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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短篇小说】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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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7 11: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九八五年八月,具体八月的哪一天,说实话,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相信村里人也和我一样,没有人还会记得它的确切时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其实记不记得都无关紧要。因为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抓住过时间,哪怕抓住它的皮毛。既然我们抓不住时间,不如顺其自然,或者干脆让它见鬼去吧。我们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弄得清清楚楚,毕竟我们不是搞什么学术研究。我们只是在闲暇之余坐下来喝喝茶,聊一聊家常,顺便说一说我们香树村有过这样的人,发生过这样一件古怪的事情罢了。

  为了让事件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我决定还是提及一下时间。

  呃,时间是一九八五年八月的某一天,这一天和前些天没有什么差别,村里每家每户忙着收割田里成熟的稻子。正当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五马坪监狱打来电话,叫村上尽快安排家属去领取表叔的骨灰。电话的内容是镇上的干事小袁传达到村支部的,村支部又通过高音喇叭传到村民的耳朵里。人们停住手里扬起的谷把和镰刀侧耳细听,村长在喇叭里连续说了三遍,打谷子的人就举着谷把和镰刀聚精会神地听了三遍。后来高音喇叭在一声尖锐的电流声后沉入死寂。村里人有的摇着头,有的像打了个尿颤抖了抖身体说,切,村长大白天的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村里XⅩX和XX、XX病怏怏几年、十好几年都没有死,他血气方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哩。大家的观点空前一致,都不相信表叔会死。说实话,我也不相信。

  表叔怎么会死呢?表叔刚满三十岁,正值壮年。他是香树村――不,不光是香树村,应该说他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男子。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眉目清秀,眼神坚定。两撇有型的八字胡不软不硬不长不短均匀地分布在人中两侧。粗黑密实的头发放射着耀眼的光泽,红润的脸膛,笔直的腰杆,一米八二的个头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这样的人不光不具备死亡的征兆,更不具备一个贼该有的样子。

  是的,如果没人举证,单从外表来判断,谁会想到表叔会是个贼呢?表叔把紧身的尼龙花衬衫束在喇叭裤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皮箱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出现在香树村的时候,完全走出了一个港台明星意气风发的气势。表婶幸福地挽着表叔的手臂在村里散步的时候,老六就说表叔和表婶很像电视里刚播过的《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和冯程程。这样的外形做贼简直是爆殄天物浪费国家有限的人力资源。

  表婶不相信表叔是个贼,纵然有人悄悄递话给表婶,她对来人只是礼貌性地笑一笑。不过表婶也承认过,她和表叔私底下打情骂俏的时候偶尔会说表叔是个贼,只不过她说表叔是个偷心的贼。

  我看表叔真的把表婶的心偷了,不光是心,连同她的魂魄一同偷走了。表叔不在的时候,表婶就显露出一副软弱无力魂不守舍的样子。表婶也许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表叔偷过很多女人的心,那些被偷了心的女人在表婶还没有来之前从四面八方跑到香树村来找过表叔。她们要不是急着想找回被偷去的心,就不会背着家里人没心没肺从大老远的地方跑上门来找表叔理论,舅婆也不至于拿着破竹篙追撵咒骂她们。

  舅婆个子高大,都说表叔遗传到她的基因。可是舅婆从来不偷东西,但她很会骂人。她骂人的时候通常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的鼻头跳起脚来破口大骂。骂累了,搬条板凳坐着再骂。她骂人的内容从不重复,可以说骂得千奇百怪标新立异刷新了吵架的新高度。

  有一回她同老六的幺娘骂架,从早晨骂到天黑,把老六的幺娘骂得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到自家屋子里关上房门躲起来。天下起雨来,舅婆还不罢休,回家戴顶斗笠又跑去老六的家门口接着骂。那天没事干,我坐在旁边一边玩着手里的小泥人,一边听她骂架。她从老六的幺娘骂起,骂完她的八辈子祖宗,又回到老六幺娘身上的某一个器官开骂,后来接着那个器官转到他们家的每一个人身上,再从人身上骂到老六家养的牲畜身上,又从牲畜骂到花花草草,最后骂老六的幺娘老卖车前草,老卖夏菇草胜利结束了战斗。

  那天吵架的起因源于老六的幺娘去找舅婆,说表叔偷了她家的芋头。舅婆从来不承认表叔是个贼,就像表叔偷了学校养的那头猪一样。我问母亲,表叔到底有没有偷学校的猪。母亲说表叔的确把学校养的那头猪偷去卖了,他把猪捆在背篓上,还在猪的身上盖了一床烂棉絮。天不见亮的时候,表叔把猪偷了出来,他想把猪背到镇上去卖,过渡船的时候被摆渡的人发现了。校长把表叔带到办公室,想到表叔还是五年级的学生,就想通过批评教育让表叔痛改前非改邪归正。表叔也承认自己不光偷了学校养的猪,还偷过同学的笔、橡皮擦、铅笔刀什么的。他同时交待偷猪的时候灌了花椒在猪的嘴里,猪才没能大声叫唤,只是咕咕哼叽的时候嘴巴里有千丝扭线的清口水从两个腮帮子流出来。母亲说,如果舅婆不去吵闹,也许表叔走的就不是这条路。母亲回忆当时的情景时不断地摇头。

