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春江之花，月夜如海

云之飞扬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五个字恰是五个手指，高矮胖瘦皆是兄弟，随便从中抽出一个字来，就是文章的“字眼”，成就一篇锦绣不在话下。倘如捏在一起，宛如一个紧紧咬合的拳头，览遍大唐无敌手，孤篇压全唐，不是浪得虚名。

　　偏偏张若虚还嫌意象不够，又将大海这一重量级选手搬将过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篇原本只可走小资路线的抒情诗，瞬息宏阔无垠，磅礴大气，意象全开。

　　难怪才情亨达的才女佳人们，在《春江花月夜》里思绪灵动，秀口一吐，顿让倡读天地满园华彩。本想着避实就虚，去远方的文字里遇见一片海，独享那银色的海滩，该是多么惬意的事。键盘一敲，思绪还是飞进了《春江花月夜》里，奈何？索性不管不顾，信马由缰吧。

　　我上大学的那会，傍晚时分，同学们拿着搪瓷缸，浩浩荡荡奔赴食堂。高大的林荫道遮天蔽日，校园广播大喇叭准点流出舒缓的古筝曲，流淌在校园的时空里，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落在我们的眼前。这是一段轻松怡人的校园时光，空灵，曼妙，若有若无的愁绪，还有不可名状的梵音，润泽着耳膜，让青春躁动的心安宁下来。

　　这首古典名曲《春江花月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离开了校园，依然没有听出它疲倦的气息。之后，这唯美钻心的古典曲调，很少再能如此放肆地听它一回了。

　　如今离开校园，几近三十载，《春江花月夜》留在了那时的校园，和那段旧时光中，成了窖藏的老酒。

　　在我们理工科学校，基础学科是从高等数学起步，大脑被按压在结构力学、材料力学的计算公式里，整天与力学的图图画画为伍，还有那一遍遍的计算复计算，看似永无止境，心中像枯萎的花儿一样。数学、物理老师，还常千叮咛万嘱咐——这是基本功，是你们日后谋生的看家本领，盖个楼差错个哪怕微毫米，那可真的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们可不能当个胡适笔下的“差不多先生”。

　　那一段时日，被圈在计算公式的苦海里，汪洋一片，一片汪洋，在苍茫的大海上，我连一叶孤舟都不是。学起这些基础知识，虽然打不起精神，却又不敢有分毫的大意。

　　学校还算通情达理，为我们这群理工生，开辟了一些选修课，期许同学们拓展一下视野，“古文赏析”就是其中一门。初始，大家没怎么在意，选学科基本不考试，也不计算期末成绩，聊胜于无，就当是下午茶休闲时光吧。

　　古文老师，个儿不高，也不窈窕，倒是丰腴有加，尤其是她的五官，向外膨胀开来，将一张肉乎乎的脸撑得圆滚滚的，一副高傲的神情，从明眸善睐的眼神里跑出来。尚未开讲，老师就收获了第一重大礼——球球。后来从她漫天飞舞的课堂讲解里，如影捕捉到了一些讯息，知悉她刚刚贵为新妇。

　　别看“球球”老师少了曼妙身姿的吸睛，与人间美女更是搭不上边，却是个相当自信的人。站在讲台上，霸气十足，一副唯我独尊的女王样，三尺讲台是她的王国，谁也别想有所图谋。初一开口，清丽悦耳的声音，让没了期许的我们惊艳而起，昏沉沉的脑际立马清醒不少。讲起古文来，口吐莲花，滔滔不绝，就像当下汛期，开闸放水，九龙喷薄而出，气势如虹。

　　夏末时分，秋还在路上。开讲第一课，既不是鼻祖《诗经》，也不是盛唐诗篇，而是拐进苏学士的《洞仙歌》中。炎热时节，“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说起花蕊夫人和蜀主孟昶的雅韵情事来，彷佛看到蜀地芙蓉盛开，岸边柳丝拂水，他们俩相拥相偎在摩诃池边。连老师自己都不自觉地走了进去，物我两忘，眼含柔波。此等人间仙境，宛自徜徉在蜜月的幸福时光里。

　　同学们对“球球”老师的好感，掺杂着好奇，甚至偷偷打听起她的夫君，该是何方神圣？

　　虎落平阳，秋老虎威风不再。“球球”老师从花蕊夫人的幻化中，终于抽离出来。夜晚的月亮，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迷人，中秋时节近了。

　　海上升起的那轮明月，“球球”老师起句之时，我还没有在大海边围猎过。直到有一年的初春，在天涯海角的边上，目睹了海上明月，捎带着赏给了我一轮海上日出。日出的壮丽，稀松平常，倒是椰树林里的色彩，让我着迷，想起了杜甫的一句诗“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那一刻，我知道不仅花可以燃烧，连青翠的树木，在海边也可以燃烧起来。

