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悲伤

守望天使

　　  天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挤出眼泪来。

　　  妈妈一手牵着我，一手拎着祭品，走向南山的墓地。因为我走得很慢，母亲不断回头瞪着我，那眼神既无奈又哀求。我假装低头不见，她只能死命地拽着我的手，拖着我往前走。

　　  直到我们走到一座墓碑前停下，墓碑镶嵌的照片上，一个穿着军装看上去很帅气的男人，他是我父亲，一名消防队员。因为冲进火场救一个男孩，被坍塌的房顶砸得血肉模糊。苏伟——我的英雄父亲，他救起那个小男孩时，丝毫没想到我会因此没了父亲。

　　  所有人都说父亲是英雄，我就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狗熊，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爱的狗熊。

　　  “小茹，跟爸爸说说话吧！”妈妈推了我一下说，“你上了中学，他肯定很高兴。”

　　  我被母亲推到墓碑前，却不肯说话。母亲不住地催促我说：“你这孩子，你倒是说话呀！”母亲的语气有点急，可我就是不肯说一句话，甚至用冰冷的眼神瞪着墓碑上的父亲。

　　  “你这孩子……”母亲的话音未落，我突然转身往回走，不久母亲的脚步追了上来。

　　  “小茹，你站住……”母亲的声音发颤，带着愤怒。

　　  我站住了，却不回头看她，等她快步走到我面前说：“为什么不跟爸爸说话？”

　　  “我没爸爸。”我冷冷地回答。

　　  啪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母亲愤怒的说不出话来，打了我的手微微颤抖。“你爸爸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说没有爸爸，你爸爸听见了该有多伤心？”

　　 "对我好吗？对我好，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对我好，为什么救了别的孩子，让我没了爸爸？”我怒吼完转身就跑，不管母亲在后面怎么叫我，我都不肯停下。

　　  我是一个人走回家的，我到家时，母亲已经到家了，她正在打电话，带着哭音。见我进屋，她连忙说：“回来了。”然后又说了几句什么就挂了电话。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徐叔叔要请我们去吃饭，你去不去？”

　　  “吃什么？”我问。

　　  “他说你说的算。”母亲这话显然是想讨好我，可我一点不领情说：“我每次都说吃肯德基，结果还不是去吃火锅。”

　　  “你这孩子！”母亲看着我说，“你明知道你徐叔叔不爱吃肯德基的。”

　　  “那我不去了，你吃完给我带点肯德基回来就行。”我漠然地走回自己的屋。

　　  当我一觉醒来，已经半夜了，如我所料，母亲还没回来，看样子又在徐叔叔家过夜了，也就是说我马上就会有个继父了。

　　   就在这时，门锁发出“嚓嚓”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贼，没想到是母亲，她小心翼翼走进来却发现我站在客厅里，她的脸霎时间红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几点了，怎么还没睡？”

　　  “是呀！都几点了，你才回来。”我说。

　　  “我和你徐叔叔谈点事情！”

　　  “我的肯德基哪？”我对母亲的话不感兴趣，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空空的双手。

　　  “对不起，我忘了。”母亲的神情有鞋尴尬。“你不会还是没吃饭吧？不是有方便面和面包？”母亲说着走进厨房。

　　  “早就吃没了，你都忘了买。”我用鼻子哼着。

　　  “那我给你煮点面条吧？”母亲回头看向我。

　　  “我不吃了。”

　　  “你这孩子……”母亲说着低头去找面条。

　　  我突然大吼一声：“我不吃了，听不见吗？你要嫁就嫁，不用管我，我也不跟你去他家，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母亲一愣，回头看向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可我已经泪流满面，用力擦了一把，愤怒地看向她。

　　  母亲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似乎想要抱着我，我连忙后退一步。她有些尴尬地说道：“小茹，妈妈一个人生活很辛苦，你能理解一下母亲吗？你徐叔叔很好，他说了，会对你好的，绝不会委屈你，你不要这么反叛行吗？”