  根据母亲的描述,我归纳整理了一下,当时大致是这样一个情况:

  舅婆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了表叔,算是老来得子。表叔偷猪的时候只有十三岁,由于发育得早,个头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力气比班上的体育老师还大。这个他们班上的同学都可以作证,我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舅婆听说表叔偷了学校的猪被抓进办公室,放下锄头,手都没洗冲去学校。见表叔把一裹钱放在桌上并描述自己偷猪的经过时,拉开围观的人劈头盖脸扇了表叔一耳光。班主任上前劝阻。校长说,不要动手,让他先把事情的经过交待清楚。舅婆歇斯底里地说,交待什么――你们要让我的娃交待什么?放学了,你们不让他回家,把他关在办公室让他承认自己偷了猪,我呸!你们安的什么心?你们学校养的猪被人偷了关我家娃什么事,我的娃背猪去卖怎么了?难不成你们学校养得起猪,我家就养不起?我实话告诉你,猪是我家的猪,是我叫他背去卖的。舅婆说着,一把把桌上那裹钱薅在手里接着又说,你们学校的猪被人偷了,就往我娃头上扣屎盆子,你们想都别想。校长说,这位家长,我们正在教育你家孩子,不要他走上歧途。你是他的母亲,你应该积极配合。你这样乱搅,只会害了他。舅婆张牙舞爪地说,我乱搅?你们才是乱搅。还叫老娘配合――配合你妈个屁。你们学校到底在教哪门子鬼东西,是不是只会教学生承认自己是个贼?你们还有脸说我乱搅,简直太欺负人了。你们是不是知道他爸死了,没人替我们娘儿俩撑腰,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舅婆的语速非常快,她像爆豆子一样哗哩哗啦爆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面拍着地,一面点头哈腰地哭诉:哎呦喂,你这死鬼耶,你这没良心的昧心汉啊,你丢下我们娘儿俩到是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世上任人家欺负,这可怎么办才好唷。班主任想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她逮住她的裤脚“哗”一声,把班主任的裤腿撕开至大腿处。

  班主任是个二十出头尚未出嫁的大姑娘,哪见过这阵仗,她又羞又恼地推了舅婆一把。舅婆“哎呦”一声叫起来,她顺势打散挽在脑后的发髻哭喊着说,快来人啊,老师打人了。她指着班主任和校长说,大家快来看啊,这对狗男女白日星荒在办公室里偷鸡摸狗乱搞男女关系,被我撞见了,他们就泼赃水陷害我娃,说我娃偷了学校的猪。这还不算,还出手打人,这还有没有一点天理王法啊。班主任捂着脸挡着被撕开的裤管哭着跑出办公室,校长急得脸色发青,眉头紧锁。校长说,这位家长,我慎重警告你,话可不能乱讲,你再这么无理取闹造谣生事毁坏我们学校老师的名誉,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舅婆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她凑到校长跟前说,来啊,我到想看看你敢把老娘怎么着。你害怕我毁坏名声,那你们就不要做这不要脸的缺德事。校长说,我们做什么缺德事了,你还讲不讲一点道理,我们是在挽救你的孩子,如果你再这样,那么我们学校就……校长的话还没说完,舅婆打断他的话气急败坏地说,我呸!话到说得好听――你们这是在挽救我家孩子?你们明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校长说,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不与你多说了,请把赃款交出来,这是证据。校长刚一伸手,舅婆嗷嗷嗷乱叫着从地上爬起来,她像疯了一样甩开校长的手,在他身上乱抓扯。村长赶到的时候,校长正捂着下体躺在地上咝咝地抽着凉气。

  舅婆看见村长来了,眼疾手快地一边拢起散开的头发,一边往外跑。村长二话没说,拿着粪当在学校的茅厕里勺了一瓢大粪在后面追。村长跑得很快,舅婆跑得也很快,他们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村长到底有没有把粪泼到舅婆身上,我问母亲。母亲摇摇头说她也不清楚,舅婆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事。村里很多人问过村长,村长也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抿嘴笑了一下。

  那天没人注意表叔是怎么离开学校的,表叔离开学校后,就再没有上过一天学。

  表叔不上学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舅婆不让他去;二是后来被学校除了名。不用上学的表叔有一大把的时间在村子里闲逛。很快他便熟练掌握了一门雁过拔毛的技能。大家发现一个现象:只要表叔经过的地方,那里的东西准会缺斤少两。有时不是雁过拔毛缺斤少两的问题,比如张三家的樱桃成熟了,他从树下走过后,第二天一树的樱桃就没有了;李四家养的鸡鸭每天习惯在屋背后的草兜里下蛋,表叔没上学后,李四说他们再也没有捡过鸡鸭蛋。李四愤愤地说,偷鸡鸭蛋就算了,最后连鸡鸭都一同偷去吃了,真是没有良心。还有王五家晒在地坝里的黄豆,王五两口子上工还没来得及回去收,结果一颗不剩全没了。有人说看见表叔扛了一麻袋东西大踏步地从王五家的院坝出来。从口袋里的填充物看,圆鼓圆鼓的,死沉死沉,很像装的豆子。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我就不再一一例举了。

  不过,有个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提出来说一说。这个事比较特殊,有关一个人的生死,这件事也差点改变了表叔的人生轨迹。

