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天要下雨

草舍煮字

【和谐】天要下雨
文/草舍煮字

　　
　　赵主任一进公司大门，保安递过来A局发来的第四次通牒。那份红头通知上写着“由于多次催促，你公司仍未办理排水许可证，已经列入我局重点管理名单。30日内若再不纠正，我们将依规进行处罚。”他攥着通牒，冒着火热的日头，从内心到体表，浑身燥热地走进办公室，恼怒地把手里那个厚如词典的档案袋摔在桌上。“啪！”地山响，惊得他的两个下属小李、孙姐一个激灵。
　　
　　“谁让你们开空调了？这才四月份，空调都还没检修你们不知道吗？真该让你们出去跑跑，办这个证那个证，还让人活吗？”赵主任莫名地冲下属发火，用手敲着那牛皮纸档案袋。袋子上写着“办理排污许可证材料”。
　　
　　小李忙去关了空调，打开窗子。今天温度突然升到三十三度，一丝风都没有。孙姐递给赵主任一瓶饮料。他们知道不怪主任发火，他这是被各种管理部门给挤兑的。就拿去年来说吧，办理了消防事故预案、环保事故预案、生产事故预案。前年办理了环评验收检测、职业危害检测、劳动法执行情况核查。B局要求的排污许可证今年刚办完，C局的安全生产体系认证还没有着落，A局的办理排水许可证又催逼上门了。这些工作都是要花钱请第三方公司来做的，哪一项花费不是几千到几万？他们这个二线部门不能开源，总应该想办法节流吧。
　　
　　赵主任而立之年，平时为人随和。虽然新提拔上来不到一年，但从来没有架子。他不仅工作执行力强，还能为下属谋福利，这是孙姐和小李愿意跟他干的原因。比如今年第一季度，赵主任敏感地打听到，政府部门开展了多项针对企业的优惠政策。经过他们三个人的努力争取，为公司节省了将近十万元的费用。之后，赵主任不失时机地点醒公司高层，钱总经理已经承诺年终对他们予以物质奖励。可是今年又要花钱请第三方公司来，完成各局要求的这么多管理任务，谁知道下半年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恐怕十万元都不够，年终奖还不得泡汤了？
　　
　　窗外街上的叫卖声、车喇叭声让人心烦，赵主任把那份A局的通牒当扇子搧着。孙姐柔声说：“刚才我正跟小李说排水证这事呢。你还记得咱们承租的职工公寓，去年破损维修的事吗？”
　　
　　小李接口说：“公寓破损，出租方把责任都推给住宿的职工，让咱们拿两万多块钱的维修费。可是有些是职工进驻前就坏的，还有的是自然损坏。怎么能让咱们承担全部费用呢？”
　　
　　“后来你不是在政务网把公寓出租方给告了吗？”孙姐又接过来话尾，“结果告赢了，给咱们减免了一半维修费。”
　　
　　“对呀！”赵主任丢下那份汗湿的通牒，指着档案袋说，“排污里面就已经包括排水了，我排的就是污水，B局已经批准发证了呀！”
　　
　　“咱们举报A局。”
　　
　　“对，咱们盘它。”赵主任打开孙姐给的饮料，这会儿觉得凉快点了。
　　
　　“哈哈哈哈……”两个下属都欣赏领导的风趣。
　　
　　初夏气候无常，酷热了两天，第三天就下了暴雨，长袖衬衣都不禁凉。赵主任上班不久手机响起来，是政务网的电话打来了，近年各级政府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孙姐关上办公室的窗子，把聒噪的雨声隔断。
　　
　　“……这个事吧，还得请你们企业的领导理解一下……排水和排污的管理不光是分属不同部门，检测的项目和标准也不同，排水的标准要高得多……而且，排水管理的历史很长，他们有文件支持，有处罚权……只要用水，包括企事业单位、店铺、居家都要获得许可，只不过居民的用水许可，是由开发商办的……体谅一下把领导，管理部门也不容易，他们有任务、有考核，和个人业绩挂钩，压力山大……”半个小时的通话，对方一气呵成。
　　
　　“思想工作就是软强制”，赵主任现在体会到退休老主任说过的这话了。这不是人家劝降你买不买账的问题，而是对方不达目的不停嘴的态势。况且，政务网已经顶天了，你还能往哪里去告？对抗的成本和后果必须考虑。他只得唯唯诺诺，“好的……好的，既然……那么……我们执行文件……照办……时间上宽限一下……对，对……感谢感谢……”
　　
　　放下电话，他看见孙姐不在，小李善解人意，已经着手在电脑上准备申办排水证的材料了，办排污证的那些文本很多都能复制过来用。他拿起那份皱皱巴巴的通牒，浑身上下也皱皱巴巴的，哪里都不舒服，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钱总办公室。
　　
　　听了赵主任的简短汇报，钱总打量着他，皱起了眉头。以往他来请示问题的时候，通常是会提出一两个解决方案的，这也是公司高层看重和提拔他的原因。在他之前，做这个职位的都是差不多五十岁的人。看着他脑门上沁出了汗，钱总语气和缓了，说：“该花的钱省不下，万八千块钱买个和谐吧。花钱能办的证都不能算贵。”
　　
　　钱总这么说，赵主任心里没有轻松多少。回到办公室，外面的雨停了。他开了窗，深吸几口清新的空气。孙姐拿着手机进来跟他请假，说孩子的班主任请她去学校一趟。
　　
　　“你家丫头是尖子生啊，怎么下雨天还请家长。恐怕是急事，那就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赵主任对下属的生活比较关切，偶尔的迟到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什么急事？不就是我替孩子写作业的事吗？毕业班一大堆作业，大部分我们孩子都已经熟练掌握了，考试也没丢分，那老师也要求反复做。每天做到后半夜两点，把孩子都做哭了，我当妈的能不心疼吗？明知道学生不睡觉也做不完，老师还要求必须独立完成。就像这天要下雨，谁能扛得住。”孙姐一叠连声，怨气越说越重，嗓音也越来越高。
　　
　　小李低头整理着厚厚的打印材料，随口接过话题：“强人所难的结果是什么？不就是逼人弄虚作假吗！”
　　
　　“呃……”赵主任听了小李两句一问一答，愣住了。身后窗外的雨声渐大，雨又下起来了，一片雨水被风吹进来，洒在他肩上，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草舍煮字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20-6-8 16:27
各部门看起来各司其职，却增加了企业的负担。但是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形式是为内容服务的。如果连形式都省 ...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是就都和谐了

