把那封信扔进破纸箱里,我不好奇他写了啥,料定他骂不出什么水平来。直到放寒假要关业打扫铺面时又发现了那封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是那封信让我动了杀机!
  
  5
  
  拾掇铺子那天小冬瓜也在,小子期期艾艾的,总说起他妈,说她妈说我是个好人,让他好好跟我学习,将来也当作家;说他妈做家政给人家擦玻璃时时伤了脚,下不了地。
  
  “老师,我妈给你做了条棉裤,让你去试试呢。”
  
  “又会包饺子又会做棉裤,你妈可真能。”
  
  “那你就去吧,让我妈高兴高兴,我妈很少笑。”
  
  那封信跳出来时我给他讲了黄长发,讲什么是正确的写作观,小冬瓜非要看看信里写了啥。
  
  “你确定要看?”
  
  “看,我念给你听,你不是要检验我的朗读水平么?老师,你不会怕挨骂吧?”小冬瓜早已不再沉默寡言,在我面前尤其调皮。
  
  “哈哈,我还有怕的事儿吗?念吧,要字正腔圆。”
  
  小冬瓜大声地读起来。“你就是个吃水果不吐水果皮的癞皮狗,你就是个嫉妒我创作成就的卑鄙小人……我告诉你,全县四十万人没一个人能写出我这样的作品来……”
  
  “小冬瓜,注意一下语气和语调,有两处重读你没处理好,‘癞皮狗’后面不要有拖音……”指导小冬瓜的时候我很严肃,丝毫不觉得自己就是癞皮狗。
  
  就在那页纸在被我撕碎前的最后一刻,落款上的两个字跳将出来。我——炸了——
  
  6
  
  那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是我读高中时候。高中生活第一件吸引我的就是看小说,踢足球是后来的事儿了。男同学们之间争相传阅着一些地摊上买来的期刊和书籍,课上得偷着看怕被老师发现,课下也得偷着看,要是不小心被家长没收了就完了,不仅因为这些书对学习没用,而是这些书写得都太刺激,太麻辣,刺激到令人身迷心跳,麻辣到让人欲罢不能。明知道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要看,一看再看。女同学也看,往往是偷着到男同学书桌里翻,看完再悄无声息地送回来,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同桌霍大林、后桌郭东亭,我们三个的友谊就是通过一起分享淘弄到的这些地摊书建立起来的,每天课上两个闷头看书一个值班放哨,一节课一换岗,特别默契。在那个还没有手机网络的年代,那些书就是鸦片,我们陷进去了。看了一本又一本,三人对书的内容却都讳莫如深,零交流,有些感觉是说不出口的,看就是,根本就停不下来。看这些书带来的变化就是胆子越来越大,敢直呆呆地看女同学了,火辣辣的目光只贪恋女生的胸脯和屁股,然后是各种活色生香的幻想,那些幻想是铺天盖地的泡沫,随时会让没发育完整的心迷失方向,身上起了变化……
  
  清楚地记得一个场景,那天哥仨坐在学校拐角的大树下,三班的“小张曼玉”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一抬头看到我们,她手忙脚乱地给自行车调头。一见到她,霍大林没有不吱声的:“小鳗鱼,扎胎了?叫声哥,我给你修。”
  
  “叫吧,不吃亏。”我在一边架秧子。
  
  “你哥是个活雷锋,为你干啥都行。”郭东亭说完,我们三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齐哈哈怪笑起来,那条小鳗鱼骂了声流氓,哭着回了头,到底绕道走了。
  
  “我一定要把小鳗鱼弄到手。”霍大林说这句时,在天边的余光里神情显得特别严肃。
  
  “你轻点得瑟。”当班长的郭东亭也严肃起来。
  
  高一结束那个暑假,出了件轰动全县的大事儿,霍大林因为强奸罪被抓,赶上严打很快被枪毙了,我同桌兄弟的生命于仓皇之间结束在十八岁,结束在还不懂世事之时。出事后小鳗鱼再没来过学校,有的说她转学到她二姨所在的柳毛镇中学了,有的说她辍学去南方打工了。
  