  要说这件事,先要从肖麻娃家的那棵树说起。肖麻娃家祖上留下一棵红杉树,我们香树村,地处四川盆地,属于亚热带气候。虽然适合红杉树生长,但像肖麻娃家那样大的一棵树,在本地也实属罕见。它的树杆粗壮笔直,塔状的树冠直插云宵。肖麻娃的老爷心心念念,想用这棵树打一口上好的棺材,好让自己百年归寿之后能舒舒服服躺在这口棺材里入土为安。

  肖老爷子八十来岁的人,耳聋,人长得精瘦,一戳花白的山羊胡子像簇干草长在下巴上。肖麻娃说他爸找人算过一卦,算命先生说他老爷能活到九十八岁。肖老爷子对自己能不能活到九十八岁可能心里没底,又或者他有一定的预见性,便催促过好几次,叫他们把树割成棺木放在阁楼上晾着,预防个万一。肖麻娃他爸却说,还早着哩,你怕什么,谁还偷得走这棵树?等它再长长,过两年砍也不迟,肖老爷子就不好再催促了。

  谁也没有料到表叔会对那棵树下手。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了,对那天的事有点印象。

  那天,我邀着两只鹅去湾里放,回来的路上,看见肖麻娃和他爸在追一个扛着一棵大树奔跑的人。我之所以说它是大树,不光它树杆粗大,而且树上还有很多枝叶。那个扛树的人高大威猛,甩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环抱着树身跑得飞快。我没看清他是谁,因为隔得远,又有枝丫的遮挡,他在坳上晃了几晃就不见了。

  肖麻娃也说,他们开始也没认出是谁。那天在镇上上完征购粮回来,看见有个用围腰帕蒙着脸面的人砍倒了他家的红杉树,正麻利地剔着上面的枝丫。肖麻娃他爸大吼了一声,那人扛起没剔完枝丫的树就跑。肖麻娃和他爸放下箩筐使劲地追,那人越跑越快,肖麻娃说他亲眼看到那个人一箭步跨过了一块差不多两米宽的水田。

  看到肖麻娃他们追出坳也不见了,我邀着鹅继续往前走。走到肖麻娃家门口的时侯,肖老爷子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杵着拐棍从屋里出来。他见门口那棵红杉树不见了,眼睛瞪得溜圆,拐棍在地上重重地杵了几下。嘴里啊啊地叫了两声,最后喉头发出“豁”的一声,下巴上的那簇山羊胡子抖了那么几下,人就栽倒在地上。

  肖老爷子倒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村里人说是那棵树要了他的命。肖麻娃却一口咬定,是表叔要了他老爷的命。

  肖麻娃说,要不是他亲眼看到表叔扛着树一箭步跨过那块水田,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大力气的人。也就是在那一跃一跨的过程中,由于风力变大,表叔头上的围腰帕吹掉了,肖麻娃才认出那个人就是表叔。肖麻娃他爸也这么说。

  肖老爷子下葬的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表叔从香树村消失了。过了一段时间,就有女人跑到香树村来找表叔。那些女人开始还抱着希望,满以为自己能把表叔堵在家里。她们太不了解表叔这个人了。表叔就算没出村,都少有时间待在家里。他一般白天出去采点,晚上下手。有时白天也动手,他根据不同的情况制定不同的策略。他偷东西很少失手,偷肖麻娃家那棵树算是个例外。

  那天他从那块水田跨过去后,正好有三个壮劳力从坳上干完活回家吃午饭,他们听到肖麻娃他爸在喊捉贼,扛起锄头追了过来。表叔见势头不对,扔掉红杉树,把围腰帕系在头上就跑。事后,三个壮劳力也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力气的人,他们五个加在一起,也没表叔一个人的力气大。肖麻娃说他们没有夸大事实,事实的确如此,他们五个人合抬那棵树,腿肚子都禁不住打颤。他们仨还说,虽然表叔用围腰帕捂住了脸,但从身形来看,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么说来,表叔当时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在里面。

  肖老爷子是在死后第三天下葬的,红杉树追回来了,但肖老爷子没有赶上。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死都没有瞑目。肖麻娃他爸是出了名的孝子,肖老爷子下葬那天,他一路抚着棺材泣不成声。有人说看到表叔在送葬队伍的后面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表叔离开了香树香,香树村一下子清静了,没有谁再隔三差五去村长家说自家仓库的谷子被偷,也没人说过年杀的鸡鸭不见了。

  差不多两年的时间,表叔没有回过香树村。到是有陌生的女人十天半月会出现在我们村子里,她们通常来几次后,就哭哭啼啼地走了。她们应该清楚,表叔是个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人,没人能够绑住他的腿脚。她们要找表叔的行踪,谈何容易。她们本来已经够沮丧了,又深刻体会到舅婆骂人的高超技术,就不敢再来了。

  表婶是唯一一个来了并住下来的女人。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表婶还称不上是我们的表婶,她只是表叔从外地带回来的一个没有领证的女人而已。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说明她与表叔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我姑且称她为表婶。

  表婶来香树村的时候,秧苗刚插完不久,村里人茶余饭后还有闲暇时间坐在村口的黄桷树下聊天。那天天气很好,天蓝汪汪的,表婶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束腰风衣,一条卡其色的裙子。表叔穿着喇叭裤,束着花衬衫,他们有说有笑出现在村口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认出来。老六说,你看,那不是你的表叔么,啧啧,他们真像电视里走出来的人啊。我没有搭理老六,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人。女人像飘在表叔身边的一片云朵,表叔因为有她的配衬,脚步变得轻盈起来。