香薰古琴

各部门看起来各司其职，却增加了企业的负担。但是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形式是为内容服务的。如果连形式都省略了，有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小说焗油讽刺意味，企业被各种各样的办证锁困扰。繁复的手续就像学生重复的作业，极浪费时间，消耗精力。

草舍煮字

相思红 发表于 2020-6-7 19:03
煮字老师的小说写出了一种普遍现象。管理部门得有点事做，况且做了责任就小点，甭管有没有效果。企业嘛，有 ...

就是就是，现在管理部门不敢涣散不作为了。但是动起来只管刷存在感，规避责任，不管企业负担。

草舍煮字

灯芯草 发表于 2020-6-7 16:11
企业的事咱不太懂，好多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动不动就走流程，流程多了可能也是为了规避责任，真到了出事的 ...

这绝对是真理。不过，你有揭穿潜规则的嫌疑。

相思红

煮字老师的小说写出了一种普遍现象。管理部门得有点事做，况且做了责任就小点，甭管有没有效果。企业嘛，有的是办法应付。和谐这寓意很丰富啊。欣赏学习了。

灯芯草

企业的事咱不太懂，好多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动不动就走流程，流程多了可能也是为了规避责任，真到了出事的时候有甩锅的证据，哈哈，俺乱说的。

草舍煮字

建屋烹文 发表于 2020-6-6 20:30
异常现象多了，就习惯了，就正常了。另一方面，正常现象就变得不正常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

草舍煮字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20-6-6 17:35
看似和谐，实则不然。小说反应现实弊端，极具警示意义。欣赏草舍佳作。

只好花钱买和谐了
问好瑞雪兄。

建屋烹文

异常现象多了，就习惯了，就正常了。另一方面，正常现象就变得不正常了。

瑞雪洪荒

看似和谐，实则不然。小说反应现实弊端，极具警示意义。欣赏草舍佳作。

草舍煮字

荠荠菜 发表于 2020-6-4 15:39
学习草舍煮字老师新作，并问好

谢谢荠荠菜老师赏读，问安！

荠荠菜

学习草舍煮字老师新作，并问好

重庆霜儿

一楠 发表于 2020-6-2 14:26
哈，都跟着吹！
实际上草舍兄抓住的这“点”不是小说应有的观点切口。因为排水和排污许可证都不是随便 ...

朋友都是吹出来的嘛，不吹怎么成得了朋友
草舍这篇太专业，涉及的领域我不懂，我只从小说的角度来说了。实话说，我认为草舍这篇真的写得好哇，人物节奏语感意象都挺丰满，读起来特有感觉。至于上面红头文件那些东西，看不懂就当是个道具了
谢谢一楠老师指点，让我也知道了行政上的一点点常识！看你那么内行，应该是发红头文件的角儿吧，厉害i厉害！
草舍还叫豪哥，我好像最近看到还有南坡呢，跟你一样，你们都是身披几层黄金甲的大佬

草舍煮字

素离歌 发表于 2020-6-3 21:59
我们现在正遭受一样的折磨。天天有检查的，弄完了院子，弄隔离带，弄完了这样，那样又不合格。天要下雨，娘 ...

不仅要乖乖地做，还不能有提出质疑，也不能有不满的表示。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