  霍大林被抓起来的那天晚上,我和郭东亭在一个小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哭得一塌糊涂,我们一遍遍发誓再也不碰那些书了。借着酒劲儿,郭东亭搧了自己两个嘴巴,说没管好自己的兄弟,也是罪人;那一刻我觉得我也不配做人,猪狗不如,一冲动去后厨拿起菜刀来,当场砍掉了一截手指。手指脱离我身体的那一秒,我真的不知道疼。
  
  我们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兄弟,情感不完整了;我还失去了一根手指,身体也不完整了。霍大林被执行的那天我的手指早不疼了,我和郭东亭到十字路口把所有那些书都堆在一起,燃烧起来的是我们的冲天的悔恨,以及对霍大林的无法言 说的感情。
  
  那些黄书虽然变成了灰,作者的名字却刻在心里,黄度。黄度,这个夺走我兄弟的凶手,我要杀了他!
  
  7
  
  霍大林出事后,郭东亭觉悟了,从黄色书籍中摆脱出来的他回归到明亮的阳光里,开始努力学习,最后考上了大学。而我在摆脱了那些肮脏的黄色之后却彻底拥抱了黑暗,我抑郁了,在学校混了半年就再也没去。父母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架不住我以死相逼。
  
  自由,对于一颗受伤的心是最有效的药品。我爱上了行走,远离人群的行走。
  
  走向群山,群山默默不语。
  
  走向河流,河流默默不语。
  
  流浪中,吃的是饭店里的剩饭剩菜,住的是我的军大衣,军大衣铺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身体和心灵承受的那些风霜雪雨,是阅读帮我拂了去,数不清的文学大师都向我伸出了手,或温暖,或冰凉,或坚硬,或柔软,牵着这些手,我一步一步向前走。
  
  “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心的青春是奉献于太阳的祭礼”、“人生是一场不停的、无情的战斗,要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人,就应该经常和成千上万的无形的敌人做斗争”……是《约翰·克利斯朵夫》救了我,这本书读到能大段大段地背下来后,阳光重又一寸一寸抚摸了我心的荒凉。书是借的,是要的,后来是打工挣钱买的,我不偷。有了经典的滋养,继续行走时就有了力量。
  
  走向群山,我能听懂山的开示。
  
  走向河流,我可以与河流很好地对话。
  
  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我才能够重新走回人群。走回人群之后,写作,修鞋,依旧随性,依旧孤独。我没有婚娶,我也没有朋友,除了郭东亭。自由和孤独是我姐我弟,妻子叫阅读,情人叫写作。
  
  我不该杀了黄度么?
  
  8
  
  我到底答应了小冬瓜改天去穿那条棉裤他才一蹦一跳地走了,有点儿像游戏里的超级玛丽,看着他的渐渐小下去的影子,我鼻子一酸。一针一线的,女人缝进去了多少期待?那个家,一定装满了人间温暖。
  
  “黄长发就是黄度。”我给郭东亭发了短信。
  
  在我们高中时常聚会的那个小山坡上,郭东亭来的时候带着酒,我俩谁也没喝一口,一瓶子都倒在了地上。
  
  “我想开了,我不杀他,他不值。”我郁郁地看着远方。
  
  “须杀,为岁月献祭!咱们口诛笔伐,让他永世不得轮回。”郭东亭抬手摔了酒瓶,一大片玻璃碎片在黑石头周围愤怒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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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楼主| 发表于 2020-4-13 20:14 | 只看该作者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0-4-13 17:01
本人也姓郭,打开看到这部小说就有一种亲切感欢迎回访~~

巧啊。替东亭问候您啦
86#
 楼主| 发表于 2020-4-13 20:13 | 只看该作者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20-4-13 01:36
《须杀》,这标题杀气腾腾,加上第一句的悬念,让我一口气读下来,以为姜姜要杀人了,结果是虚惊一场。哈哈 ...