  那年,表婶只有二十一岁。二十一岁的表婶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小巧,不像村里那些粗枝大棒的女人。村里的女人撇着嘴说,她能做得了什么事情,秧鸡麻杆似的,哪里像个庄稼人。表婶烫着波浪头,染着红指甲,眉毛画得弯弯的。表婶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那香气淡淡的,若有若无,有点像鱼子兰散发的幽香。表婶到我家来串门的时候,我经常紧挨着她坐,目的就是闻她身上那股味道。母亲只要看见我耸着鼻子使劲地嗅,便瞪我两眼,说你这个娃儿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知道规矩。表婶也不说什么,她摸摸我的头,盯着我笑一笑。我喜欢看表婶抿笑,她抿嘴笑的时侯,嘴角会露出两个圆圆的小梨窝。

  大家见表叔出现在村口,又捏了一把汗。他们把能放进屋里的东西全往屋里搬,又不想让表叔看到自己是有意为之,以免大家尴尬。从这一点上看,应该说,我们香树村的村民还是很朴实善良的。他们做贼一样小心翼翼把东西搬进屋,确定锁好门窗再出门干活。后来发现这样做纯属多此一举,因为每天上工时,他们看到表叔也拿把锄头在自家的田边地头干活。他们还看到,表叔干活的时候,表婶什么也不做,只端着个瓷杯站在他旁边陪他说话。口渴了,表叔一伸手,表婶赶紧把瓷杯递在他手里。他咕噜咕噜喝几口,又接着干活。

  村里的女人开始羡慕表婶,说表婶命好,落在米兜兜里,自己则掉在糠兜兜里,一辈子和粗活搅扯不清。村里的女人们――特别是年纪与表婶相差不大的女人比完自己,又不自觉拿自已的男人与表叔比,发现自家的男人不光长得歪瓜裂枣不堪入目,脾气还非常古怪。表叔换上干净衣服和表婶在村里散步的时侯,她们只要多往表叔身上看两眼,男人就黑嘴耷脸甩脸色给她们看。那段时间,村里没有发生一起家庭财物盗窃事件,村长到是调解了好几起因夫妻打架引发的家庭纠纷。对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失窃事件,有人举报山洼里的几座古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掘了。

  没有人怀疑这事是表叔干的,他们认为表叔再喜欢偷,也不至于去偷死人的东西。那天一大早派出所的人来抓表叔,表叔还睡在表婶旁边。派出所的人用铐子铐表叔的时候,表婶一口咬定表叔不会干这样缺德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干这事情。因为她说自己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表叔身边,他不可能有作案的时间。派出所的人说,有没有作案时间你说了不算,派出所的人指了指地上的鞋子。表叔的鞋子湿津津的,上面还沾了一圈水淌淌的黄泥,像是刚从露水地里走了一趟回来的样子。表婶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派出所的人眼睛像鹰一样盯着表婶问:你脖子上的珠子是从哪里来的?表婶摸着珠子说是表叔送的。派出所的人叫表婶把珠子摘下来。他们提着珠子又问表叔,表叔支支吾吾地说,是从一座清朝的坟墓里掘出来的。表婶惊叫一声,浑身像筛糠一样瑟瑟发抖。派出所人没收了那串红珠子,又在表叔的带领下,在墙壁和磨槽里搜出一些还没来得及出手的古董玉器和一些金银饰品。

  表叔又从香树村消失了,只不过这次大家知道他的去向。他被关押在汉王山监狱,因为私自挖掘毁坏古墓,捣卖国家文物被判了五年徒刑。舅婆把这罪过归集到表婶身上,她骂表婶是爱慕虚荣好吃懒做专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还骂表婶是个扫帚星,走到哪里,哪儿就要霉。她把表婶的脸挖了一道又一道血路子,表婶撩起裤腿给母亲看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腿杆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

  我们都以为表婶会走,会离开我们香树村。村里的男人说,也只有舅婆这样的人才下得了手,这么细皮嫩肉好脾气的媳妇,看她打跑了以后去哪里找?男人们还说,舅婆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派出所的人腰上别着枪,手里拿着铐子铐表叔的时侯,她怎么不跟他们雄起哩。她当场就吓耙了,嘴啰啰啰、啰啰啰说不清一句话。平时跟人吵架,那音声惊山映水,骂三天三夜嗓子也不见得沙哑。这次算是吓足实了,尿都流了一裤子。

  村里的男人们替表婶说话,引起村里女人们的不满。她们看表婶的眼神很怪,好像表婶真的变成了一只狐狸精。有好几次,我看到表婶被舅婆打骂的时候,她们围在一起脸上不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她们叽叽咕咕小声地说,如果换作是我,姑奶奶我早就走了――老子不伺候了,怎么着。她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朝表婶鄙夷地扫一眼,鼻腔里轻哼一声。

  表婶去汉王山监狱看表叔的那天早晨,穿着她刚来香树村时候的那身衣服。她身体看上去很轻,轻得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的空壳一般,感觉风一吹,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吹走。她的脚步却又很沉重,每走一步,好像都会深深地陷进泥土里,要使劲拔才能拔得出来。大家断定,表婶这一走,准不会回来了。