　　  这话说的，显然是说我不懂事。我顿时豁出去了，冲这母亲大吼：“要嫁你就嫁，我不走，我就在这个家生活，你也不用管我，你不是要走吗？现在你就走，走呀！”

　　  一个耳光愤然甩过来，母亲的脸上已全是泪痕。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我突然冲到了父亲的遗像面前，大声说：“苏伟，你不是英雄吗？你不是能耐吗？你为什么不管管你老婆，她就要成为别人的老婆了。还有，你那么能救人，为什么不救救我……”喊到最后我得嗓子都哑了，母亲的哭声呜呜地传来，我却一点也不心疼不、愧疚，她说爱爸爸，爸爸去世不到一年，她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别的男人怀抱，这就是爱？真可笑。

　　  因为我，母亲没能结婚，徐叔叔来得次数减少了。母亲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她活着更像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上班下班，做饭，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却不肯再跟我多说一句话，我们的生活进入了冰河时代。

　　  夏天过去，秋天来了，放眼望去，一地的金黄。

　　  同学兼好友小琪几步跑到了我身边，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小茹，你身后有个尾巴。”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男孩子，他在我身后，走得很慢。

　　  这个男孩我不是第一次注意了，他总是会不经意地跟在我身后，像是尾巴一样，却从没有跟我说一句话，靠近我一步。渐渐地我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我只当他的跟踪是一种巧合，不去多理会。

　　  “他呀！应该是同路，不是跟着我。”我没回答，突然我的胳膊被小琪拽了一下，我停住脚步，看见一个叼着棒棒糖的女孩一脸冷笑地看向我。

　　  我认识她，是高我们一年级的学姐，人很霸道，经常欺负人。今天显然不是特意站在这里看风景的，难道她是要欺负我们？

　　  我连忙低下头，拉着小琪往另一边走。

　　  “站住。”学姐轻喝了一声，另外有几个女生从一边走过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听说你家挺有钱？”那学姐走到我面前，用手中的棒棒糖指了指我的脸，我连忙摇头说：“我家没钱，我……”

　　  “少废话，翻……”学姐一声令下，就有人来翻我的书包。我书包里足有二百块钱，那是老师要交的暑假作业费用，给了她我怎么交差？

　　  “学姐，这是我们交的书费，交不上回家会挨骂的！”小琪吓得快哭了。

　　  我死死地抓住书包，不想让他们翻，学姐冷笑一声，一巴掌就要扇在我的脸上，我吓得闭上了眼角。巴掌竟然没打下来，我睁开眼睛好奇地去看，发现她的手，被一个男生抓住。那男生不是别人，竟是我的小尾巴。

　　  “许然之，谁让你多管闲事？”学姐怒视着突然出现的男生，气得直跺脚。

　　  “别的我不管，你动她就不行。”男生冷冷地说着，那个她指的是谁？我吗？我有些弄不懂了，学姐似乎有些害怕这个男生，甩开他的手，瞪了他半天，又冷冷地看了一眼，走了。

　　  “谢谢你！”等我回过神来，连忙对男生说道。

　　  “不用客气。”他说完也不敢看我，匆匆地走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注意他，他跟在我身后时，我就慢下脚步，想要跟他说话。可他竟然避开我，让我非常不爽，小琪的情报说，他家根本不住我家附近，而且离我家很远，那他为什么要跟着我？难道是对我有意思？但他又不跟我表白，连我主动，他都躲开了。

　　  初三时，一个男生喜欢上了我，给我送了许多情书。说实话我不喜欢他，学习不好，还有种痞气，我总觉得他不可靠。

　　  不幸的是母亲发现了他给我的情书，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臭骂了一顿，我一气之下答应跟他约会，他把我带到了迪吧，我看着迪吧门口炫彩的灯光胆怯了，摇摇头说：“我不去这里，我要回家了。”

　　  “回家？”他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失望和愤怒，“我追了你这么久，你耍着我玩是吗？”

