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常识中,河里的水是不会倒流的,即便枯竭断流。如汉江荆河,如长江黄河。而平原地区的小沟小渠则保不准了。大河有水小河满,是顺流;大河无水小河干,是倒流。经常看到。
#生活之中,好像人人都有过不大不小的遗憾。就像干旱季节,河里来了一河水,还没来得及提灌田地就退下去了。只能一边眼巴巴地等待下一河水到来,一边积极做准备抓住机会。
关键词:婚姻,生活,甘甜,辛酸。
《将来再说》姊妹篇
发表于9月6日《中国作家网》
短篇小说
河水顺流倒也流
一
什么时候,奉子成婚成了一种名正言顺的“新时尚”?
何美兰的弟弟何能军结婚前成功将女朋友忽悠得怀上毛毛,真金白银地节省了六万块钱的礼金。被村里人"啧啧称赞",当成了真凭实据的教案。有女孩的家庭,父母会时刻提醒,“你看,这就是不自重的结果。被人看扁不说,还少得了那么多彩礼!”
而有男孩的家庭,父母会大加赞扬,“你看,何家儿子就有板眼,结个婚都等于在挣钱!”
男孩女孩的回答倒出奇地一致:“你们烦不烦啦!”
一旦被现实无辜增加功利算计,年轻人的感情,便很难显示真心实意。
何能军的妻子郑晓洁生产之后,撇下胖嘟嘟的儿子不管。依然坐在床上玩她的手机,和微信朋友聊得哈哈大笑,仿佛儿子是别人生的。
何能军和爹手忙脚乱地照顾婴儿。出错时,还会招来郑晓洁的一顿乱吼:“滚滚滚滚,烦死了!”
郑晓洁本来身体还好,可以顺势发奶水哺乳。
何能军将发奶水的一碗鲫鱼汤端到床前。
郑晓洁愣愣地盯着何能军,“你是外星人吧?”
“怎么啦?”
“你几时看到生孩子还兴喂奶?秀子喂了?英子喂了?我看你是穷疯了,奶粉钱都想省下来!”
何能军无言以对。村里媳妇十个有九个不哺乳,不带孩子不使锄,比过去的少奶奶还要拽抽。何能军以为媳妇是个例外,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过于歌漫舞抒。
郑晓洁生产时,就为是否顺产发生过分歧。郑晓洁怕痛,想剖腹产。医生劝说:“好好的具备顺产条件,干吗要剖腹产呢?”
何能军顺着医生的话茬坚持顺产。郑晓洁大发脾气,“不要你痛是不是?你不就是为了省两个钱吗?我自己出。”
医生摇头不解。
最终顺产时,医生努力实施无痛分娩,还是免不了一些小疼。郑晓洁哇哇大叫,叫得何能军像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一样。
回到家里像赢得了一场战争的大将。人人为她转,人人看她脸相。
忙不过来时,何能军请求:“能不能多照看照看孩子?。”
郑晓洁没好气地说:“敢埋怨我?这孩子怎么来的,你不知道?”
郑晓洁一直为何能军哄骗她怀孩子一事耿耿于怀。待明白何家以此为据,装可怜,降下了彩礼之后,她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以她的个性,会将孩子偷偷做掉。但父母苦劝,何能军苦求才勉强答应生下来。也为后来的生活留下了隐患。
何能军请岳母来照顾了一个月。拖了几天没回家,岳父就打电话来火星直冒:“痴姥姥带外孙,你是不是搞不清白?你没有儿子吗?没有老公吗?”
岳母只能对何能军苦笑,“你吃你的苦,我吃我的苦,我管不了啦!”说完便留都留不住地走了。
何能军带孩子缺乏经验。何家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何家老爹又不能进儿媳房间,干着急。
何能军只好跟何美兰打电话,“姐姐,快回来救命啊!”
二
钱是拿了一大坨,何美兰也和姜健雄关在了一个屋子里。虽然没举行婚礼,姜家父母也放了一半的心,比上一个媳妇翠翠多前进了一步,尽等着看何美兰肚子的动静吧。
何美兰和姜健雄突然关在一个屋子里过夜,且氛围又是红喜盈门。他们俩虽然关系密切,但却从未这样做过。
姜健雄老道些,他示意何美兰睡床,他睡沙发。父母在外尖起耳朵监听,他们说话必须轻声细语,防止泄露真相。
姜健雄不是没有考虑过何美兰做妻子。在现在的形势下,挂在嘴边的肉,仿佛只需要张一下嘴。羡慕熬了那么多单身汉,如胖熊。然而,姜健雄始终抹不开哥们脸面。
何美兰倒好。反正她是爱姜健雄的,就不会有遮掩,一切随性而为。比如睡觉,她在家里怎样就怎样,丝毫没有考虑身边多了一个姜健雄。如果姜健雄被吸引过来了,她会顺势一掀睡裙。
几个月过去,何美兰饭量不减,蹦跳依旧。
母亲问姜健雄,“怎么回事?只听到鼾声,没听到动静?”
