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读经典】与父亲和解

千幻烟

       那天在家族群里，我突然说，想老爸了。姐妹们顿时哭声一片。我的心里异常沉重，父亲是春节之后走的，到如今一晃也八九个月了。 我常常想起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佝偻的背影。
　　
　　此时，我总会想起散文家朱自清那一篇最著名的《背影》，他的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要给他买橘子，因为胖自然要费事些。作者本来要去的，但是，他父亲不肯，只好让他去。朱自清看见父亲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
　　
　　朱自清说，他看见父亲的背影，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亦是身有感触。年前从四川到天津做手术，回河北去看他时，看见他蹒跚瘦弱走路的背影，心里非常难过，泪水直在眼圈里打转，强忍住没让它流下来。父亲不喜欢看见眼泪，我当时赶紧转过头去，把要溢出的泪水擦干。
　　
　　我的父亲是河北人，勤劳能干，但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当年闯关东的时候，他也才只有十三四岁。那时候，生活艰苦，他一直都是任劳任怨的干活，一天学都没上，却供了叔叔姑姑上学。
　　
　　父亲长相非常帅气，可以说，我们姐妹几个的长相都随了父亲。但是，他照相的时候，不拘言笑。生活中，给外人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是，在家里却是很少笑的。
　　
　　还记得有一次，我那个调皮的小外甥，因为淘气被她妈妈训了几句就不乐意了，躺在地上打滚。后来，我吓唬他说，京儿，你还不起来？快看看，你姥爷回来了。那孩子一听，立马停止打滚，噌的一下站起来，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不动了。逗得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
　　
　　父亲呢，绝顶聪明，还心灵手巧，会做饭会裁减衣服，会用缝纫机给我们做衣服，小时候，我们姐妹的衣服都是父亲，自己裁剪自己做。父亲还会做饭，会讲故事，像什么《三国演义》《白蛇传》》《杨家将》什么的，我都是听父亲讲得。他还喜欢给我们讲打石家庄战役、打保定战役等一些战斗故事。对了，父亲还会唱京剧，我也跟着学过，也能哼哼几句。他会用木头刻小玩具小刀剑之类的东西。闲时，还教我们下象棋。有一次，还学着给我们做风筝。
　　
　　小时候，我们姐妹几个，就属我身体弱，病恹恹的，动不动就住院。一直都是父亲在医院陪护我。那时候，听救过我的医生叔叔告诉我，有一次，我又生病了，在医院因为护士的疏忽，给我挂的点滴已经失效了。当时我的脸色苍白，是父亲发现情况不对，连忙拔掉针头，叫医生。那时候，我已经休克了，医生闻讯赶来，赶紧紧急抢救。我被救回来了，但是还没苏醒，父亲就那样坐在病床旁看着我，三天三夜没合眼，一直等到我醒过来。
　　
　　关键是还有个对比，那就是在当天，我家的邻居，与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在别的医院住院，也是因为护士疏忽，拿错了药，她的父亲居然睡着了，以至于那错配的药液，一点一滴进入了她的身体，导致女孩因此死亡。过后，那个救我的医生说，倘若不是父亲当机立断，可能我也会去见上帝了。
　　
　　还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任何人。那就是考高中的时候，我明明觉得自己能考上，却被通知说差了几分落选了。那时候的制度根本就不完善，到底是怎么样？我并不知道。又过了一周，学校又通知去上高中。我一下子就没心情了，不上就不上吧，那时候家里困难，人多，还有几个弟妹也要上学。父母负担太重了，于是，就决定不念了。所以，每当需要填表的时候，学历那一栏永远是初中毕业。后来不止是一个老师对我这样说，你不上学，真是太遗憾了，文科那么好，可惜了。
　　
　　可惜吗？对于父母们来说，不可惜。他们希望我不念书了，给家里添一个劳力，减轻负担。虽然，当时父亲没说话，但是我看出来了，他不希望我继续读书，而是希望我回家务农。我也知道，在他们眼里，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不还是要嫁人吗？
　　
　　老实说，我讨厌父亲的暴躁脾气，讨厌他一生气就打我妈、打我们。想着以后自己慢慢长大了不认他，走得远远的，不回家看他。等出嫁之后，知道了他的辛苦，也知道他那时候压力重重。我父亲也不是个完美的父亲。我也总是常常想起父亲当年为了我，不吃不喝守在我病床的身影，亦如那个朋友说的那样，那更是抵得上我以后对父亲所有的怨恨。
　　
　　岁月更迭，物是人非。我们都会在自己成熟长大的时候，回头慢慢回忆，缓缓审视，当年那个十几岁、二十几岁的父亲，一路艰辛。亦如唐代大诗人戴叔伦诗中所说的那样：“出门行路难”。那是多么不容易。而且，他是用他独特的方式来爱我们。他们不会说爱，但是他们有他们特殊的表达。多年后，当我再次看见父亲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我当初做手术的事儿，没敢告诉他，他后来知道了，是偷听到了妹妹们的谈话。术后出院，我去看他，他总是问我，还有钱吗？我说，没事，有钱（其实，我特需要钱，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知道，父亲只是个普通的退休工人，也没多少积蓄，我不想让他老人家为难。后来，他强迫似得的硬塞进我包里一些钱。父亲还劝解我说，丫头，事已如此，不要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的手术做得很成功，老爸也放心了，一定要好好活着。只是没想到这竟然是他最后的遗言，没多久，他就重病入院，很快就去世了，走完了他操劳的一生。
　　
　　当他去世的时候，我心里很痛。那是无法言说的锥心之痛。猛然间发现，母亲先走了，父亲也走了。我，真的是没有家了。但是，至此我也明了，经过岁月洗礼，回头审视自己跌跌撞撞的人生之路，我早已经一边行走，一边慢慢原谅了父亲，冥冥之中早与父亲和解了。也就是说与往事和解，与自己和解了。

