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高骏森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试评落叶半床短篇小说《大水》

　　一个成熟的作家无论写什么作品，都是带着对人类的关心和思考动笔的。于读者，这点儿毋庸置疑。

　　又是一年骄阳似火的七月，离开了空调房，哪怕是阴天，哪怕是夜晚，哪怕有风，若不是凉风，站在月亮底下也如站在锅炉之上。这样太过“热情”的天气对部分生命其实是痛苦。这时候，人们对风不再抱有企盼时，开始转变注意力，期盼一场雨能从天而降。

　　这种期盼有点像是得了急性疼痛病的人完全不在乎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只需要有一种药能把疼快速地止住就行。尽管他很清楚，这样盲目地吃止疼药会有很大的风险，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但此时却也顾不了那么多。

　　炎热过头必定会有暴雨。雨汇聚成水，水是生命之源，也是生命之灾。落叶半床的小说《大水》的线索就是炎热、水之源、水之灾，三者先后出现带给主人公季夏孤独、矛盾、彷徨、怜悯、期望、怀疑、悲观、回忆、绝望、麻木等多种复杂的思想跟心理动态，这种复杂的心理动态也是作者的复杂心理动态。这种复杂的心理背后折射出给读者去思考的话题有很多，其中一样是鲁迅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我的这个解释不完全对，但有一点是不会错的，《大水》这篇短文，题目虽然叫“大水”，但文章里对大水并没有怎么描写，甚至根本没有写到大水，所提到的只有一则新闻报道，而且，文章里写到的多数是炎热天气的燥烦，以及与大水毫无关系的人、事、物，甚至，这些人、事、物也都不连贯，散漫的毫无章序，有的更像是一句没有主题的新闻话，给人感觉作者的思想很乱，乱的在东拉西扯，一定会有读者说这是一篇没有主题、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文章。而我却不这样认为，这篇小说给了我许多共鸣——主人公季夏从文章开始出现的心理到全文结束时的心理，仿佛他就是我。因为会有这种触动，所以，这篇文章给我的感受自然也就很不一般，或许也更理解了作者写这篇文章时的用心和用意。这也就是同样一件事物，一篇文章，不同的人面对、阅读后，产生出来的效果也就完全不同，这也就是我所理解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大水》前半部有《骆驼祥子》的影子，像的部分是初中级语文课本节选的祥子在烈日暴雨里拉车那节，尤其是烈日下对景物的描写极其相似。虽然《大水》里的主人公季夏和《骆驼祥子》里的主人公祥子无论是生活时代、身份、职业、还是命运都截然不同，但有一样是相通的——他俩都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完美，人类有许多的灾难痛苦，自己眼前的生活都糟糕透了，心理上跟思想上的孤独、麻木、悲悯、怀疑、绝望、也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对眼前生活的妥协也大致一样，但俩人都没有对世界彻底绝望，始终抱着绝望里的希望坚持活着。——他们相信，一定过不了多久，“天气”就会变好起来，糟糕的生活也会好起来。

　　骆驼是沙漠里的主要动物，也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动物，但它们恰恰是最乐观的动物，它们或许早就知道，自己一生是走不出沙漠的，但它们还是愿意坚持地走下去。老舍把祥子比喻成骆驼，用意就在这里。——当然，老舍写这篇小说正处在兵荒马乱，国将不国的民国年代，他笔下的祥子暗喻成骆驼就是这个理由和目的，只要老百姓坚定不移地相信共产党，就一定能盼到得解放，盼到新中国，盼到想要的生活。《大水》在这里无论是题目，还是主人公名字都没有像骆驼祥子那样暗喻的明显，毕竟时代不同，但文章的最后一句也能暗喻出来主人公季夏跟作者的希望和美好——“天，说黑就黑了。蛾眉月，真好看。”夏季的夜晚，雨过天晴，风景一定是宁静的、清凉的、诗意的，优美的。这种美是眼前的现实，但更远处或许并不是，甚至，可能是更大的波涛汹涌，更大的泛滥成灾——世界太大了，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微弱，唯希望的还是希望，是自我安慰的心态乐观，是能有一个好睡眠，一觉醒来睁开双眼，又是新的一天。

　　《大水》的主题思想除了主人公季夏以一个身在草泽的身份对灾难来临前后所表现出来的忧国忧民情怀和自己无法伸手援救生出的无何奈何的悲观情绪外，以及喃喃自语地自“我”无病呻吟安慰：“下雨好，发水就不好了”。其他方面，副主题的思想也有不少，甚至，这个“副”比“正”还要正，也就是说，这里的“副”的描写才是全文的中心思想，跟一首歌一样，副歌比主歌重要，会被复沓歌唱。