“没怎么回事,是在努力啦。”姜健雄这才知道,不仅仅只是寂静无声就能瞒蒙父母的,还要定日定时弄出点相应的动静来才行。
这也难不倒何美兰和姜健雄。他们看过电视剧里伪装成一对夫妻的特工,为对付敌人的耳目而摇床示爱。他俩还笑过。
他们受到启发,一旦发现母亲在房门口偷听,姜健雄就上床踩席梦思。弹簧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还真像那么回事。
每到此时,何美兰捂着嘴笑得不行。
也可以原谅父母急于抱孙的心情。像赌博,一盒子盖着,不知输赢。押上那么多彩礼钱,尽早出个红黑,好有一个踏实的境地。
又过了两个月,还是红黑不见,父母不干了。
姜母严肃认真地问姜健雄,“如果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们可不干的啊?”
姜健雄笑了笑,“哪能呢?”
姜健雄和前女友在一起时,曾避孕失败,打过胎。姜母的话显然是针对何美兰。
事情发展过程显然不是开始设想的那么简单。姜健雄感觉被父母一环套一环逼进了一个笼子里,无法挣脱。他顺从的话,一切冠冕堂皇,一切顺理成章。
但男女感情,需要心动,需要激情。他不知道这份心动和激情从哪里搜寻。为了情义他可以为何美兰赴汤蹈火,但作为夫妻,他还做不到实意真心。
再这样继续下去,肯定不行,怎么办?
何美兰望着姜健雄,“要不,我们就生一个给你父母看一看。”
“说的轻巧。这事能开玩笑吗?”
“还没动静的话,事情又不好收场了。我们家暂时拿不出钱来还你家。生一个,你什么时候找到称心如意的女朋友了,我就带孩子一起走。”
何美兰是想好了,姜健雄哪能同意呢。如此将有负何美兰一生。
两个人命运不同,所走的道路不同,还真的一时半会无法揉合到一起。
正在这时,何能军请求何美兰回家帮忙照顾小孩。
姜健雄说:“正好是个机会,你先回去再说。我妈还能把你从家里拉回来不成?我也好睡几个安稳觉。”
三
不知何美兰回家帮忙何能军带小孩对不对?何美兰虽然也没经验,但有耐心。每次收拾小孩时,郑晓洁显得绊脚绊手,像个多余人。
错误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起初,郑晓洁还有点过意不去。“姐,有你帮忙,还真省心。今天有两个闺蜜邀我逛街,我想去。好长时间没逛街了。”
“去吧。”
过了没两天,郑晓洁又说: “姐,我的麻将瘾犯了,想去过两把瘾。”
“去吧去吧。”
天天如此。沈美兰从宾角转换成了主角。孩子绑到她身上,像她生的一个,累得够呛。
何能军按捺不住火气,对郑晓洁说:“有些过分了,咹?”
郑晓洁不断不愧疚,反倒把手一伸:“拿来。”
“什么?”
“钱啦。逛街玩牌不要钱的?老娘给的压箱钱用完了,你还不打算接手吗?”
何能军心里燃起熊熊大火,眼看就要冒头。
何美兰急忙拦住何能军。她问郑晓洁,“你要多少?八百块钱够不够?在我包里。何能军,去拿出来,给晓洁。”
“不要。他何能军一点本事都没有,老婆都养不起。当初为啥结婚!”
听郑晓洁话里的含意,是结婚之前有父母供给,现在是下一个阶段,应无怨无悔,无缝接力。
村里不知从啥时开始,出现了一批“苦哈哈”汉子。媳妇生下孩子便扔下不管。家境好的,能供养得起的,就留在家里当“门神”。条件差的,媳妇大多甩手出门,自己挣钱自己花去了,顶多过年回一趟家。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到儿子或孙子,被媳妇刮吊得辛辛苦苦,心痛不已。特别看到偌大的一块田,那么大的太阳底下,只有儿子或孙子孤身一人劳作,眼泪就止不住地下落。
看郑晓洁的样子,马上就会走向同样的道路。何能军马上就要成为一名新的“苦哈哈”汉子。
何美兰也只能为命运叹息。为弟弟也为自己。
有一天晚上,姜健雄多喝了点酒,依然在床上踩席梦思弹簧。
何美兰没注意,睡裙被电风扇吹起来了。
姜健雄不知是有意还是真醉,身体竟然歪到了何美兰身上。
何美兰是达成了愿望。姜健雄却稀里糊涂,酒醒后,什么也没意识到。
昨天,何美兰突然觉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她急忙跑到洗手间干呕了一阵。
何美兰吓了一跳。以她的身体,除了打鼾是毛病,其余连感冒都不曾得过。
可以肯定,何美兰也怀上了毛毛。
四
不出所料, 郑晓洁还是走了。走得那样坚决固执,都没有多看一眼熟睡之中的孩子。走得那样轻佻招摇,和村里两个媳妇一起有说有笑。
两个媳妇的老公和何能军一样骑着摩托车驮着皮箱,慢慢跟在她们身后。
何能军送得不情不愿。从今天开始,他也不可避免地加入到了“苦哈哈”的行列,开始过一年到头盼望媳妇回村的日子。村里人看到,又多了几声叹息。另外两个“苦哈哈”,刻满风霜的脸上,木然冷峻,让人看不出心思来。有点像刚刚喂过的田园犬,摇着尾巴送一阵子主人。
情景不能细想,谁想谁心塞。
有人也许会说,媳妇出门打工挣钱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关键是她们挣得到钱,攒不到钱,没有一个是为家里做贡献的。他们成了名义上的夫妻。他们的家只是媳妇过年没地方去时的暂栖之地。这样的日子要过许多年,等到媳妇年纪大了,或者是孩子长大了需要娶媳妇了才能收心归家。这时候,家里收获最多的是一串串长吁短叹。
有人问郑晓洁,“你也出去呀?孩子那么小,你放心?”