　　大海的魔力，浩瀚苍茫，让人感到深邃不可测。就连海水的色彩，也不是想象中的单调乏味，或湛蓝或靛绿，界别明显，变幻丰富。

　　已是华灯初上，饱餐了一顿海鲜，步出客栈，信步走在滨海大道上，附近的高楼大厦正在嗨皮，一场灯光秀在海边激情上演。唯有海涛声声撞击过来，大海沉入暮色中，失去了白日的光华。天空幽深的蓝调，伴着灯光秀，有了爵士乐的味道，一轮明月浮在天幕上，那般安静，静谧得如一位知性女子，卧榻在楼阁的美人靠上。一束光，追在她的周身。

　　远离了海边迷人的天际，“球球”老师引领着我们来到江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在历史的时空下，大自然的世相变化，从未停息。斗转星移，月亮缺了有再圆的时候，但早已物是人非，心中的挂念，心中的惆怅，在诗人笔端凄美绝艳。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思念发端于《诗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与张若虚隔空相望，李白附和一首《把酒问月》……“球球”老师开始在诗歌王国的江河湖海里，随意扬帆，一会儿泊岸，看山河风景，何处不风流。一会儿漂流江海之上，来一番旁征博引，纵横千秋。直到学期结束，《春江花月夜》的那片朗月尚未西沉，月照花林，也照彻我们的心田。“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多有不舍，匆匆作结。

　　喜欢起她的古文课，是不知不觉中的事儿。谁也没有期许古人的那片天空，会被一位大学老师擦亮？浮躁的同学们，被她捕获在课堂上，随着她的眼神凝视顾盼，跟着她的话语穿越时空。有一天，突然发现三尺讲坛上的她，成了一位气质美女，在她张力四射的外表下，高雅的气质愈发浓烈。“腹有诗书气自华”，“球球”老师给了我们答案。

　　再开学的时候，“古文赏析”选修课停了，才知道她是一位外校老师，临时聘请来的，如今读博去了。“古文赏析”课就此打住，如断了线的风筝，“球球”老师自此了无音讯。

　　一个序篇，一首唐诗，“球球”老师引领我走进了古典诗歌的国度里。后来，我写了篇《我的球球老师》，如春江之花，权当作开在心底的一份念想吧。月夜如海，人生如海，苍茫辽阔的只是江海，什么也寻不见，与她再无交集，唯有那轮明月依在。

云之飞扬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7-17 12:35
我上高中时在理科班，颇有学究气韵的语文老师，每天上课前都要在黑板边，挂上一幅自己用毛笔书写的诗词、古 ...

遇到自己喜欢的老师，是一辈子的福分。
不在于长短，球球老师也为我开启一扇门。
遇到草兄，何尝不是？

草舍煮字

我上高中时在理科班，颇有学究气韵的语文老师，每天上课前都要在黑板边，挂上一幅自己用毛笔书写的诗词、古文短篇，用三五分钟讲解一下，不要求记、背，也不考。潜移默化，那些诗韵古意渐渐融入我们的血液里。后来我们理科班有三分之一当年没有考上大学，第二年复读都改为文科，而且都考上了文科专业。
云兄写得形象动人，球球明月高挂我的心空。

云之飞扬

蛇珠 发表于 2020-7-15 13:57
容我偷着高兴一下下
但绝不会自以为是

珠珠匹配无缝隙！

云之飞扬

秋实 发表于 2020-7-14 14:49
我很好奇，倘若球球得阅此文，该是何种神情？

秋秋好，至今寻球球无果。
真想再听她的课，但遗憾无缘。心有不甘。

蛇珠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7-13 12:59
珠珠配得上这句！

容我偷着高兴一下下
但绝不会自以为是

谢谢云之飞扬鼓励

秋实

我很好奇，倘若球球得阅此文，该是何种神情？

云之飞扬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7-13 13:18
厉害，球球老师，人不可貌相

只是时间太短，甚是遗憾。球球老师讲得入心，难得。

喻芷楚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7-13 12:59
春、江、花、月、夜，这五个关键词，被球球老师讲了一学期，还不重样。不容易！

厉害，球球老师，人不可貌相

云之飞扬

鴳雀 发表于 2020-7-13 10:23
不得了，了不得，一篇一篇又一篇，球球胜过贾玲姐。

球球的功力，完全可以成为一代网红姐。

云之飞扬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20-7-13 10:00
春江花月夜，每个字都风月无边，属靡靡之音，丧志，不可取。

帽子扣得严严实实，好在那段历史早没影了

云之飞扬

云馨 发表于 2020-7-12 23:22
一首《春江花月夜》，勾起一段难忘的青葱岁月，球球老师的形象描述的栩栩如生，赏读学习了!

主要是球球老师给我的印记太深。
如今，她可以成为网红了。

云之飞扬

蛇珠 发表于 2020-7-12 17:01
“腹有诗书气自华”

——最美的一句汉语

珠珠配得上这句！

云之飞扬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7-12 14:58
大概教语文的老师总有那么些高傲的成分在心中，这份高傲大概来自他们对中国古典文化的掌握，这份掌握里有种 ...

春、江、花、月、夜，这五个关键词，被球球老师讲了一学期，还不重样。不容易！

云之飞扬

一师 发表于 2020-7-12 10:46
歉虚过分叫什么来着？

哈哈，一师啊，反正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