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21-3-24 12:09 编辑
在阆中街头巷尾游走的人们，无论是外来客还是当地人，大多都知道建制历史长达两千三百多年的阆中是四川首屈一指的“状元之乡”：“蜀之人物，惟阆为盛，科名之盛，甲于天下。”阆中历代状元在四川历代状元（共15人）中的占比超过四分之一。其中，特别令人瞩目的是唐代的尹枢、尹极以及宋代的陈尧叟、陈尧咨，是家喻户晓的阆中兄弟状元。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阆中文化旅游业蓬勃兴起，状元文化是旅游文化中的一个重要母题，曾经产生过很多优秀创意。如在古城入口处新建了一座令人震撼的状元坊，高20米，宽10余米，气势恢宏，富丽堂皇，是阆中古城一道亮丽的风景，也是摄影爱好者的打卡地。 状元文化在阆中似乎一度有所降温，近年来的状元之乡游学活动之类，都以参观中国科举遗址贡院为活动范围，进行考试的诚信教育，孩子扮成考生，成人扮成考官，有点作秀的意味。状元文化的内涵无从挖掘，更无从表现，所以也难以深入人心。
可是富于创造精神的阆中人，永远不会放弃对于文化创意的追求。我看到，阆中状元文化的载体目前至少有两个，一个是通过修复状元故居来将状元文化与建筑文化相结合，一个是用书法绘画来将状元事迹与状元精神相结合。而这种结合，表现得最为完美的应该是状元府第。
状元府第在状元阁门前，状元街和学道街交汇处。这是一座让人敬畏的古建筑。匾上的楷体字“状元府第”并不奇特，奇特的倒是落款的两个小字：王蒙。
我欠缺建筑知识，也欠缺文化眼光，多次去状元府第参加活动，也只感觉一眼望去，尽是老屋。直到2020年国庆的一天晚上，我在古城街头碰到了参与打造状元府第的阆中市电力总公司徐书记，由他带着在院子里转了转，才对这座建筑的前世今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那一夜我感受到了这里夜晚之安静（这里国庆期间都不对外营业）。第二天重访此地，我又见识了这里白日之清静，这里环境清幽整肃，梁木整旧如旧，花草事新如新。状元府第呈现出的种种神秘气质，就源自它浓厚的文化气息、生动的建筑气韵、肃穆的空间感觉。
为什么如此庄严肃穆的状元住宅，不称“府邸”，而称“府第”呢？我怀着疑惑搜索资料，“府邸，府指贵族的住宅，邸是高级官员的住所。旧时指官僚、贵族或大地主的住宅。现在也称某些国家元首办公或住居的地方，也可用于身份比较尊贵的人居住的地方”。可以推想，三陈故居之所以称“府邸”，大概缘于三陈兄弟有名也有功，两状元一进士，两宰相一节度使；二尹故居称“府第”，也应缘于被誉为“梧桐双凤”的二尹兄弟状元都没有做官。史料称，尹枢中状元时年已七十，只好放还回家安度晚年；朝廷因感念其刻苦精神，拨款命地方政府负责为他修筑状元府第，阆中地方官员选择学道街修筑状元居所，并取名状元府第。22年后尹枢的弟弟尹极又考取了状元，也因为年高没有做官，回到了阆中的状元府第，那时候尹枢已经辞世。
状元府第经过了许多次改朝换代，一度变得荒凉冷落，最后至于消失，原址变成了天主教堂。改革开放二十年之后，阆中市人民政府为了发展文化旅游，与爱国教会达成协议，划出教会所占地面约2200平方米恢复重建状元府第，以东面约1100平方米重建天主教堂。2010年，阆中电力倾情打造，不知不觉，双璧重现。现在我们走到状元街街口，左望是状元府第，右望是天主教堂，两座不同风格的建筑，诉说着阆中的悠久历史、包容个性。有学者的文章这样写道：“状元府第穿斗式建筑结构，三进式院落。天主教堂坐拥其中，中西文化合璧、两景和谐相融，为古城内民居院落之孤本。”这应该是对如今的状元府第非常概括精到的表述。这里说到的状元府第和天主教堂的情形，应该与实际情形稍有不同。如今，状元府第和天主教堂各自独立，而状元府第却能巧妙地向天主教堂借势，站在状元府第“天放楼”二楼就可以看到天主教堂的十字架，子夜之前还可以听到教堂整点的祷告钟声。