  谁也没料到,三天后,表婶回来了。她出现在香树村的时侯,大家像过节一样奔走相告。香树村一时热闹起来,好多人围住表婶,向她打听表叔的情况。表婶把知道的统统告诉他们。回家后,表婶又挨了一顿打,舅婆撕烂了她的嘴巴。

  表婶不再说话了,别人问她话,她像哑巴一样摇头或点头。变成哑巴的表婶每天跟在舅婆后面一起下地干活。很快,她的手变得粗糙,指甲里嵌满了黄泥。她有气无力拿着锄头在地里薅草的时候,村里人又说表婶肯定坚持不了几天。可是表婶默不作声地做完春耕,又悄无声息地做完秋收。就这样,她在我们香树村待了一年又一年。

  正当大家把她当成表叔的家属,我们香树村的一份子的时候,她却突然消失了,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舅婆跑来问母亲,表婶探监回来对她说过什么没有。母亲说什么也没说,只在家里坐了一会儿,走的时侯叹了一声气。

  舅婆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原来没有和别人吵架的时侯,还经常听得见她骂自己喂养的鸡鸭猪狗或者表婶。表婶走后,她也像变成了一个哑巴,不对,是又聋又哑。村里人说她老了,毕竟也是七十来岁的人。

  后来听人说,表叔在监狱表现得不错,监狱长调他去做食堂采购,他在采购的过程中认识了当地一个卖菜的女人,一来二去,两人便好上了。这个事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人去考证。

  表叔提前释放了,减了半年的刑期,他是一个人回到香树村的。他回来的时候,头发剃得很短,红光满面,无论是走路还是坐着,腰杆都挺得笔直,像一个刚转业退伍的军人。

  表叔回来没待几天就走了,有人说他可能是去找那个卖菜的女人,也有人说他去找表婶。大家还在为这个事情争论不休的时侯,表叔又一个人回来了。他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大皮箱,村里人好奇大皮箱里装的是什么,母亲则关心大皮箱的终结问题。比如:它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表叔没有回答母亲提出的问题,他诅咒发誓地对母亲说,表姐你放心,我不会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了。表叔在母亲面前发过很多次誓,每次母亲还没来得及把心放进心窝窝里,村里又有盗窃事件发生。这次也不例外,就在表叔发誓的当天,有人反应自家的东西被人偷了,反应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几乎每天都有人跑到村长那儿去上报。村里人心知肚明,但没有当场捉住表叔,无凭无证也不好说什么。村长成立了捉贼小组,他们每天晚上轮流在村里巡逻,可是依然有失窃的事件发生。母亲叹着气说,你表叔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了。

  我认为母亲不该因为村里人怀疑表叔偷窃,就断定村里的每一起失窃案都和表叔脱不了干系,母亲因为全村就我们一家从来没有丢失过东西感到难为情。我觉得母亲什么都好,但过于轻信于人,这一点就很不好。

  我原来一直很喜欢表叔,他每次来串门,都会悄悄塞几颗大白兔奶糖给我吃。还把我举过头顶,让我在他头顶上飞。有时干脆搂着我的胳肢窝让我在原地腾空打转转,把我转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一松手,我便倒了,他就在旁边拍着手哈哈大笑。

  表叔经常帮我们家干活,比如扯豆子掰玉米担粪挑水,反正有什么他搭得上手的活,只要他在,挽起袖子都干。记得有一次,母亲计划第二天把麦子收回来,早晨打开门,看见割好的麦子整整齐齐地放在院坝里了;还有一次,母亲担心农忙请不到人,谷子会烂在田里。表叔连夜把两亩田的谷子全部收完。母亲见院坝里堆积如山的谷子,赶忙跑去田坝里看,表叔正把拴好的稻草立在田埂上,它们直挺挺地站着,像一个个威武的稻草人。这样勤快的人,怎么可能是贼呢?

  母亲说,一茬归一茬,表叔是帮我们做了不少事情,但他也确实偷了村里人很多东西。我觉得村里人肯定误会了表叔。我经常去表叔家玩,如果他真偷了村里人很多东西,为什么家里空空荡荡,穷得只剩下四堵墙。母亲说,吃人家的嘴短,就你护着你表叔,以后你还是少和他黏在一起为好。

  我不再和表叔黏在一起,并不是听了母亲的话,恰恰是听了表叔的话。

  那天吃过早饭后,母亲去村里的养殖场喂猪。我邀着我家的两只鹅去地里放,刚邀出门没几步,表叔来了。他问,你妈呢?我说喂猪去了。他说,这么冷的天,你要去哪里放鹅?我“昂”一声说,我妈要我邀去湾里放。我邀着鹅往前走,表叔挤眉弄眼跟上来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傻,你妈喂猪要中午才回来,你就不晓得把鹅关起来出去耍。我觉得表叔的话很有道理,便关了鹅去沟里掰螃蟹。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母亲出门后杀了个回马枪,看到我正把鹅往笼子里邀。母亲一边揪住我的耳朵一边说,怪不得鹅越放越瘦。叫你放鹅,你就是这样放的?你说――是谁叫你这么干的?我痛得没法,只好把表叔供了出来。

