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话童心】童年不读书

云之飞扬

　　写下这个标题，冒着被拍砖的风险。俺先申明，不是不想读书，是无书为邻。当然我的童年如果是在当下，书可充栋，也未必想着读书。那时读书是个稀罕事，而我又天生胆小，见到老师犹是鼠猫路窄。悲摧的是，哪壶不开哪壶来，俺的启蒙老师，一个是姨娘家的大表哥，一个是漂亮傲娇的亲表姑。自从上了学，回家的路，就成了山路十八弯。同村的姨娘家和表姑家分别占据要冲，宛如日军的碉堡，岂敢靠近？只好从山沟沟偏僻处，寻得一处幽径。放学回家来场“地道战”，曲曲弯弯，几经绕行，躲过视线，方能侥幸回到家中。

　　课堂上薄薄的课本，只够老师教的。乡村老师多是民办教师，跟赤脚医生一个样。他们没有正规军的身份，属于编外，往往身兼两职，忙时在家务农，耕作在水田岗地里。闲时穿戴整齐，几支钢笔一溜排，插在上衣口袋，文化气息扑面而来。魔术一般变回说一不二的老师，走进教室，站在三尺讲坛，谁敢质疑他的身份？作业完成不了，竹鞭伺候。竹鞭是竹子的根茎，斑节密实不说，还有弹性，着到身上，疼痛入骨，却鞭人无形，没有痕迹。

　　对于一个小山村的孩子来说，山岗几乎就是你的天，山林繁密，人的视线透不过高耸茂密的林木。孩童时，没见过什么课外书，和山外的人。

　　当然，也不是没书可亲。童年时，我的小人书时常一大包来袭，大鼓书一年也能尝个鲜，评书成了日常保留节目。你说拥有这些“书”，富有不？自从有了三“书”作伴，也乐得逍遥，趣味连连。俺的乡村童年，这么一说，也是活色生香，有滋有味。

　　这三“书”，首当其冲让我着迷的是小人书。那时，县城的姨娘家是我小人书的源头，常常不由自主催促母亲去一趟。县城在遥远的山那边，天麻麻亮出门，月亮升起来，母亲才能回来。这一天的等待，时间过得出奇地慢，夜幕早已垂下来了，连白闪闪的月亮都升到了脑袋顶。我在村口张望着，许久许久，那个渴盼的心情，如今依然记忆有痕。不过，姗姗回来的母亲，总不会让我失望，一本又一本的小人书，从母亲的背包里翻出来。那个兴奋，一晚上久久难以入睡，顿时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儿童。

　　小人书，现如今跻身贵族阶层，有个雅致的称号“连环画”，还有了收藏价值，据说就有藏家专门收集小人书。当年，小人书游走在我们的口袋里，裤裆里也是一处避风港，当成宝物，课堂上心如猫爪。低头多时，一不留神，被课堂老师盯上，提溜起来回答问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答非所问，弄得哄堂大笑，而自己早已飞红了两片脸颊。这算是轻的，有时沉迷其中，无以自拔，老师走近而不知觉。这后果，揪到讲台不算，一顿竹鞭肯定少不了，小人书也随风而逝，落入老师的手上。

　　对小人书的着迷，常常魂不守舍，里面的人物幻化到眼前，一个个横刀立马，威风凛凛。水浒里的一百单八将，三国里的三英战吕布，赵云单骑救主，诸葛孔明羽扇纶巾，这些英雄人物形象，纵使小人书不在身边又何妨？涂涂画画，笔随意走，三笔两笔，活脱脱的赵云赵子龙，就跃然纸上。时常怪罪起刘皇叔来，人家常山赵子龙容易吗？身陷里三层外三层的敌阵中，左冲右突，“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将阿斗完好无损交给你。谁料你一时气急糊涂，将阿斗重重扔在地上，脑震荡不说，这一摔可是改变了历史走势，你想过这后果吗？

　　小人书里的连环画，精彩绝妙，引得自己做作业时，也不忘随手在练习薄上涂上几笔。课堂上一走神，就着课本涂鸦起来。若干年后，乱点鸳鸯谱，鬼使神差上了个设计专业。毫无美术功底的俺，那个愁啊，熟料及至自己画起设计效果图来，似乎也没见生分。和同学们一道，背起画夹，到处流窜，也敢斗胆在景色殊异的热闹地带，练练手。杭州西湖，南京的玄武湖，苏州大大小小的园子，哪儿热闹往哪儿钻。什么钢笔画写生，水粉画，水彩画，涂涂抹抹，居然像模像样。后来某一天，突然想起，自己是有童子功的。这一惊不要紧，又勾起童年小人书的美好来。