　　  “不。”我退后说，“我回家还有事。”

　　  “苏小茹”他愤怒，蛮横地拉住我，“不许走，你必须跟我约会。”

　　  我甩开他，却甩不脱。他比我力气大，使劲拖着我，一只手突然捂上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将我抱起，然后将我拖进一条胡同里死死掼在了墙壁上。

　　  一瞬间我惊呆了。双手从他压过来的身躯中抽出，死命想要抠开他的双手。一个顺势，他却将我更紧地摁在墙壁上，沉重的压力使我难于喘息，关节发出咔嚓的声音。他带着臭气的嘴，凑近我，这一刻瞒天席地的恐惧，将我层层包裹。哭不出，喊不出，挣脱不了。身体宛若一条风干的鲳鱼，内脏几乎蜷缩到极限。

　　  就在这时，一个拳头打在了男生的脸上，他被打倒在地。我抬头看到了我的小尾巴，他一脸铁青，抓起我的手腕，撒腿就跑。

　　  跑到我家附近，我甩开他的手说：“你……为什么救我？”

　　  “你不该随便跟男生去约会，很危险的你知道不知道？”他不回答我，反而大声责怪我，我有些不悦地说：“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我……我是替你爸爸管你。”小尾巴的口气一下子软了，我吃惊地盯着他的眼睛：“我……我爸爸救的男孩是你？”

　　  他漠然低下头，可我却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后退了一大步。

　　  你天天跟着我就是为了保护我？我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他，说不上是恨还是伤心，如果没有他，我爸爸会好好活着……

　　   “对不起……”小尾巴低下头，那一瞬间，我突然转身跑进了屋。

　　  那晚我终于又见到了爸爸，他站住一座桥上，桥的另一头昏昏暗暗，看不清去路，他像是一直等在这里，等着我的出现，

　　  “小茹，是你吗？”他问。

　　  “嗯。”我说。

　　  “我的女儿长大了。”他笑了，笑起来和以前一样好看。

　　  “爸爸为什么丢下我？”我痛苦地叫着。

　　  “来……”爸爸忽然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他的手还是很大，但是却异常冰冷，爸爸说：“小茹，你看……”

　　  我一下子掉进了熊熊大火里，我很紧张很害怕，正想夺路而逃时。我听见了一个幼小的哭声，我忍不住向哭声方向望去，一个小男孩被困在了我的不远处，我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救小男孩。这时我突然听见头顶咯吱咯吱响，我抬头一看，屋顶就要塌下来了，我抱着小男孩跑肯定来不及，我想也没想就趴在了他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男孩，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屋顶没有砸到我，我睁开眼睛时，看见了笑眯眯的爸爸。

　　  “果然是我的女儿。”他笑着笑着就那么慢慢的消失了。

　　  我大叫一声，爸爸！猛然惊醒，窗外漫天的星斗，我猜其中有一颗肯定是爸爸。

陆成兵

比悲伤更悲伤，读完几乎落泪，那心底的善良如一道温暖的光。

蛇珠

很美的爱
我动容了
                 

守望天使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1-4-20 21:11
天使这篇小说写得确实精彩，人物形象鲜明，个性突出，语言符合年龄设计和身份，主题在体现社会责任意识的同 ...

感谢唐僧没有肉老师点评，敬茶！

守望天使

随玉 发表于 2021-4-20 19:42
加精理由：天使写出了英雄背后的哀伤，写出了那些因失去父亲和丈夫的孩 子和女人的难，英雄自然需要关注， ...