　　小说《大水》被部分读者读完后感觉出作者的写法乱，其实这个“乱”是作者有意安排和布设的，因为，读小说，读的就是小说里的人物思想。人是一篇文章里的血肉与灵魂。——地球若是没有人，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没有了意义。人是形形色色、复杂多样的，却每一个人又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及，同一个人身上也有多重的复杂性格。一篇小说的构成，篇幅越短，人的心理就越复杂，这对成熟作家，他会很巧妙地制造出一种漫不经心的“乱象”来蛊惑读者跟着他去“乱”，从而达到写作成功的目的。

　　正是这个“乱”，读者才需要特别的小心去琢磨作者为何要这样写，否则就上当受骗了，就跟青色苹果、青色芒果一样，不知道的人会认为它们都还没有成熟。

　　这就是我说的，一个成熟的作家无论写什么作品，都是带着对人类的关心和思考去动笔的。一个成熟的作家写出来的作品没有思想跟灵魂的肯定有，但他绝对不会发表，发表的就一定有灵魂。读者说没有灵魂，那是他没有读懂作者，更没有读懂文章。—一个优秀的作家的文章看似每一篇风格都一样，其实，它们同时钟一样在发生着变化，只是没让你轻易发现而已，当你发现时，报纸摘要已经变成了新闻联播。

　　我们来分析一下《大水》。

　　——“‘倒希望每天下场雨。就不这样热了’。季夏烦闷地想。”这是文章的第二自然段。理解这一自然段必须要同第一自然段结合起来。这两自然段交代的是时间、地点、天气跟人物。对景物的描写特别像骆驼祥子在烈日下拉车那节。两篇小说在这里突出的都是一年里最热的一天，又是一天里最热的时辰，以及，一个孤独的人此时更加的孤独，他们都渴望解除孤独，虽说是一种热切的期盼，但他们并没有抱着任何希望。因为，此时这种希望对他们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抬眼望一望那天，没有云，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

　　在公交站的描写，带给主人公季夏心里发生的变化，重点突出的是季夏此时一个人的孤独进一步加深——触景生情，幻想到了自己儿时和母亲一起的温馨画面，而这个画面再也回不到现实中来了——人，只有长大了才真正懂得烦恼跟孤独。小孩子是不可能懂得的，就像这燠热的天，而——“小孩子的精力是无限的”。

　　描述公交车上的那几个自然段，从稀少的乘客到因上了母子俩人而变得拥挤起来，看得出来季夏是一个性格孤僻的男人，内心里充满着诸多的矛盾——他害怕孤独，渴望走出孤独，又厌恶生活中的各种束缚跟吵闹，很享受孤独。他渴望爱情，又恐惧婚姻。女人在季夏的想象里从公交站时联想到自己的母亲转变成了季夏自己、分手的恋人和今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性格的爱人身份。孩子也变了身份，变成了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孩子。这一长串的联想结合着车窗外的炎热和车窗内空调的凉爽，让他更加的对现在以及未来的人生和生活产生了厌恶和不自信。——“‘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孩子……’季夏突然想到。他是不是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喋喋不休呢。他只感觉累。最近天天加班。整天地好忙。”这段描写重点刻画的就是季夏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却又表现出极度的悲观和不自信。孩子这时候在他的眼睛里和心里也产生了厌恶，只因为他的好动影响了他来之不易的一点儿时间休息。

　　直到他想到了荷花后才有了一点点的乐观，但这份乐观很快就又熄灭了——“大街上是没有荷花的”。这里的荷花，我想，应该就是季夏已经分手了的前女友，这个前女友是季夏深爱的女人，但为什么最后又分手呢？这其中有各种原因——有季夏的原因，也有“荷花”的原因，但归根结底应该还是季夏的原因——他内心里充满着复杂跟矛盾，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不自信，却又舍不得放弃。

　　回到办公室的段落，写照的就是现代都市职业年轻人的工作实景——生活节奏加快，人们对生活的质量追求都在迅猛提升，人人都在为了生活而麻木努力卑微地工作着，忘记了，也没有时间去想一切有人类情感的悲欢离合。除了高效忙碌地工作着，谁和谁都没有了关系，人人都是孤独的，人人都在享受着这种孤独。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遛走，外面的炎热散了没有不知道，但雨是没有下下来，而这里却谈到了大水。这个大水是从新闻里得来的。“四川、重庆、陕西、河南”分别代表的是南方和北方，北方南方就是代表了整个中国。文章开头说到““倒希望每天下场雨，就不这样热了。”到在这里变成了“下雨好，发水就不好了。”再次说明主人公季夏内心里充满着希望、怜悯，又布满着绝望的矛盾。——他不仅是一个孤独的人，还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孤独人。