枕石问天

烟烟的文字让我想起了晰子，和父亲也有隔阂。鸟儿曾评过《情满四合院》，一大爷见傻柱不认抛弃自己和妹妹三十的父亲时说的话“天下没有老人的不是，只有做儿女的不周全”。烟烟这功底，放在大学也是神兽。

yugongjin

也就是说与往事和解，与自己和解了    欣赏

千幻烟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10-30 15:41
情满文字，感同身受，烟烟坚强！

谢谢来读，问候飞扬老师。

千幻烟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0-10-30 15:08
太能写了，咋就那么多的素材？俺想不明白。

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儿……

千幻烟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0-10-30 15:08
我们这一伙人，还有谁是宝啊？估计都变——草了。

嗯嗯，我就是一棵名副其实滴草。

云之飞扬

情满文字，感同身受，烟烟坚强！

幸福小草

太能写了，咋就那么多的素材？俺想不明白。

幸福小草

我们这一伙人，还有谁是宝啊？估计都变——草了。

千幻烟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10-30 14:00
岁月如歌也如觞，父亲的爱永远在心里而不是语言上。

是哦，楚楚说得对哦。

喻芷楚

岁月如歌也如觞，父亲的爱永远在心里而不是语言上。

千幻烟

月牙 发表于 2020-10-30 12:15
烟烟的父亲像极了我父亲，除了不会裁剪，很少笑。
阅历让人宽厚，对陌生人我们能宽宏大量，为什么对亲人反 ...

父亲很少对我们笑，但是在外人面前很和蔼，不知是为什么？
但是，他若心情好，也会与我们说笑，只是不多。

千幻烟

月牙 发表于 2020-10-30 12:11
母亲先走了，父亲也走了。我，真的是没有家了。。。与往事和解，与自己和解了。

读《背影》，读此篇 ...

是呀，不能总陷在过去时光里，唯有和解。

千幻烟

一师 发表于 2020-10-30 11:34
父爱如山，烟烟心宽。如此这般，一切圆满。

一师老师，谢谢品读。

云馨

母亲先走了，父亲也走了。我，真的是没有家了。:'(:'(

千千此篇写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