感谢随玉老师给予肯定，敬茶！

唐僧没有肉

天使这篇小说写得确实精彩，人物形象鲜明，个性突出，语言符合年龄设计和身份，主题在体现社会责任意识的同时又关照个体感受，有高度也有深度，矛盾冲突设计得也比较集中却又符合逻辑。
不愧精华之作。
顺便说一句。作为中财新注册用户，来太虚几天的真实感受，对以往繁华与否我没参与所以不便置评，但以这几天的直觉，我觉得九宫老师的说法有道理，平台都希望热闹聚人气，但这种人气不能靠刻意挑起的争议来营造，即使因此而热闹了许多，但这热闹背后其实有很多隐患，作为平台的运营或者管理者确实不妨思考这个问题。
围绕文本的讨论当然是必要的，但即使必要也有一个基本的礼貌问题，别说混网络的没有什么莫言贾平凹一类的大咖，即使真有或者自以为是也得先做到内心的尊重。
争议是一回事，个性是一回事，尊重是另一回事，它们并不排斥。
一个新兵似乎不应该说三道四，但这也是出于对平台的尊重，期待它有一个更健康的发展。

随玉

加精理由：天使写出了英雄背后的哀伤，写出了那些因失去父亲和丈夫的孩 子和女人的难，英雄自然需要关注，但他们背后的人，更需要社会的关爱。
为天使的主题点赞。关心社会问题，不断完善人们的生活，永远是作家应该努力的方向。

守望天使

随玉 发表于 2021-4-19 22:07
悲伤的悲伤，悲里有一种暖，那是生生不息的爱的传承。
一个消防员在大火中失去了生命，在世人眼里，他是英 ...

感谢随玉老师精彩点评，敬茶！

守望天使

随玉 发表于 2021-4-19 19:35
问好天使，欢迎发文！这两天电脑不利索，怠慢了！

感谢随玉老师问好，敬茶！

守望天使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21-4-19 17:19
还是零回复，我补缺一下吧！
也不管文之悲伤，这一现象真是太虚的悲伤.......

感谢九宫老师到访，敬茶！

戏笑九宫

随玉 发表于 2021-4-19 19:36
太虚不悲哈，起码现在发文的不少，争论的也如火如荼，多好哇，欢迎九宫老师多来发文支持！

玉版，稿件倒是积累了不少，可太虚现在这种生态，谁还敢前来发帖？太虚不悲吗？记得古琴做版主的去年，一周首发帖子远比现在一周不足30贴多多了吧？就更不要说我们那时，曾经一天37贴原创首发，竟然成了太虚的记录。究其原因，还不是那几个毁掉红袖添香、天涯等网站的“功臣”，在这里肆意打击雅友，以不曾进化为高级动物低级计俩丛林法则领地主义驱逐新人新帖等，甚至每日找一些文人们早已读倦了的经典滥竽充数？或者几人之间相互调侃恭维拉帮结派打击异己等等文痞行径，实在令人不齿！这样的争论于论坛可有一丝正面意义？搞好一个板块需要几年时间，毁掉一个板块也就几个月的事，玉版也是太虚老会员了，这些你不觉得奇怪吗？
或许吧，如玉版之愿望，太虚真能不悲，痛惜之余也就默默祈祷吧......

随玉

悲伤的悲伤，悲里有一种暖，那是生生不息的爱的传承。
一个消防员在大火中失去了生命，在世人眼里，他是英雄，但在家人眼里，他却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丈夫，所谓的忠孝不能两全，谁家的欢笑声里掺着别人的泪水？
英雄也有血肉，也有家，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天使写出了英雄背后的哀伤，写出了那些因失去父亲和丈夫的孩 子和女人的难，英雄自然需要关注，但他们背后的人，更需要社会的关爱。
为天使的主题点赞。关心社会问题，不断完善人们的生活，永远是作家应该努力的方向。

随玉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21-4-19 17:19
还是零回复，我补缺一下吧！
也不管文之悲伤，这一现象真是太虚的悲伤.......

太虚不悲哈，起码现在发文的不少，争论的也如火如荼，多好哇，欢迎九宫老师多来发文支持！

随玉

问好天使，欢迎发文！这两天电脑不利索，怠慢了！

戏笑九宫

还是零回复，我补缺一下吧！
也不管文之悲伤，这一现象真是太虚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