郑晓洁回答:“有姐呢,放心!”
何美兰带着弟弟的孩子,也是带得不安心。
自从发觉怀了毛毛以后,何美兰开始是一阵窃喜。为自己的感情有了一个结晶而慰藉。为破解了姜家母亲认为自己不能生孩子的问题,有了一个响亮有力的回击而高兴。后来发现,姜健雄已经很长时间没来找过自己了。这才发觉,回家是一个愚蠢至极的行为。何美兰的心太软了,考虑弟弟和爹的生活太多,以至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其实这不叫麻烦,只是暂时按住的火药包。
村子里快速传递着一条消息:弃姜健雄而去的翠翠又回来了,回到了姜健雄的身边。
这消息对何家来说是滔天巨澜。人人都知道何美兰准备顶替翠翠成姜家媳妇,还收了礼金二十万。这一下,不仅媳妇做不成了,礼金还得还。何家难上加难。
何美兰本想告诉姜健雄怀毛毛的事,听到消息后,立刻打消了念头。
爹和何能军日夜在愁怎样还礼金。
对何家来讲,无异于一记闷棍。时间太短,农民挣钱周期太长,为何能军结婚砸下的窟窿怎么也填不上。
何美兰肚子里的毛毛一天比一天大。为保留和姜健雄的结晶,她有点执意为难自己。
这时候,胖熊又找上门来了。他的消息很灵通,眼睛又会瞅机会。没办法,人又长得丑,胖又起得陡。媳妇难上挂,有钱也白搭。
何美兰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她指了指肚子对胖熊说:“找我可以,这里面有个陪嫁,你能不能接受?”
胖熊明白,很大度。“没事,孩子来得快,还早一点热热烘烘。”
胖熊这话说得倒是真心,说得实诚。胖熊大度也是有原因的。村里有几个孩子,家里人养了许多年,才偶然得知不是亲生的。在村里刮起一阵质疑孩子的漩涡风,笑坏了一些人。即使弄明白了,也没人敢撇开假儿女,不然连媳妇一块儿没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也过,假也过。
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子过得安稳。如果过得一塌糊涂,或者过成单身汉才叫人笑话呢。何况,何美兰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就是给他胖熊面子。
就这样,何美兰很快嫁给了胖熊。这次是真正出嫁,扯了结婚证,办了婚礼。鞭炮轰天,酒宴热脸。人人喜气盈飞,何美兰也大伽得如同杨贵妃。
姜家母亲来吃喜宴,听到有村子里的老妇开玩笑:“听说何美兰是一带一,莫不是你家儿子的种呢?”
姜母不信, “瞎说啰!”
“到时候你看。如果何美兰生的孩子像你家儿子的相,看你怎么办?”
这本是无中生有插科打诨,却将姜母说得疑疑惑惑。
姜母问儿子,“何美兰怀的毛毛,是不是你的?”
姜健雄一口回绝,“不可能!”
翠翠回来,姜健雄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他怕伤何美兰,便闷不吭声,让何美兰自行处理。
但何美兰出嫁之后,姜健雄才发现翠翠是在切除了半边卵巢之后,被人遗弃的。这些日子正窝在家里恨不得发疯。如果和翠翠结婚,生孩子的机会微乎其微。以后的日子会鸡飞狗上屋。
何美兰结婚半年,生下孩子,在村里又热闹了一阵。
这一次,姜母没有来吃满月酒。
何美兰磕磕绊绊,终于走上了正轨。姜健雄却还跌跌撞撞走在小路上,令人遗憾!
生活之中,好像人人都有过不大不小的遗憾。就像干旱季节,河里来了一河水,还没来得及提灌田地就退下去了。只能一边眼巴巴地等待下一河水到来,一边积极做准备抓住机会。
说到河水,村里人简直是与之相生相伴。
在人们的常识中,河里的水是不会倒流的,即便枯竭断流。如汉江荆河,如长江黄河。而平原地区的小沟小渠则保不准了。大河有水小河满,是顺流;大河无水小河干,是倒流。经常看到。
不管倒流顺流,都是河水。来来去去的目的,都是为了养活庄稼,养活牲畜,养活人。
人们只要想到这里就什么道理都能明白,什么痛苦都能忍受,什么事情都会有一股子劲去做。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们的日子照样从红火中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