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21-6-3 22:35 编辑
这是个法制逐步健全的世界，同时，这个世界也充满了不安全因素。
2000年，全球197个国家，我们的人均收入排在第141位；2020年，仅仅二十年，我们前进了70位。这是个了不起的进度。这个进度让中国人的钱包鼓胀起来了，但这种闪电般的增长速度也让中国人的思想跟不上钱包。
对于很多人来说，包是鼓的，思想还是瘪的。这不是我们不够聪明——相信没有哪个民族能像中国人这般智慧——是填充钱包容易，填充思想却不那么容易，得需要时间来过渡。如果我们想让自己的思想和钱包并肩而行，必须得给我们时间。
于是，我们看到了很多自信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颗恐慌的心。上到明星，下到小民。明星有过劳累死的，小民有连续加班猝死的。活着的人叹息着、反思着、对照着，天亮之后又成为下一个“西西弗思”，继续推着石头上山，随时接受被石头碾压的结果。
经济社会，不管挣多少钱，总是缺乏安全感。一根神经总是崩着，累不死就接着干，似乎多睡几天懒觉，股市就崩盘了、客户就跑光了、合同就中止了、岗位就被别人代替了，自己又得从零开始了。钱永远挣不完，永远攒不下，挣的永远不够花。事实上，钱是没少挣，原始生活也没有那么昂贵，只是当一个人收入不断增多的时候，追求却总是赶超收入的前面。我们拼死拼活买来一大堆不实用的现代化产品，还要给自己安一个光辉的名称——生活质量不同！
是的，是不一样。用5块钱一把的笤帚扫地和用5千块钱扫地的机器人，能一样吗？当你轻松地把机器人买回家、想窝在沙发上按按摇控器的时候，你马上就会意识到——这5千块钱的产品已经淘汰了，你必须出去挣更多的钱，才能买得上5万块的高科技产品。于是，你短暂的满足感又化为云烟，恐慌感和不安全因素再一次包围着你。机器人成了拉磨的驴，在家里转着圈圈，而你呢，赶紧出门去转圈圈吧。
因而，当我们享受了前所未有的生活高度时，必然要付出相应的劳动代价。“终朝只恨聚无多，直到多时眼闭了。”很多年前觉得曹雪芹写的爱情故事凄美动人，很多年后才发现他不止是文学家，更应该是经济学家。这种人为财死的思想，从古至今，就没有变过。
当然，安全感的缺失不只是体现在经济上。一些职场上、官场上的朋友同样如此，害怕考核、害怕责任、害怕巡视组。这在一定程度上整肃了机关风气，对于职能部门的有序运转是有好处的，利国利民嘛！但对于他们个人来言，貌似风光的社会地位和工作能力背后，是数不清的辗转反侧和腰酸腿疼。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这么干活才叫“良好的机关工作作风”，但有时候，我也挺替他们累得慌的。他们有时候羡慕我这样的自由职业者，签约几本书挣点稿费，教教学生自得其乐，一年工作一百天，剩下的时间属于自己。那我应该有安全感了吧。事实上，我可能比绝大多数人都缺乏这个。从事写作这个行当，还要靠稿费吃饭，就必然要进文学圈。偏偏我一出手，就在小县城里鹤立鸡群，一个外来户如此张扬，写了一辈子都不如我的老前辈们如何接受？——事实上我很低调，不是我强，是其他人实在太差了！——我必然受到了无数排挤和打压。我敢于反抗，敢于回击，敢于向一切不公平挑战！其结果呢？当我长期浑身带刺地出现在文学圈里的时候，真没谁敢招惹我了，但是，这种“防御模式”恰恰是内心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外在表现。如果我能心安下来，我何至如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事实上，就连学生也缺少安全感。这个社会同时又是竞争社会，“别输在起跑线上！”——这句该千刀万剐的话毁了多少孩子的童年。他们像风车一样各个补习班去转。语数英三大主科外，音乐美术书法体育哪一科都想补。家长豁出命去挣钱，想把孩子培养成全才，孩子一点失误就如同天塌一下来一般。大人累，孩子更累。有一个刚上中学的女娃，学习不错。我说你不要考到前十名，否则你家长会疯，也会把你逼疯，因为你以后只要出了前十名，她就会认为你堕落了。
结果那么巧 ，孩子恰好考了学年第十名。那以后再没进过前十，总在前二十徘徊，按说成绩还好，但家长再没乐过，考试就骂；孩子也没乐过。我再和她提起当年的话时，她只叹了口气，老师，我怎么能控制自己考多少名？现在可好，考前综合症，一到考试就连做噩梦。
这样的孩子，又有多少？心疼她们，又不能改变什么。
某一天，在路上遇到曾经带过的学生王小帅——他是被我中途辞退的，但见了我还是很亲热。我一直喜欢王小帅，长得虎头虎脑，有礼貌，心地善良，除了不太识字以外，哪一点都是不错的。他骑着自行车在广场兜风。问他不用写作业吗？王小帅告诉我，他是家里的“三宝”——家长提前响应“三胎政策”了，上有两个姐姐，父母对他要求是健康成长，成绩可以忽略——王小帅的成绩也因此一直稳定，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倒数，这几次考试，七科总分始终保持在一百多分，家长没有异议，他更没异议。这是我见过的最有安全感的人！
王小帅像小鸟一样，快乐地飞向了广场。我站在原地，无比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而就在我的身后方，是我工作的地方——那里聚集了一溜托管班。他们是收入比较高的行业，普普通通的，一年十几万。当地房价只有三千元（每平方），他们一年就能挣四、五十平方。但他们仍然没有安全感，他们怕学生跑到别人家。一旦哪个家长提出饭菜有点咸，都让他们紧张得要命，一个劲儿地跟人家解释。学生越多，收入越高，他们越没有安全感。生怕哪个学生磕了碰了，传出去影响生意。为此，他们做到了谨小慎微，树叶掉了都怕砸脑袋。住宿生胡作非为，在门口撒尿，偷同学钱包，调戏女生，他们也都能“包容”。忽然有一天，教育部门要求在学校写家庭作业，托管班一下子没了生源，那段时间他们入不敷出，就等着房费到期转让，那段时间他们谈笑风生，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王小帅走远了，笑声还在耳边悠荡；托管班门前冷落，笑声却在室内盘旋。而我，在这片蓝天白云下突然顿悟：看来，“无欲则刚”才是解决缺失安全感的终极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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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3 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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