  母亲对表叔发火了,她板着脸训表叔的时候,我躲在门背后捂着嘴嘿嘿地笑,结果被表叔发现了。如果说揪耳朵是饭前的一道开胃汤,那么第二天母亲的那场鞭打,就是一桌满汉全席。吃了母亲做的满汉全席,我发誓再也不理表叔了。

  母亲的那顿爆打,打得我一连好几天没能下床。我趴在床上就想,母亲怎么这么容易轻信别人哩?想来想去,这顿打因表叔而起。要不是表叔跑去养殖场告状,说看见我带着妹妹搭根板凳爬上灶台,然后坐在灶台上把脚伸进锅里烫脚,母亲下手也不会这么狠。

  我不再理表叔了,哪怕他拿再多的大白兔奶糖诱惑我,我也不和他说话,甚至不看他一眼。渐渐的,表叔来我家的次数变少了,后来在香树村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踪影。就在大家猜测他的去向时,派出所的人押着他回到了香树村,他们在房梁的隔板上搜出很多条毛毯,还在毛毯里搜出很多名贵的烟酒,和高档的布料。又在屋室的床底下发现两个大的地窑,里面装满了粮油米豆。表叔在派出所的人严厉追问下,一一交待了物品的来源。表叔每交待一件,村里人就咧着嘴“啧啧”两声。表叔没有抬头看村里的人,也没有同村里的任何人说一句话。

  表叔和上次一样,判了五年徒刑。只不过劳教的地方不一样了。母亲去五马坪看过他一次,表叔说,我也不想偷东西,可是一到半夜,就会一吃醒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醒来心里就发慌难受。出去偷了东西,哪怕偷一颗针一把豆,心里就舒坦了。母亲说表叔这是一种病,究竟是什么病,母亲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村长在高音喇叭通知后,见大家无动于衷,便挨家挨户跑来说,你们知不知道XX死了。

  村民们说: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死?

  村长说:真的死了。

  村民们说:怎么死的?

  村长搭着烟说:镇上的小袁在电话里说,他在狱里偷里面的电缆线,被抓住关了小间。可能受不了,用筷子在窗盒处撬了个洞,把筷子折成两段插在洞里,又把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拧成绳,然后挂在上面把自己吊死了。

  村民们如释重负地“哦”了一声。

  村长说:得尽快派人去领他的骨灰。

  村民们说:这事他老娘知道不?

  村长说:我在喇叭里通知过,她又聋又哑,估摸着没听到。

  村民们说:应该先告诉他的老娘。

  村长在村民们的簇拥下去了舅婆家。舅婆在近几年老得非常快,她动作变得异常迟缓,背像弯弓一样,眼神浑浊,满口的牙齿掉得仅剩下门口两三颗。她坐在某个地方常常不由自主打起瞌睡。

  村长他们到舅婆家的时候,舅婆端着竹筛子坐在地坝的一根矮板凳上择黄豆。村长叫了一声,她没听见。村长又叫了一声,她一吃醒来,筛子掉在地上,豆子哗啦啦滚了一地。

  村长说:别慌着捡豆子,先跟你说个要紧的事。

  舅婆看了村长一眼,又埋头继续捡。

  村长说:你家XX死了,上面通知家属去领骨灰。

  舅婆像是真的聋了,她眼皮也不抬,一门心思摸索着捡地上的豆子。村长朝周围的人扫了一眼,有村民蹲下身帮着她捡,村长在一旁把烟搭得啪啪直响。

  村长说:算了,跟她说她也听不见。都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也好。晚上大家抽时间来村支部开个会,看安排谁去合适。

  会议是在晚上八点召开的,大家趿着拖鞋,手里摇着蒲扇聚积在村支部的会议室。

  村长说:今天召集大家来也没别的事,大家可能都知道了,XX已经死了,监狱让我们村尽早安排他的家属去五马坪监狱领骨灰。

  肖麻娃他爸说:我们又不是他的家属,找我们有什么用。

  村长说:他只有一个老娘,如今他老娘已是八十岁的人,耳聋眼又瞎,叫她去也不合适。

  肖麻娃他爸说:反正我们肖家的人不去,他害死了我家老爷子,我没找他拼命就算便宜了他。

  老六的幺娘也说:我们也不去,想当初他三天两头偷我家的东西,从来没有讲过一点邻居的情面。他家老娘也是,筒直恶得啃人。

  会场一下子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只听见嗡嗡嗡、嗡嗡嗡,分不清谁在说什么。有的越说越气愤,说着说着就耳红筋胀地离开了会场,村长拦都拦不住。不到半个小时,只剩下村长、母亲,还有我和妹妹。母亲对村长说,实在不行,就我去吧,毕竟我是他表姐。村长说,算了,你一个女人家,又带着孩子,还是我去。村长朝空荡荡的会场扫了一眼,半开玩笑说,他活着的时候想方设法躲我,这次他再也躲不掉了。