状元府第整个建筑坐北朝南。进门是一个长宽的过厅，左侧是随时有人值守的吧台；中间是个长方形的书卷式平台，展示着诗圣杜甫咏阆中的诗句“阆州城南天下稀”；右侧低矮厚重的木质茶台边，精美的木椅像是慵懒的古典美人。过厅北面开一排嵌着镂空方格的门，平时大约只开两小扇。跨过高高的门槛，一道白色屏风挡住了天井内的风光，屏风上的灰色浮雕大字“梧桐双凤”闪闪发光。“双凤”即比喻尹氏兄弟状元。屏风的背面，天井的四个不同位置，栽着六棵枝叶碧绿的青桐。三棵小的合栽在牌坊左后，三棵大的分栽于天井的另外三角。这一个天井，且不说它的屏风和屏风上的四个字，光是这六棵梧桐树，已经把状元府第的气质显示出来了，开朗峻秀，一如青桐。仰望天井之上，青桐叶秀如深海，荚角丛簇如小船，一番造影，意境深远。地面石板，呈青苔色。徜徉在三个红梅茶花俯仰生姿、花木疏朗、视野开阔的天井里，我忽然明白了古人的乡愁无非就是这样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屏风背面还有聂作平的《状元府第记》，赋文文辞明净，末句意味深长：“枢极怜白首，闾巷重青衿。”这是赞颂阆中崇尚读书的文化风尚。状元府第之中，一梁一柱皆是城乡内外搜罗的老旧之物，一字一画皆是名家珍宝，一草一木皆是匠心独运，我简直无法一一细数，只有请读者自己带着慧眼去看了。
徐书记那晚带我参观了“天放楼”，他打开底楼屋内的灯，让我看会客厅墙壁上精美的隶书长卷《珠还合浦赋》，这幅隶字和“梧桐”屏风背面的楷书，都是出自阆中书家刘先湜先生手笔。徐书记说，状元府第所有客房的命名，都是从尹枢的文章《珠还合浦赋》里取来的。
走上几级楼梯，到达二楼另一端的时候，徐书记指着套房的门说，这就是国务院副总理住过的房间。他绘声绘色地说起自己负责接待官员和演员的事情，各种细节在他生动的话语里散发出微妙的神秘——屋外的狙击手，密封七天的食材，散落在地的方便面。你能想象许晴在阆中这个遍街特色小吃的地方吃方便面吗？
第二天我手里拿着《珠还合浦赋》来了个按图索骥，重新走了一遍“天放楼”。“天放楼”二楼只有两间套房，国务院原副总理住过的那间叫“骊龙”，另一端的那间叫作“尤祥”。“天放楼”一楼和院中平房的名字也很妙，比如殊姿 、逸彩、扬众、长川、斯珍、丹泉、之仪、奚自、惟昔、元造等等双音节词，古味十足。院中还有几张颇耐人寻味的匾，一曰“国竣初升”，一曰“是大舞台”，一曰“文魁”，一曰“天放楼”（“天放”即天子发放皇榜）。
尹枢也许是阆中四状元中特别有故事的人。一是年高状元，二是自放状元，三是两篇作品入选《全唐诗》的状元。但是我在深入参观状元府第之前，对尹枢事迹几乎毫无印象，二尹老状元早已经被三陈宰相状元的光芒盖住了。我把尹枢的状元文章《珠还合浦赋》搜印出来读了一遍，立即感到他的文字光华，耀人眼目。
骊龙之珠，无胫而至； 骇浪浮彩，长川再媚。 回夜光之错落，反明月之瑰异， 非经汉女之怀，宁泣鲛人之泪？ 状征既往，莫究奚自。 偶良吏兮斯来，遇贪夫兮则闭。 想夫旋返之仪，圆明可期。 辉如电转，粲若星驰。 光浦溆，窜蛟螭，映沙砾，晃涟漪。 在暗而投，诚则悲路人未鉴； 沉泉而隐，亦常表帝者无为。 欣出处兮据德，幸浮沉兮中规。 是以特表殊姿，潜怀有道； 中含逸彩，上系元造， 丑当时之饕餮，应为政之美好； 真列郡之尤祥，实重泉之至宝。 于是焕清濑，辉浅湾，奔璀璨，走斓斑。 岂能与石前却，随流往还； 泛连波之下，盈一水之间而已哉？ 兹川兮始明，老蚌兮勿剖。 瓴甋兮罢笑，琼瑰兮莫偶。 抱圆质而胥既，扬众彩而未久。 方载沉而载浮，且曷浣而曷不。 玉非宝，泉戒贪，实为国之司南； 诚感神，德繄物，在为政之不咈。 愚是以颂其宝而悦其人，美斯政而感斯珍。 想沿洄于旧渚，念涵泳于通津， 则知美政不远，嘉猷入神。 故中潜皎皛，下沉奫沦， 转则无纇，磨而不磷。 诚丹泉之莫拟，谅赤水之非珍。 苟或疑此为虚诞，愿征之于水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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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2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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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0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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