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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小说《野河情趣》 [打印本页]

作者: 王翠玲    时间: 2020-12-22 21:57
标题: 小小说《野河情趣》
           野河情趣
          文/王翠玲
        随着秋凉,这一切都如期地来了——友谊、爱情还有死亡。
   本来这些都很正常,来福却忽然得了一种怪病,只要他跳进野河,不等和往常一样扎猛子、打扑腾,他的浑身就立刻疼痛起来,针扎一样的钻心。
   为此他看过几个医生,却都没有看出什么结果。
   来福打小生得壮实,不记得自己病过,只记得妈妈给他改过名字,叫来福吧,傻人有傻福,命里有的,迟早会来的。
   来福的福似乎来得晚了一些,那年他都快四十了。
   生产队那年头,看一宿麦场给加两个工分。这好处,也就是说这福份,队长就给了来福和张老头。他俩一老一少都是光棍,看几宿都不会被媳妇埋怨和叨叨。
   麦场在夜里比白天要空旷、安静很多,场房也显得低矮孤单。天上,时不时地还划过一颗星星,扯着风嗖嗖地直叫,那声音,能穿过场房,也能穿过看麦场的男人,从而男人体内最柔弱的部分被撞击得生疼。
   我也有媳妇。长得也不比他们的媳妇差。张老头被撞击的疼痛难挨时,就忽然从被窝坐起来喊这么一嗓子。
   真的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媳妇?来福听到喊声问张老头,并央求着他把媳妇说出来,哪怕是编瞎话。
   这可不是瞎话,那是我年轻时候的真事。
   那天我外出锔锅回来的晚些,路过咱村西这条野河,听着锣鼓家伙叮当直响,近看时,敢情水面上正搭台子唱戏。我放下担子听,人家也满客气,给我端茶又搬板凳,我说我饿,不大会儿,一个小媳妇就给我送来烙饼,白面的,千层万层的香。我一边吃一边问小媳妇几岁,她只笑不答。粉嫩嫩的嘴唇好似刚刚爆开的莲花瓣,好看。我正胡思乱想着,村里的鸡就叫了头遍。小媳妇说她要走,走前给我留了念想,是一块手帕。天亮看时,这手帕原是一片莲叶,黑绿黑绿地俊,光叶柄就有烟袋杆那么粗。我已经用油纸把它包好,藏在了我的箱子底下。
   张老头说到这里打个咳声,抹把脸又说,来福啦,我这辈子没有任何亲人了,等哪天我死了,你要记得把这油纸包放进我的棺材里。
   嗯嗯。我一定放进去!来福拼命地点头,煤油灯的火苗,被他的脑袋扇得一跳一跳的,吓着了一般。
   第二天刚一擦黑,来福没有去场房,而是蹲在野河岸上,盯着水里的动静。那水先是一圈一圈地转、一拨一拨地走,后来一个浪头扑过来,真就甩到岸上一块烙饼!白面的,也是千层万层地香。来福捞上来,卷巴卷巴就塞进嘴里,敢情和妈妈活着时候烙的一样好吃哩。
   都说野河野,水里漂的、岸上扔的,并没有青面獠牙和刀枪棍棒,而大多是女人做的东西,像红肚兜、绣花绢、婴儿搭子啥都有。而这天令来福喜出望外地是,岸上竟多了一双黑布鞋,松紧口、疙瘩底。月亮打在鞋面上,黑光一闪一闪的,像是要说话。来福把脚伸进去,不大不小正好。
   来福鼻子一酸大嘴一咧,掉开了眼泪,终于有女人给自己做布鞋了,还给烙饼吃。
   以后,来福来到野河,干脆跳下去,扎猛子、打扑腾儿,还要抱住一簇水浪花,兴奋地喊几嗓子。羞得月光顺着柳梢滑下来,掉在水里,碎成几颗银豆豆。
   看看,我也有媳妇了!这鞋就是她给我做的。来福把脚伸给张老头看。
   啧啧,人家只会烙饼,哪会做鞋呀?
   明明是她做的。还有烙饼。
   都说你缺心眼,还真的缺呀?张老头取下头上的毡帽,弹弹土,吹吹气儿又戴上,然后又开始捣腾他肚子里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
   最初,咱这村就住着一个和尚。庙不大,庙前却有一坑奇异的水。和尚和他养的一头白猪,不用吃太多的粮食,只喝这坑里的水,他们就生得白白胖胖的。但这样的太平日子没过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就击垮了寺庙,和尚不见了踪影。白猪四处寻找主人,怎么也找不到。白猪想,一定是主人掉进这坑水里了,于是奋力拱坑,越拱坑越深、水越大,直到拱出这么一条野河来。因为没有找到主人,白猪决定常年在此修炼,希望有一天主人奇迹般地出现。
   张老头讲到这里,又取下毡帽,弹弹土。重又戴上时就去照镜子。他有泛着红光的脸,眼不大,眉毛里却有几根很长、闪着黑亮,仿佛他也修炼了许多年,所以他被人爱上,所以有了油纸包。
   这么说,野河里真的只有一个女人了,一个只会烙饼,并不会做布鞋的女人?
   打这以后,来福不愿到张老头家里来,更不愿意再去看守麦场。而且他还努力憋着不再去野河。
   鬼使神差,有一天来福又走到了野河,并且跳进去,扎猛子、打扑腾,抱住一簇水浪花……
   许多天以后,忽然有人说张老头去世了。
   来福跑过去的时候,张老头已经直挺挺地躺在高粱杆做的床排子上了,眼睛半闭着,嘴巴全张着。
   来福抱住张老头哭了好一阵子后,就用手把他的眼和嘴给抹平,说:放心吧,油纸包我给你找来,放进棺材。
   来福在张老头的箱子里,扒开棉花套子、扬了纸屑、扔了棒槌,真的找到了那个油纸包。
   油纸包,看上去就那么一团皱巴巴的纸,暗暗的,没有一点光彩。大小就跟来福手掌那么大,捏一捏又瘪,但不是很轻。