  就在那天后半夜,狗叫得很厉害,我从梦中醒来,窗外透进一点昏昏的月光。我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那声音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它苍老又凄厉,像极了一条受伤的老狼在撕心裂肺地哀嚎。它与狗的叫声混杂在一起,从舅婆家的方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我跑到母亲的床上躲起来,母亲搂着我和妹妹说,别怕。我说,有狼!母亲说,乱说,平洋大坝的,有什么狼?我说,那么――会是什么东西?母亲说,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这附近经过。我小声说,会不会是表叔的鬼魂回来了?母亲制止我说,别乱说,看吓着了你妹妹。母亲把我们搂得很紧,我能感觉到她的全身在微微发抖。那声音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后来我听到有人用火铳朝天放了几枪,那种古怪的叫声就没有了。

  表叔的骨灰是村长和肖麻娃一起领回香树村的。村长说肖麻娃比他爸大器,是成大事的人。村长说得没错,肖麻娃是第一个带头走出香树村的人,他去过很多地方,比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三亚、青海、西藏等地,香港回归后他又去了香港。有一年,他从外地带回来一个女人。女人来的时候,舅婆已经不在了,她的坟和表叔的坟紧紧挨在一起。女人上了些年纪,不过从轮廓看,还看得出她年轻时的模样。细腻白皙的皮肤,精致小巧的五官,她在表叔的坟头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从这之后,香树村再没有出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很多年轻人在肖麻娃的带动下走出了香树村。香树村变得平静了,也衰老了。

  一晃,我离开香树村也有好多年。就在前些天,母亲打来电话说:你不回香树村看看?

  我说:一个破村子,有什么好看的?

  母亲停顿了半晌说:村里修了一条路。

  我说:不是原来那条?

  母亲说:不是,是另一条。这条路又宽又平坦,还修到了每家每户。

  我没有说话,母亲又说:你应该回来看看。以后下雨天出门,鞋子上都不会带黄泥了,呵呵。

  我“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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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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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发表于 2021-5-3 18:22 | 只看该作者
现在抽出空来了,又静静地读了第二遍。唯一的遗憾是自己不能调整字体,让我这老眼看得生疼!
早晨初读此文时的直觉就是这样的小说不亚于国内任何级别纸刊,是的,你没看错,包括《中国作家》或者《人民文学》中的某些小短篇。
技巧类型的我就不露憨味儿了,有桑版之属的专业人士在,我还是把把自己无知的小尾巴收一收更好。
我说的一切都是感觉,文字的感觉,整体意味的感觉,氛围的感觉,写作者自身嗅觉灵敏度及思想深刻度的模糊感觉。。。。。
至于表叔为什么停不下偷窃这问题,我想用王小波中的陈清扬来理解——陈原本不是破鞋,可人人都说陈是破鞋,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于是索性就破鞋给人们看,于是她就和王二开始了革命的友谊。。。。有没有同类心理?
我觉得极有可能。
另外,我觉得小说的结尾还可以处理得更隐藏一些。。。。。
35#
发表于 2021-5-3 09:53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完全可以上纸刊的短篇小说。抽空再细读第二遍。
先做个记号。
34#
发表于 2021-3-13 11:14 | 只看该作者
小贩 发表于 2021-3-10 20:17
来,芳源,先把舅舅理清楚,舅舅是妈妈的哥哥或弟弟,舅妈是舅舅的配偶。舅公是妈妈的舅舅(不是我的舅舅 ...

那就是说,你们说的舅婆,和我们东北人说的舅奶,是两回事。
我们东北人说的舅奶,是父亲的舅妈。
而舅姥,才是你们说的舅婆。。。
有点乱,有点乱。。。。
这个婆字,你们用得不对。中国传统亲戚关系中只有一个外婆。
你们可倒好,都要加婆。
33#
发表于 2021-3-10 21:13 | 只看该作者
小贩 发表于 2021-3-10 19:59
我是四川人,问好丛林兄弟!

原来和我隔得远,我安徽人,而俗语方言处处相似,我在刘亮程文章里也看到我家乡的语言,证明中国人互相走动得厉害,总有一天整个世界都 会听到相同的方言。让世界变成一个国家,永绝战争,是我最大的愿望。
32#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20:17 | 只看该作者
fonyuan 发表于 2021-3-10 18:56
问了一下度娘。。。
才知道,舅婆,原来是爸爸的舅妈。
也就是“我”的舅奶。

来,芳源,先把舅舅理清楚,舅舅是妈妈的哥哥或弟弟,舅妈是舅舅的配偶。舅公是妈妈的舅舅(不是我的舅舅,所以差着辈儿),舅婆是妈妈的舅舅的配偶。我这样捋,不知道东北人民搞明白没有?还有啊,四川人民奶奶和婆婆是要分的,东北人民可不要乱说哈,小心挨揍!;P
31#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19:59 | 只看该作者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21-3-10 13:50
难得今日看到一篇好小说,小贩真是写小说的料子。所谓文学即人是人学,小贩算是对人学吃得相当透的,以至写 ...

我是四川人,问好丛林兄弟!
30#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19:56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21-3-9 20:21
加精理由:从思想内容上看,小贩这篇无疑是精品,有深度,有思考,有大局观,忠于现实,不隐瞒不美化不逃避 ...

谢谢玉玉,I老虎you
29#
发表于 2021-3-10 18:56 | 只看该作者
问了一下度娘。。。
才知道,舅婆,原来是爸爸的舅妈。
也就是“我”的舅奶。
原来,四川人把奶或姥,都叫婆。。。。这一婆,可不打紧,,东北人表示看不懂也。。差了辈儿了。
舅妈和舅婆,不是同辈,最多算八杆子打到一起的姻亲,是父亲母亲各表一支的。。。。
乱了,乱了。。。再捋一捋。。。。
28#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17:54 | 只看该作者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1-3-9 19:33
《另一条路》,南岸同志写得很有模样,是那种正儿八经短篇小说的模样。

叙述非常成熟,一人称视角下的全 ...