　　大鼓书，在乡间是个稀罕物，一年到头也能寻见两三回。农闲时分说书的艺人，就来了，和露天电影差不多。

　　说书人，来自哪里？少小时的我懵懂不知，感觉是天兵天将，一时间全村人都很兴奋。天刚擦黑，一把柴火在村前的空地上点起来，赤红的火焰，照着一张张期待的眼神。似乎这火焰是可以传染的，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明亮如光。一架朱红的皮鼓立在人中央，说书人摇头摆尾，敲着大鼓，昂扬激越，吐沫星四处飞溅。《三侠五义》里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五鼠闹东京，狸猫换太子，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从说书人的嘴中喷薄而出。一到关键时刻，瞬息收止，吊足了胃口。对说书人的崇拜，又多了一层，及待他们转场到了邻村，依旧尾随而至。

　　广播书场，是收音机里最为吸引我的节目。童年时，乡村还不知电视为何物，收音机是每家每户的宝贝物件。至今记忆犹新，评书每天都有，午间的和夜晚时分各一场。匆匆回家吃完中饭就要徒步上学去，这一场自然指望不上，晚间的，要熬到八点半才开讲。

　　说起晚上八点半，人们常嗤之以鼻，你不是矫情吗，这个点还能用“熬”字？

　　确确切切，当年的乡村，尤其是到了寒冬腊月，人们吃过晚饭，串个门，就回家睡觉了。那时的乡村尚未通上电，煤油灯成了唯一的照明工具，灯火如豆，烧的可是钱啊。我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像模像样地看书写作业，母亲放心地早早先睡了。小学的作业少得可怜，不至于熬夜，三下五除二，剩下的时间，就是磨洋工，1234567，7654321，嘴上小和尚念起经来。昏暗的煤油灯是瞌睡人的眼，瞌睡跑来看热闹，鼓捣着双眼开始互殴。等待路上的那份煎熬，辛苦不可道与人说，真的是甘苦自知。

　　广播书场的音乐一响，瞌睡虫乖乖躲进了爪洼国。我的评书，我的王国，任我随性驰骋。单田芳的《隋唐演义》，刘兰芳的《岳飞传》，袁阔成的《三国演义》，还有近代的虎门销烟，个个精彩。一时间，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在他们的嘴上活灵活现，上下翻飞。正待高潮来袭，一个只待下回分解，戛然而止。怅然若失间，赶快收拾书本，复又困得不行。梦中，说不定又叨唠起草船借箭，穆桂英挂帅来。

　　追评书的历史，一直延续到了初中住校，方才割舍而去。

云之飞扬

周末快乐，小米！远握!
中财相识小米，是幸运的。
惟愿您好好休息养体，看到活力四射的您纵横中财！

小米

童年书趣，有滋有味，深厚的童子功，造就了你今天的文采飞扬。欣赏你妙文！

云之飞扬

蛇珠 发表于 2020-6-9 12:41
童年不读书
童年记住多少，长大受益多少

一看珠珠这文采，就是邻居嘴上别人家的孩子。

云之飞扬

黑龙江小龙女 发表于 2020-6-8 19:29
仿佛看见自己童年的影子，听广播剧，评书，看小人书……

也许那个年代就是如此，一种历史的痕迹吧。

蛇珠

童年不读书
童年记住多少，长大受益多少

黑龙江小龙女

仿佛看见自己童年的影子，听广播剧，评书，看小人书……

云之飞扬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6-8 07:44
新一周再次阅读问好！

楚楚新周皆安！美好的倡读！

喻芷楚

新一周再次阅读问好！            

云之飞扬

月牙 发表于 2020-6-3 22:23
好个 三书作伴，怎说不读书？飞扬少时读的 可是社会这本大书

大鼓书。我不曾有这样的经历。

对评书的记忆最为深刻，那种痴迷，一辈子也忘不掉，写写又会是臃长的新篇。

云之飞扬

静默的百合 发表于 2020-6-5 17:27
飞扬的童年很精彩！三书并读并在以后潜移默化中学以致用，令人羡慕！欣赏佳作，点赞支持！

童年的贫乏，导致如今在仰望你们的文字中，边摩边学。
百合的文字不光有灵动，内蕴深厚才是底气。

静默的百合

飞扬的童年很精彩！三书并读并在以后潜移默化中学以致用，令人羡慕！欣赏佳作，点赞支持！

云之飞扬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6-3 23:10
呵呵，写的有味。

牛兄南飞，一干兄弟不打紧，关键是众小迷粉们。。。

云之飞扬

月牙 发表于 2020-6-3 22:23
好个 三书作伴，怎说不读书？飞扬少时读的 可是社会这本大书

大鼓书。我不曾有这样的经历。

月牙姐点拨极是，当努力之！
中财老师多多，好文也多，争取在摩学大家的好文中，有所进步。

云之飞扬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6-3 23:17
飞扬老师描述的童年读书境情是我们儿时的真实写照，对书的渴望尤其如此，一本小人书那时候不知要借多少人， ...

牛兄言是，当年也只有小人书可以传递了。飞扬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