霜儿高评了。我出汗
太专业了,你看得那些书都内化成你的作品的气质和评论的力量了。生姜频刮目
感谢鼓励,我继续努力
85#
发表于 2020-4-13 17:01 | 只看该作者
本人也姓郭,打开看到这部小说就有一种亲切感欢迎回访~~
84#
发表于 2020-4-13 01:36 | 只看该作者
《须杀》,这标题杀气腾腾,加上第一句的悬念,让我一口气读下来,以为姜姜要杀人了,结果是虚惊一场。哈哈,这个局设得好。
最惊艳的是这个题材选得好,在文学圈子中,类似黄度这样的人太多了,走偏了路,成了苍蝇和害虫,却当自己是大师。而这样的人,披着伪作家的皮,在道德与法律的的漏洞之间做些不齿的事,危害不浅,的确应该杀。来自于文字,还之于文字,如此才能杀去歪风邪气。
小说的布局很老道,从黄长发拿书稿来访,到看书、责问、恐吓、以至动“杀”机倒回黄毒的危害,叙事脉络清晰有力。而在这个过程中,处处设伏,极好地推动了情节的发展。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心理情节的发展变化非常丰满,如此内外的张力都得到充分的应照。老郭这条辅线的贯穿使全文形成有机的整体,小冬子既代表着对未来的保护,亦是情感的辅助。
从个人的理解来讲,文章揭露了文学圈的败类,也通过“我”兄弟三人的人生歧路来警示了黄毒的危害性,极具社会意义。
说实在的,我这水平,在这篇里找不到明显的问题。写得好,赞!如果非要找问题,就是个人理解能力不好,不太理解小冬子母亲这条情感线与主体故事之间的关联性。
好小说,杠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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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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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发表于 2020-4-8 12:05 | 只看该作者
再次赏读老师佳作。              
82#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05:45 | 只看该作者
棉棉 发表于 2020-4-7 20:00
须杀!豪气冲天,让棉棉看的荡气回肠,热血上头,砖头还是匕首?或者其他,招呼一声

砖头还是匕首,我掂量一下
谢谢棉棉鼓励,问早上好
81#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05:4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孙姜 于 2020-4-8 07:24 编辑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20-4-6 21:40
其实挺简单的一点素材,妙手三排两排,味道怎么就那么馥郁了呢?学习。难得看老桑夸人。

梦儿夸得更高级,我都晕了
老桑的建议我得落实下去,已做简单修改
问早上好
80#
发表于 2020-4-7 20:00 | 只看该作者
须杀!豪气冲天,让棉棉看的荡气回肠,热血上头,砖头还是匕首?或者其他,招呼一声
79#
发表于 2020-4-6 21:40 | 只看该作者
其实挺简单的一点素材,妙手三排两排,味道怎么就那么馥郁了呢?学习。难得看老桑夸人。
78#
 楼主| 发表于 2020-4-3 15:15 | 只看该作者
小贩 发表于 2020-4-3 10:38
说实话,孙姑娘这篇发出来我就看了。但我不敢出声,害怕孙姑娘发现我。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哩?相信大家都 ...



看在你不断写出精彩作品的份儿上,不杀你了。多写作品赎罪

哈哈。我现在怎么看卖黄碟的那么顺眼了呢
77#
 楼主| 发表于 2020-4-3 15:13 | 只看该作者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4-3 10:14
生姜的这个小说特别丰富。语言丰富,这是姜的一贯特色,读下来顺风顺水,一个字痛快。二是信息量丰富得恰到 ...

这个评论不仅表明你很会总结写作经验,也彻底暴露了你会写小说的本质,赶紧长篇长的让我们过过眼瘾,期待
76#
 楼主| 发表于 2020-4-3 15:12 | 只看该作者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4-2 17:33
情节曲折离奇,语言精彩,在作者笔下,写黄书的黄度已经死了千百次。黄色书籍对青少年的危害再一次让孙老师 ...

感谢风铃版主鼓励,乐一会儿去
75#
 楼主| 发表于 2020-4-3 15:11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20-4-2 15:39
精神层面上受到伤害,是刻骨铭心的。伴随终生的。该篇小说以形象的笔墨呈现,让人感思。

谢谢夏冰老师读评和鼓励。
捍卫青少年的精神世界,好像是做教师的本能。提起笔,这个题材就绕不过去。写出来就舒坦些
7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 15:10 | 只看该作者
建屋烹文 发表于 2020-4-2 14:42
认同姜老师的这个观点。这也是我欣赏这个作品的理由之一。和老桑的感觉相似 。这篇作品较之姜老师以前的 ...

那个啥,感谢高评啦。向你学习,认真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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