桑妹妹厉害,一眼就看出有原形人物。小说里的“表叔”正是我的亲表叔,只是我当年太小,不太记事。表叔的事情是我妈告诉我的,我只是个记录者。
这篇小说原名《死亡》,写的时候年关将至,觉得这题目不吉利,就改成《另一条路》,表叔那条路走不通,所以才有母亲口里说的另一条路。这条路有所指向,但不明。这是我文中没表达出来的!
问好桑妹妹,为你的解读鼓个掌,豆子就不送了,要勤俭持家,生活不易!

27#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17:19 | 只看该作者
fonyuan 发表于 2021-3-9 11:12
完了,又搞错了。。。你们四川 人这方面,确实很复杂。。。。搞不太清楚。

四川人民对芳源同志表示不满!
26#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17:16 | 只看该作者
鴳雀 发表于 2021-3-9 08:26
得花一小时读另一条路,少看一集琅琊榜。

琅琊榜我看了三遍不止,鴳雀兄弟看几遍了?
25#
发表于 2021-3-10 13:50 | 只看该作者
难得今日看到一篇好小说,小贩真是写小说的料子。所谓文学即人是人学,小贩算是对人学吃得相当透的,以至写起故事不像编故事,而是和盘托出的便捷,同且有味道。有些话还特 别有趣,比如表叔回来时,就像一个退伍转业的军人那么有精神有些方言和我们家竟是一样,不知先生贵乡何处?
24#
发表于 2021-3-9 20:21 | 只看该作者
加精理由:从思想内容上看,小贩这篇无疑是精品,有深度,有思考,有大局观,忠于现实,不隐瞒不美化不逃避,这是每个时代的作家最应该具备的品质,这样的作品可以警醒世人,也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
23#
发表于 2021-3-9 19:33 | 只看该作者
《另一条路》,南岸同志写得很有模样,是那种正儿八经短篇小说的模样。

叙述非常成熟,一人称视角下的全知视角运用相当漂亮。这也是我极喜爱使用的一种叙事手法。

表叔这个人物,无疑是有原型的,这么多的故事,我觉得起码有六分事实,四分虚构。对表叔的刻画,非常细腻,丰满,有正面的、有侧面的描摹。这显然是要动用写作素材的积累的。表叔的“偷”,从开始偷别人的财物和女人的心,最后把最已的心也偷走了,因为“偷”最后深入了他的骨髓与灵魂,甚至达到了“条件反射”的境地,不偷不能“安心”。

哀莫大于心死。表叔之“偷”,不仅伤害了别人,更伤伤害了家人和自己,连自己的心都被自己偷了,大约也就没有存在于世的意义了,自绝于人世也许是其最好的归宿与解脱。

这个表叔,很像我的一个表哥,我的那个表哥,当年也是步入岐路而犯了死罪,后来在监狱改造,出来开家具厂来回报社会。《另一条路》关于表叔的描述,可以看出南岸是带有巨大的同情与怀念的。表叔的各种偷给我的整体印象,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那种偷鸡摸狗式的小偷。实际上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偷在整个社会都是普遍的,农村更有群体性的偷公,就是偷拿公家与集体的东西。关于这种偷公,我本人在小说《彼岸树》里有过详细描述,那是根据真人真事虚构的。所以南岸关于表叔的偷的描写,读起来是真实的。尽管那个偷大树的细节我并不满意。

另一条路,其实也是南岸为自己的小说找的一条主题的出路。一条路,是表叔的偷而死,是死路;另一条路,是肖娃子的“带头”走出闭塞的乡村外出打工致富的路,这是一条开放搞活的路,是一条大路,正道。

但是窃以为这“另一条路”写得比较草草,有一种很牵强的感觉,就是为路而路,生生从表叔的小偷之路中找的一条路。这两条路其实并没有必然的关联。

关于小说的主题,我觉得南岸在处理上太过于迷恋表叔偷的故事,而忽略了表叔的偷与时代背景的必要描述。表叔之死,谁造成的?表叔他母亲“舅婆”?不完全是。因为任何时代都会存在“偷”。小偷这门职业,已经存在两千多年了。那你写1985的表叔之偷,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完全看不到,因为你根本就没做交待。表叔与村里,与队长之间能不能有不共戴天之矛盾?这种偷,能不能别那么普通?所以我在读完表叔之偷的各种表现后,发现这种偷,很平庸,很扁平,很没有特色。就因为南岸没有赋予这种偷以别样的含义或者内涵。表叔之偷,也没有暖色,没有人生的醒悟,他身上没有值得读者关注的闪光点。

这就是我常常在想的一个问题,我们写小说 ,很多素材会让我们有写的冲动,但真要写成小说,这个、这些素材,有没有形成小说的意义?

是为批评。

点评

这个评太棒了,我本来是有话要说的,读了这个评再说,画蛇添足。  发表于 2021-3-11 10:00
是为点赞!  发表于 2021-3-9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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