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如空 于 2021-5-11 15:02 编辑
关于虫子的题外话 鲁迅先生有一篇文章《夏三虫》,讲的是一个假设:假如有谁提出一个问题,问蚤、蚊、蝇三者之中,最爱什么。鲁迅的答案是:跳蚤。原因是跳蚤咬人“一声不响地就是一口,何等直截爽快。”而蚊子就不一样,“未叮之前,要哼哼地发一篇大议论,却使人觉得讨厌”。至于最叫人恶心的苍蝇则“嗡嗡地闹了大半天,停下来也不过舐一点油汗……又总喜欢一律拉上一点蝇矢。” 当然,鲁迅表面说的是虫,实际说的是人。正如一句歇后语:“三字经横念——人性狗”,人性可以是狗,人性亦可以是虫,说到底没有什么根本区别。正如阿Q所承认的:“我是虫豸,好吗?”亦如黑帮电影里大反派常说的:“弄死你就像蹍死一只蚂蚁。”可见不仅仅是“人性”如虫,人本身也是可以如虫的。 当然,这里只是说“如”,如果不从广义的角度来看(从广义的角度众生皆虫,佛教把众生分为裸鳞毛羽昆五种,人就是“裸虫”),人毕竟是人,即便有些是人面兽心的,或者有些是常做禽兽行者,终究还是个人。如西方鼓吹的,也是拥有“人权”的。更有多少自负者,称人是什么“万物之灵”,似乎比其他所有动物都高级多少似的。 而虫子们,终究还是虫子,和人的区别有很多。比如有些社会学家们定义的:人会制造和使用工具,虫子们就不会,可是后来似乎陆续发现有猩猩猴子之类的也会制造和使用工具了,甚至有的鸟类、鱼类也会使用工具。这一点似乎有些站不住脚了。比如有小孩子们做出的区分:人会穿衣服,动物们就不会。但如今,有多少家养的小宠物们也穿上了衣服,甚至有的一件狗衣服比我们上下里外全身的衣服都贵。所以这一点也不靠谱。至于一些道学家们讲的什么人有脊梁、而且脊梁骨直立起来,所以远比那些没有脊梁的(比如虫子),或脊梁骨横着的(比如猫狗)高级的之类鬼话,也只好骗骗没有文化拿鸡汤当哲学的笨蛋。因为有些人是确实没有脊梁的,更有些人脊梁则是软的……这个世界上,在关键时刻,能够挺起脊梁做人的并不是很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要把人和虫子们彻底区分开,实属不易。讲点儿高科技的,一个人与一只老鼠的基因有85%的相似度,与一只果蝇的基因有61%的相似度,甚至与一个酵母的基因也有46%的相似度……一个人,从基因学的角度,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虫子。 既然如此,人自然就拥有虫子的普遍特征,比如要吃东西,比如要保护自己,比如要交配繁殖……而人与虫子的区别只是在做这些虫子们完全相同的基本行为时总要讲些道理,找些理由。比如吃东西时要分荤素,喜欢荤的说荤的有营养,喜欢素的说素的更健康,甚至于吃素的说是为了不杀生,为了培养“慈悲心”。而要保护自己时,就把其他动物说成“害虫”,把其他植物叫做“毒草”,必欲除之而后快。至于本为了繁殖而进行的交配行为……则变得尤为复杂。欧洲人会为了一个交配对象而进行十年战争,中国人则会为了一个交配对象而亡家灭国……而且全都理由充分,前者被称为“为了海伦的苦难”,后者则有个专有名词叫“红颜祸水”。 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吃荤的就是因为荤的好吃,吃素的从来也不考虑他们与其他食草动物争食的问题。消灭害虫的同时没人会管它们天敌是否会因为缺少食物而挨饿。个人为了下半身的欲望也可以不顾千万人的死活……说到底,这种行为和虫子们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虫子们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讲道理。作为一只蝗虫,要生存,就必须吃叶子,管你是野草的叶子还是庄稼的叶子。作为一只蚊子,要生存,就必须吸血,管你是忠臣孝子的血,还有佞臣逆子的血。作为一只红火蚁,惹了我就要叫你灼痛,甚至丢掉性命,管你是在欧美还是在亚非……虫子的世界如此单纯,远没有人类那些弯弯绕。如美国人,把改变基因的不能繁殖的蚊子投放到大自然中,这得缺德到什么程度!蚊子是咬人了,可那都是为了生存啊。美国人还四处发动战争屠杀平民呢?叫美国人都断子绝孙他们能愿意吗? 况且虫子也不都是一无是处。比如一些毒毛虫(刺蛾的幼虫,俗称洋剌子),化蛹后就是人们餐桌上的美食。胭脂虫则能够作为工业染料。蜈蚣、蝎子等都有重要的药用价值。蜜蜂酿蜜,乃至蜂王浆、蜂蜡、蜂毒,无不是人类生产生活中的重要物资。甚至叫人讨厌如苍蝇的,不但蛆虫可以作为高蛋白饲料来源(也可以作为食物),苍蝇体内的抗菌素更可能为人类对抗疾病的利器……至于我们可以从虫子身上得到多少启示,创造出多少发明,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多少改变,更是难以尽述。 且住!以上种种,不过又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来思考的。站在虫子的立场上,谁又愿意被你吃掉或是作为药物乃至工业原料呢?人总会犯这个毛病,从不把自己当成和众多虫子一样的大自然的一员,总想站在至高的角度来左右其他生物的命运(比如我们已经消灭了多少个物种)。即便在我们发现由于人类的活动对许多生物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之后,我们也只是希望用自己的方法、靠自己的力量来对它们加以“保护”。其实用你保护什么啊!在2020年疫情期间,许多国家采取封闭政策,一时间许多濒危物种大量繁殖,甚至有一些早已被认定灭绝的物种重新出现……事实证明,只要人类不破坏,不干涉,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列子》中有个故事:主人请客,有人献上鱼雁,主人不由得感叹:“天之于民厚矣!殖五谷,生鱼鸟,以为之用。”众人和之。结果有个孩子站出来表示反对:“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彼此相食,非相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岂天本为人生之?且蚊蚋囋肤,虎狼食肉,非天本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者也?” 可见自古以来人们就都是这个德行:明明是靠自己的肌肉和头脑弄来吃的,非要说成是老天爷的赏赐。其实“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老天爷哪会对谁有多偏爱,人类哪一次自以为是的胡搞不是遭到了老天爷残酷的报复? 看来还是小孩子更加真实一些,不像那些大人们,总要为自己本来等同于“禽兽之行”的做法找理由,讲道理。孩子们的世界很单纯,因为没有社会化的孩子们可能更接近于其他的“虫类”。再倒推一下,人类胚胎的初始阶段,其实和其他哺乳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而真正的“人之初”,不过也和其他虫子一样,是一个受精卵而已。 在《夏三虫》文末,鲁迅说:“古今君子,每以禽兽斥人,殊不知便是昆虫,值得师法的地方也多着哪。”虫子值得人类学习的地方何止千万,因为虫子的种类不止千万。而人的种类大抵不过两种:一是自认为比虫子高级的,二是自认为比别人高级的。如前所述,无论哪一种,不过都是其父母一夜之欢后一精一卵结合的产物,如圈中猪、水中鱼、叶上虫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谁能比谁高级到哪儿去?装什么大尾巴狼!对于这些人,首先向虫子们学习的应该是“真实”二字。简而言之就是:该吃就吃,该用就用,该消灭就消灭,该保护就保护……而别找什么狗屁理由,别讲什么狗屁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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