　　文章写到最后，出现了“她”和她的声音“风大好”“可能又要下雨了”“可能又要发水了”之类的句子，以及和“她”多年前在七月的傍晚的大风里行走的一个片断回忆，我想，这里才是全文的关键和重点。紧接着再次出现荷花，而这里的荷花非真荷花，是季夏对一个曾经真实的喜欢看荷花女子的幻想，这个幻想随着她的声音的中断全文结束，结束的句子很优美、很宁静。——人世间，再糟糕的生活终究是会过去的，就像这燠热的天，就像这肆虐的大水，无论它们现在有多凶猛，终归都是会过去的，很快就会归于宁静。

　　再次纵览全文，不禁会发出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解读，这是一篇伤逝之文——对逝去多年爱情的怀金悼玉——多年前某个七月燠热天气后的一场大雨，主人公季夏的女友在大水里发生意外，尽管多年过去了，然季夏始终无法走出来，每年七月遇上这样的天气和看到听到这样的新闻后就会触景生情耿耿于怀，表面上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内心里是大水咆哮，季夏一直单身，或许这也是原因其一。我们结合文中的那则新闻，很容易联想起《平凡的世界》里田晓霞死前发出来的那则新闻。不知道作者是不是在围绕着这个故事另行着墨，结合眼前时代而发出呐喊——现今时代的许多年轻女人选择爱情其实是在选择金钱，这“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钱钟书语），同时，也在为许多优秀的普通单身男人而哀其不幸。

　　文学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我的解读也不一定让作者满意。前面说了，一个成熟的作家，他的每一篇作品都是带着对人类的关心和思考去动笔的。人类的不幸各式各样，作家对人类不幸的命运思考也是各式各样。所以，于作者，千万不要奢求每一个读者对你的每一篇文章的解读都能和你能吻合，否则，你会很危险，会抑郁。难得糊涂是做人的最高境界。

　　还是鲁迅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2021.7.17  杭州下沙

高骏森

露渊 发表于 2021-11-13 14:08
学术渊博，自愧不如，学习了。

朋友过奖。多平批评才是对作者的一种提升和进步。
祝好！

露渊

学术渊博，自愧不如，学习了。

艾娡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8-8 21:09
哈哈，你突然冒出了还吓我一大跳。
落叶这个人很厉害，她读的书太多了，我曾经说过，北大图书馆里所有的 ...

嗯，在墨舞，我和她交流最多，也一直向她学习

冰峰雪鹰

找到了！谢谢高老师！已点击关注。还可投稿，收小说吗?

冰峰雪鹰

高老师，我搜了一下，似有“文学与人生”微刊，不知是否？

冰峰雪鹰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8-10 08:50
问好老师，公众号直接用微信在添加栏里索搜公众号“文学与人生”即可查询到，或者加我微信13418163913   ...

谢谢高老师！我的微型名是“伴学老君”，请多关照！

高骏森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1-8-9 16:53
小哥想加入你主持的公众号，怎么做呢？烦请告知。

问好老师，公众号直接用微信在添加栏里索搜公众号“文学与人生”即可查询到，或者加我微信13418163913  ，备注你是谁，通过了我微信推送给你。

冰峰雪鹰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8-9 15:02
我已经很多年不去“墨舞红尘”了。

小哥想加入你主持的公众号，怎么做呢？烦请告知。

高骏森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1-8-9 10:13
老师在“墨舞红尘”网的网名是啥？

我已经很多年不去“墨舞红尘”了。

冰峰雪鹰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8-8 21:09
哈哈，你突然冒出了还吓我一大跳。
落叶这个人很厉害，她读的书太多了，我曾经说过，北大图书馆里所有的 ...

哇，老厉害了！

冰峰雪鹰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8-8 21:09
对的。墨舞红尘里的散文副主编。

老师在“墨舞红尘”网的网名是啥？

高骏森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1-8-6 21:36
落叶半床作者是“墨舞红尘”网站的编辑吗

对的。墨舞红尘里的散文副主编。

高骏森

艾娡 发表于 2021-8-5 12:40
说实话，我在读完这篇小说后觉得太乱，毫无章法。我觉得那些日子是疲惫了，赶稿子赶得有些急，私下来向她表 ...

哈哈，你突然冒出了还吓我一大跳。
落叶这个人很厉害，她读的书太多了，我曾经说过，北大图书馆里所有的书全部加起来的知识，才顶的上她肚子里的知识。
  她的每一篇文章你都要深度的去悟才知道意思，她的每一篇文章在读者看起来很乱时，恰恰是她有意这样写的，她是一个非常不按规律出牌的人，你别小看她。她的很多文章，比世界名著作家们写的都要好。

冰峰雪鹰

高骏森 发表于 2021-7-21 11:21
七月炎热，国家又多灾多难。万万没想到，作者的小说《大水》写在我这篇小说前三天，她发给我看，我7月17 ...

落叶半床作者是“墨舞红尘”网站的编辑吗