   把油纸包放进棺材,按当地人说法,这等同于夫妻死后并骨。而只有并了骨,后辈人就不会打光棍儿,也没有离异或少亡等现象。
   来福紧紧地抱住这个油纸包,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他想,从此,不再有女人给自己做布鞋了,也不再有女人给自己烙白面饼吃了,
   人都是瞎活着。死了就跟吹煤油灯一样,你再哭,他也听不到了,埋了入土为安吧。有人这样劝来福。
   没过多久,张老头就被一堆黄土埋葬了,像一阵风,轻轻吹过村子,也轻轻吹过野河。
   油纸包,来福没有放进张老头的棺材。他一直紧紧地抱着,怎么抱来的?抱了几个时辰?他不知道,但他想打开看看。
   他左手托着,右手伸出来,大拇指和二拇指颤巍巍地掀开了纸包一角,接着又一层一层地慢慢打开。
   油纸包是空的,里边什么都没有。
   野河没有空,野河里有水,而水里什么都没有,水也是空的。
   这所有的空是真的空了,可来福不信,天完全黑下来时,他又跑到野河岸上,一跐脚、胳膊往后一甩就跳了下去。等水从他的腿肚子没到膝盖再漫到腰,还没有来得及扎猛子、打扑腾时,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先是皮肉、骨头,后是心、肝、肺,仿佛针扎一样疼……


作者: 王翠玲    时间: 2020-12-22 22:00
新注册新学员。希望在这里得到各位老师指点,不胜感激!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12-23 07:49
欢迎美女老师来太虚玩。风铃香茶奉上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0-12-23 10:45
提两句粗浅的感受,不一定对。
小篇幅写了一些传说或者幻想,一个念想或者精神寄托,以及蒙昧的果报心理。表现的是生产队时代背景,总的来看能够共鸣的读者比较小众,主题和手法有点陈旧了。但是文字和语言运用还是娴熟的。

作者: 杜官恩    时间: 2020-12-23 22:50
认真读完了,写法老练,结构扎实,看得出来,认真做了编排。先不论思想主题如何,起码写作是在道上。只需坚定信心,去赘就简,一定会写出很不错的小说来。我很少写评,这次说了几句,兼听则明。
作者: 刘彦林    时间: 2020-12-24 10:12
字的颜色太浅,看起来很费事啊。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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